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空房間(5)
第二天清晨,靳懷理把他的設想告訴給萬鋒時,萬鋒正在局裏吃早飯,估計是個茶葉蛋,靳懷理聽到那邊先是不說話了,再接下去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看起來,萬鋒是噎著了。
“靳老師,大清早的,別開玩笑好不好?”像是喝過水了,萬鋒的氣順了不少。
靳懷理哼了一聲:“開玩笑?你長得好看啊,和你開玩笑。”
靳懷理沒有開玩笑,他覺得有問題的人是邱城,至於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懷疑,他約了萬鋒來家裏談。
“你看看這個。”靳懷理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扔了個東西給萬鋒。萬鋒接了東西,發現是個塑料袋,袋子裏裝著個本子。
他認得那東西,是之前他在邱家找到的邱旭的日記本,可這日記他看過,沒看出什麽問題。靳懷理打個哈欠,喝了口茶:“那是你看得不仔細。”
好吧,萬鋒拿了手套,戴上,取出了本子,日記並不多,因為邱旭不是每天都記日記,本來不厚的本子,邱旭零零碎碎就記了二十幾篇,沒一會兒功夫,萬鋒看完了所有,他抬起頭,搖搖頭。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日記,記些生活裏的開心和不開心,邱旭的日記,大多是不開心的吧。
靳懷理昂著下巴,哼了一聲,“日記從哪天開始記的?”
萬鋒翻到第一騙日記,看了眼日子,是大約一年前的一天。
“日記裏都記了那些事?”
生活瑣事啊。
“都寫了哪些人。”
萬鋒想想,似乎裏麵的事情都是邱旭和他媽媽的事情,邱旭總是抱怨他媽媽。
“因為邱旭對翁靜的負麵情緒,你們把案子的方向傾向於是邱旭行凶殺了他媽。”靳懷理頓了頓,問了個問題:“邱城呢?”
什麽邱城?
“作為一個家的男主人,邱旭的日記裏從來沒提起過邱城,或者不是說沒提過,是在這一年的日記裏沒提起過,這正常?不正常。一年前邱旭被打,翁靜在這一年裏接送兒子,翁靜的沉默寡言,邱旭日記裏對翁靜的負情緒。或許,我們一直就弄錯了方向,邱旭對翁靜的負情緒是出自他對翁靜沒能好好保護他而生出來的埋怨心理,他真正怕的是邱城。或許邱旭並不是自私逃避的孩子,別忘了,你們在問他話的時候,他就說過:爸爸殺的人。”
可是……可是,靳懷理這一長串話讓萬鋒真心接受不能,他想起徐師傅的話:“徐師傅說邱城很疼邱旭,怎麽會?”
“是有這種可能,不過那是一年前,邱城還有工作的時候。”
因為這些僅僅是靳懷理的推論,是沒有事實根據的,所以萬鋒馬上聯係了局裏,請求安排對邱旭再次進行詢問。出門前,靳懷理打個電話,他是叫蕭硯一起。萬鋒不理解他為什麽這麽做,靳懷理懶得解釋似的,隨意揮揮手:“你們問不出什麽的,蕭硯比你們內行。”
這什麽話,什麽時候警察在審訊問話方麵,倒比不上醫生了。萬鋒有點兒不樂意,不過他沒和靳懷理擰著來,畢竟對方是他尊敬的老師。
等真問起話來,萬鋒算是服了,除了那句是“爸爸殺的媽媽”外,邱旭真就是什麽都沒說。萬鋒有點懊惱,他們做警察的還真不行了。
蹭到靳懷理身邊,萬鋒正了正頭頂的警帽,小聲的問靳懷理:“那個,蕭醫生來真有用?”
哼。靳懷理鼻子出氣,像在說愛信不信。
可蕭硯卻遲遲沒來。
蕭硯在接到靳懷理電話的時候就要出門的,可出門前,有快遞來找阮圓簽收,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不知怎麽的,字簽了一半,阮圓人突然吐了。
蕭硯暫時走不成了,他是打算送阮圓去醫院的,可阮圓堅持不去,沒辦法,蕭硯給她倒了杯溫水,看她喝了,人的狀態慢慢穩定下來,這才放心。
他打算和靳懷理說他暫時去不了警局那裏了,可阮圓說她已經沒事了,一直打發他走。在公司的關係,兩人也不方便說太多,就這樣,蕭硯再三囑咐阮圓有事給他電話,這才離開了。
在公司樓下,蕭硯意外撞見了金燦,這是他們旅行回來,蕭硯第一次見金燦。他告訴金燦阮圓現在不舒服,有什麽事情改天來找她。
金燦當時沒回答他,隻是笑笑地看著蕭硯。“圓圓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他說。
蕭硯不知道金燦哪裏來那麽大的自信,他這個人雖然信奉隨遇而安,不過阮圓是他執著了這麽多年的人,阮圓以前喜歡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阮圓現在是喜歡他的,這就夠了。
沒再和金燦逞什麽口舌之爭,蕭硯伸手攔了輛計程車,上車朝萬鋒那邊趕去。
時間段的關係,路上塞車,蕭硯到了警局,時間已經是正午了,警局人不多,一些手頭沒事的警員去吃飯了,剩下的還有些人在忙碌著。
萬鋒就在大廳站著,在等他。見了蕭硯,萬鋒一把拉住他:“蕭哥,你總算來了。”
上樓的路上,萬鋒和蕭硯說了他們的推測,蕭硯訝異了片刻,接著就是恍如悟了的表情。他搖搖頭:“難怪……”
難怪每次來診所,邱城都是等在外麵,陪邱旭進來看病的總是翁靜,或許如果把邱城解釋成邱旭的病因,一切就都說得清了吧。
上了二樓,站在問詢室門口,蕭硯朝萬鋒點點頭,說:“我會盡力的,放心吧。”
他進了小房間,房門關上的瞬間,萬鋒回頭瞧瞧靳懷理,歎氣:“這還是我做警察以來頭回遇到讓心理醫生來問筆錄的情況呢。”
“一回生二回熟,再說你們不是有監控。”
也是,萬鋒點點頭,和靳懷理一前一後進了隔壁監控室,進門前,萬鋒想起什麽,他問靳懷理:“靳老師,龔老師人呢,他怎麽沒來?”
靳懷理哼了一聲說句:“回去了。”那個小心眼的家夥,不就是被他看了一眼嗎,還玩起羞憤離去這套了。
蕭硯之所以從事心理醫生這個行業是受了樂明申的影響,他入行幾年,不說神醫妙手,但也是秉承了一切從患者角度出發的道德準則,全心治病救人。
今天,他的“治療對象”是個他見了幾次的小患者,邱旭。
他先和邱旭打了聲招呼,說“嗨,好久不見。”
邱旭沒給他任何反應,蕭硯也不急,他翻開本子,本子是邱旭前幾次的治療記錄,邊翻,蕭硯搖著頭:“邱旭,你的治療效果不大明顯,不然我們今天換種治療方式,我們聊聊天吧。”
“你是警察派來問我話的。”邱旭開口第一句是這個。
隔壁房的萬鋒苦著臉,看來蕭硯來也是一樣。
蕭硯卻沒像萬鋒那麽的沮喪,他笑笑,“不是啊,我是來給你治療的,警察不是才問完話嗎?我過幾天要出門,知道你在這裏,趕著給你做次治療。你看這裏沒有警察,連攝像頭都沒有。”
邱旭真抬起頭四下裏看了圈,沒有。
“沒想到蕭醫生編起瞎話還挺是那麽回事的。”萬鋒笑著說,畢竟是沒進社會的小孩子,連針孔攝像頭都不知道。
靳懷理哼了一聲,看了萬鋒一眼:“大驚小怪,醫生最會‘騙’人,尤其是病人,你不知道?”
隔壁房的蕭硯不知道這邊的倆人在討論著他,繼續“坑蒙拐騙”。
“其實,你現在的情況我小時候也出現過,我以前是怕下水,有次我背著我媽下到池塘裏遊泳,差點兒淹死,我媽知道了,把我狠狠揍了一頓,那之後,每次我靠近水邊,我媽都要衝我吼一吼,我怕我媽,她很凶。”
蕭硯眨眨眼:“邱旭,在你家是你爸爸凶,還是媽媽凶?我想是你媽媽凶,你每次和你媽媽在一起,話都少。”
“……媽媽是凶。”半天,邱旭開口說了話,“不過我怕爸爸。”
蕭硯,以及在隔壁的萬鋒,心都開始劇烈跳動起來,可隨著邱旭的陳述,他們開始還激動的情緒慢慢成了憤怒。
邱旭說,翁靜不在家時,邱城從來不讓他坐的,吃飯站著吃,做作業也要站著做,開始邱旭不聽,趁著邱城出門偷偷坐了一會兒,被發現後,邱城讓他在陽台上罰跪了一整晚,那天,沭封的夜間氣溫是0°左右,邱旭就穿著秋衣秋褲,在陽台跪了整一晚。
這事之後被翁靜知道了,翁靜開始盡量減少外出,兒子在家時,她也呆在家裏,邱旭的病假過後,翁靜開始每天接送邱旭。
邱旭說他恨媽媽,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麽不護著他,哪怕稍微和爸爸反抗一下。
邱旭說,以前的爸爸不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麽,爸爸變了,因為爸爸,邱旭才生了現在這種他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得上病的病。
他怕很多東西,他不敢浪費糧食,因為在家裏,哪怕他剩下一個飯粒,那麽接下去幾天,他就沒有飯吃了。他不敢坐,因為爸爸不讓他坐。
他恨媽媽,他恨爸爸。
蕭硯聽完這些,神深吸口氣:“邱旭,你媽媽出事那天,你在……”
他想問邱旭你在哪兒,話沒說完,樓下咚的一聲,傳來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