第一百五十七章 對峙
高塵淺薄的眼皮悠悠抬起,目光在淑貴妃身上一掃而過。
他什麽意思?
淑貴妃心裏不由打起鼓來,隻覺高塵的眼神暗藏深意,似是發現了什麽。
“塵兒,”高永帝未曾留意到二人間的硝煙,麵上一片威嚴之色,“即便事實當真如此,但你也不該未經朕的恩準,擅自調動驍騎營、九門,為你所用!你可知,因你的衝動,今日有多少百姓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皇上,這事兒不能怪將……五皇子。”張冷麵露憨笑,撓撓頭,主動站出來為高塵解圍,“是奴才等聽說五皇妃失蹤,自發在京師布下天羅地網尋找五皇妃的下落,五皇子昔日對奴才等諸多提攜、照顧,眼下他有難,奴才們也想盡一份力,皇上若要責怪,就責怪奴才吧!”
說著,張冷利落地跪在地上,一副負荊請罪,靜候發落的坦然模樣。
九門都統亦是同樣的說詞,九門雖不是高塵的舊部,但現任都統卻是從驍騎營中提拔出來的參領,與張冷一樣,對高塵死心塌地,敬佩不已,自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他一人受過。
高永帝冷冷看著下方請罪的兩名將領,神色高深,叫人揣摩不透。
他沉默半響,不曾開口,而高塵則抬眸直視他,淡淡地說:“兒臣自知魯莽,但當時情況緊急,稍有差池,晴兒或許就將被帶離京城,父皇若因此要處置兒臣,兒臣願意領罰。”
他不曾開脫,更不曾辯解,錯了就是錯了,他敢做亦敢當。
“但在此之前,請容兒臣找出這幕後主謀!否則,兒臣將寢食難安。”
擲地有聲的話,在偌大的殿宇內徘徊不絕。
淑貴妃心尖猛地一顫,掌心已有一層涼汗滲出。
糟了!五皇子看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了,若是那侯雨姵招認,給出口供,湛兒就要被拖下水了!
淑貴妃如何會不知整個計劃?那三名安插在晨陽宮的宮女,正是她暗地裏籠絡的。
本以為,這出戲萬無一失,隻要拜完堂,明日一切就該成定局!哪想到在節骨眼上竟會出現岔子。
淑貴妃暗暗著急,餘光不停向殿外張望,唯恐侍衛會忽然將侯雨姵帶回來。
“姐姐怎的如此坐立難安?”端貴妃眼尖的瞥見她忐忑的姿態,眸中精芒忽閃,不緊不慢地問道。
高永帝狐疑地轉過頭來。
“哎,姐姐是在擔心這五皇妃,她無端被擄走近半日,會不會……”淑貴妃情急之下胡亂尋了個說詞,而這話停得恰到好處,足以令人對孟慕晴失蹤的這段時間產生無限遐想。
“貴妃娘娘,”高塵眉梢冷峭,目光淩厲如刀,猛地朝淑貴妃刺去,“身為當朝貴妃,汙蔑晚輩,毀其名譽,您不覺得太無禮了些嗎?晴兒她是高塵明媒正娶將迎進門的娘子,容不得您來質疑!”
淑貴妃臉色大變,好一個高塵!竟敢當眾同她叫板?
“皇上,臣妾是為皇室名譽著想,可這五皇子卻誤會了臣妾的一片好心,您要為臣妾做主啊。”淑貴妃淚眼婆娑的啜泣道,兩行清淚簌簌落下,儼然一副楚楚動人之樣。
高永帝蹙了下眉:“塵兒,這是你同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高塵輕哼一聲:“兒臣僅是希望貴妃娘娘莫要再胡言亂語,辱了晴兒的清譽,何錯之有?”
他的女人,輪不到旁人來指手畫腳!
若連心儀之人也保護不了,他有何顏麵娶晴兒為妻?
“皇上。”淑貴妃哭得愈發可憐,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永帝看了眼不置一詞的端貴妃,板著臉道:“淑貴妃,你失言了,往後這些話不要再說。”
孟家人在此,塵兒母子也在,她確是不該把話擺到明麵上來說的。
高永帝雖斥責了淑貴妃,但這事,他卻也記在了心上,盤算著私底下好生同端貴妃說說,讓她尋個嬤嬤,為孟慕晴驗明正身,若當真失了清白,皇室丟不起這個人!
淑貴妃滿臉委屈的欠了欠身:“臣妾遵旨。”
“三皇子到——”一聲尖利的公鴨嗓從殿外傳來,殿中僵滯的氛圍隨之一凝,眾人莫不是齊齊側目朝門口處看去。
一席華貴錦緞的高湛隨在太監身後,正大步流星邁入殿中。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
“行了,”高永帝敷衍地一抬手,“你怎的進宮來了?”
高湛直起身,鄭重地說:“兒臣本欲前往五弟府上喝杯喜酒,卻聽聞京師戒嚴,恐宮中有變,遂進宮來看一看情形,父皇,這究竟是怎麽了?為何京城會突然鎖城戒嚴?”
“三哥的消息比起平素,似是慢了不少。”高塵冷不防插話,清冷的麵龐分外銳氣,宛如一把塵封多年的寶刀,鋒芒畢露。
高湛微微一愣,麵上不解之色更甚:“五弟,你這話何意?三哥可有哪出得罪了你?”
虛偽。
高塵暗暗冷笑,若說這事三哥沒有插上一腳,他頭一個不信。
“五弟?”高湛茫然喚道。
“五皇子,本宮知你因孟家千金的事兒,對湛兒頗有微詞,”淑貴妃惆悵地感慨道,“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家千金昔日未指配人家,湛兒有幾分意動,亦是情有可原,但自聖旨下了後,湛兒便歇了這份心,你難道要為一樁小事,讓兄弟間生分嗎?”
這話分明是在暗指高塵小心眼,甚至隱隱帶著指責孟慕晴是紅顏禍水的引導之意。
高永帝臉色微冷,一雙目在兩個兒子間來回轉動。
“兒臣不過是倍感奇怪,據兒臣手下人調查,擄走晴兒的,乃是宮中三名微不足道的宮女,”高塵揚唇一笑,隻雙眼仍是一片寒涼,“區區三個宮女,哪來的膽子膽敢對晴兒下手?晴兒向來體恤奴才,又初來京師,若說有舊怨,未免可笑了些!而這侯府千金心機怕還未深到如此地步,能瞞天過海聘請江湖上的高手進宮,再籠絡宮女做幫凶,實施計劃,若說她幕後無人指使、慫恿,父皇,你可相信?”
高永帝搖了搖頭,他怎會相信這事是侯雨姵一人所為?
“嗬,兒臣也是不信的。”高塵下了定斷,“能說服侯雨姵幫手,迷暈魚家千金,偽裝身份進宮對晴兒下手,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天換日,整個計劃環環緊扣,算無遺漏,普天之下,兒臣所能想到的,隻一人而已。”
犀利的目光緊鎖在高湛身上,似在暗指,這人便是他!
隻有這人,有足夠的能耐與理由部署好這一切。
“五弟,你分明話中有話,”高湛笑意淡了幾分,凝眉怒斥,“三哥是在見到京師有變,才匆忙進宮來的,什麽計劃,三哥一無所知!你莫要含血噴人。”
“弟弟有說這事與三哥有關嗎?”他似乎並未點明,他又何必急著對號入座?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撞,一個森冷如冰,一個憤慨怒然。
空氣裏似有滋滋的電流正在碰撞,肉眼無法窺見的火藥味,也愈發濃鬱起來。
高永帝一掌拍在木椅扶手上:“夠了!你二人皆是朝中重臣,又是親兄弟,為一女人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請父皇息怒。”高湛利落地往地上一跪。
可高塵卻站著不動,寡淡的唇再度張開:“兒臣未能保護好晴兒,已是大錯,若連想害她之人也查不出,兒臣無顏麵對她!”
他定要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任何參與到這件事中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高永帝瞳孔猛地一縮,怒色竟化作偏偏複雜,仿佛透過下方固執、決絕的兒子,看見了許久前那些塵封的過往。
多年前,也曾有過一個女子,讓他豁出一切,隻願護其周全。
“父皇,兒臣請旨,一力調查此事,請您恩準。”高塵主動請纓,神色堅定如磐石。
“五弟,審案一事向來由刑部與大理寺管製,你乃武將,怎能越俎代庖?”高湛第一個不答應,這差事若落在五弟頭上,他定會用盡所有手段,追查真相,屆時,自個兒的處境不就變得危險了嗎?
高塵涼涼睨了他一眼:“本皇子雖是武將,卻也是晴兒的夫郎,此事關乎於她,本皇子接手有何不可?”
“這……”高湛一時啞然。
“父皇,賊子膽敢在宮中出手,必是狼子野心之輩,今日他對晴兒下手,他日,難保不會殃及後宮,禍及父皇您,請父皇下旨,允兒臣親自調查,兒臣定要將那背後之人查個水落石出,以國法論處!”高塵斬釘截鐵地說道,暗藏鋒芒的眼神幽幽在高湛與淑貴妃身上掠過,直看得二人心頭驚慌不已。
正當高永帝躊躇時,太監再度通傳:“五皇妃到!”
“胡鬧!”高塵先是一怔,隨後,眸色立刻沉了,側身朝殿門走去。
孟慕晴在管家的陪同下,正緩緩踏上台階,步伐有些虛浮,陽光下,麵色更是蒼白如紙,讓高塵不由一陣心疼。
“為何不在府裏靜養?”高塵不顧眾人複雜的神色,自顧自迎上前去,親手纏住孟慕晴的手臂,“你就這般喜愛折騰自個兒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