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三年春,公元617年3月。大隋的局勢愈加混亂,各地反王你方唱罷我登台,大隋的上空,風起雲湧,不知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洛陽城外的魏公李密,此刻再也不是那個被追得滿世界跑的逃犯了。在進位魏公後,又成功將河南討捕大使裴仁基招降了,不但得到了裴行儼這員號稱萬人敵的猛將,還得到了秦瓊和程咬金二人。

此刻的李密,兵多將廣,糧草豐足。腰板直了的李密終於敢向皇帝叫板了,幕僚祖君彥寫出了《為李密討隋檄文》,檄文洋洋灑灑,曆數隋室皇帝十大罪,從楊堅一直罵到楊廣,酣暢淋漓,痛快之至。檄文中有一句,“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這就是成語“罄竹難書”的由來。

檄文一出,四方相應,李密不由的意氣風發。

也就在李密躊躇滿誌的時候,遠在西北的晉陽,也發生了一件極具震撼力的事兒。起因是因為一份詔書,一份一夜間,貼的滿大街的詔書,一份讓人看了,就不由的火冒三丈的征兵詔書。

詔書中說,皇帝決定四征高麗,責成太原、西河、馬邑、雁門四郡二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子年底前到涿郡集合,違令者斬!

這是一份空前絕後的征兵令,曆史上沒有一個王朝,曾經出台過,如此不近人情的征兵令,一般而言,多是采用“逢二抽一”,“逢三抽一”,頂峰到“逢五抽三”而已。但這份詔書,竟是百分百的征兵,可謂絕戶了。

此詔一出,四郡震動,一片嘩然。咒罵者有之,哀哭者有之,忿忿者有之,但對這詔書持懷疑態度的,卻是少之又少。隻因大家早知道皇帝殘暴,窮兵黷武,出這個征召令,一點也不奇怪。

走在晉陽的街頭上,莊見眼見著憤怒的民眾咒罵聲一片,問明白那征召令的內容,也是不由的瞠目結舌。

羅世信正自探頭四下看著熱鬧,回頭看到少爺一副見了鬼般的神情,不由奇怪的道:“少爺,這不是你的招兒嗎?咋你還如此一副吃驚的模樣?”

我的招?放屁!莊大少很憤怒。奶奶的,李淵老狐狸行啊,這麽歹毒的招數都用的出來啊。自己當日不過是想起了後世的輿論威力,建議他派人去貼貼皇帝的大字報啥的,搞些謠言,比如加租子啊,加稅率的什麽的,挑起民眾的不滿情緒而已。哪知道李淵老人家這麽狠,跟莊大少一開口就要錢不同,人家一開口要的就是命啊。

莊見大是搖頭,心裏對這些帝王之人的狠辣之處,看的更是深切了一些。將羅世信先是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這才在羅世信大是委屈的嘟囔聲中,與雄大海一起,慢慢沿街溜達著,瞧看城中民情。

三人一路行來,等到了晉陽宮外,卻見幾個官員,滿頭大汗的在前麵向眾人喊著什麽。莊見看的奇怪,帶著羅世信二人向前。走近了一聽,莊見不由的大是歎服,暗暗讚歎李淵老人家,當真是高明啊。

原來,此刻這幾個官員,自稱是奉了留守大人之命,來向民眾解釋,說那貼出來的詔書不會實行,隻是謠言而已。自古以來,這謠言最怕的就是那種不清不楚的解釋,越描越黑,最後假的也會變成真的。這件事,要是李淵真的想解釋,隻要自己站出來說話,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會有效果的,但偏偏他卻讓一幫下屬官吏來說,隻會讓老百姓更加猜疑而已。

莊見眼看著群情激奮,可不想惹上麻煩,帶著羅世信和雄大海轉頭就走。眼見前麵一個小酒館兒,羅世信就有些邁不動腳了。無他,打從莊大少撈不著睡懶覺後,早晨的起床氣就特別大。如此一來,總是晃悠在他麵前的蘿卜同學,就經常的挨上一些。今早又是這樣,飯隻吃了一半,就被莊見拉了出來,這會兒,聞著小酒館兒裏飄出的香氣,這肚子就抗議了起來。

莊見歪頭看看他,不由笑罵道:“你個夯貨,早晨不過少吃了一個卷子就這德行了,真不知你這肚子是怎麽長的。”

羅世信伸手摸著頭,隻是嘿嘿傻笑,也不著惱。他知道少爺嘴上說的厲害,可從來不會吝嗇的。當然特意的整整自己,找些樂子,那是另當別論了。果然,莊見一邊罵著,一邊已是向著那酒館兒中走去。羅世信大嘴一咧,急火火的跟了上去,看的雄大海一個勁兒的搖頭。

主仆三人選了個靠牆的角落坐下,不多時,酒菜就已經陸續上齊了。莊見和雄大海淺斟慢飲著,羅世信自是雙手開動,如同風卷殘雲一般。

莊見看的又想開罵,卻忽的豎起耳朵聽去。原來旁邊桌上此刻坐著兩人,都是一副商家打扮。隻是此刻說的話,卻是說的馬邑城守王仁恭的事兒。

說王仁恭的小妾,與王仁恭的內衛統領劉武周頗有些苟且,勾勾搭搭。活該王仁恭戴綠帽子,誰讓他不肯開倉放糧,體恤百姓的。二人咒罵了幾句,又將話題轉到王仁恭小妾和劉武周私通一事兒上,說到香豔處,不由的都是一陣低笑。

莊見對王仁恭是誰不知道,但這個劉武周似是很熟悉,至於具體說他什麽事兒,卻是茫然不知了。當下,轉頭向雄大海問起。

雄大海也聽到了那二人所說,見莊見問起,便將王仁恭和劉武周的來曆介紹了起來。這王仁恭字元實,天水上邽人。一身騎射功夫極為出色,年少時就出任州主簿,後來因功轉長道令,遷車騎將軍。後來擊突厥、討山獠、平漢王,戰功卓著,累受升遷,官至信都太守,遷左光祿大夫。後因突厥再次寇邊,被調往馬邑鎮守。隻是到了馬邑後,一改從前的氣節,受賄納賄,不恤民眾,百姓多有怨懟。

至於那劉武周,本來是河間景城(今河北交河縣東北)人,父親劉匡舉家遷徙到了馬邑郡。劉武周本人驍勇善騎射,在豪俠圈裏很有人緣,原本在當地擔任鷹揚府校尉。後來王仁恭看他驍勇,就提拔為自己的親兵統領,平時駐紮在王仁恭的內宅負責王仁恭的安全。誰知道,竟是搞出這麽一檔子事兒來。雄大海說著這些,麵上甚是不屑。

莊見嘿嘿低笑道:“這劉武周原來是個蠢賊,居然監守自盜,亂吃窩邊草不說,還給頂頭上司帶綠帽子,沒前途,太沒前途了。即便要做,也該把那個礙事的搞死才做嘛,笨!真笨!啊,對了,這事兒那個王烏龜知道不?”

雄大海聽他滿口胡言,又將王仁恭叫做烏龜,不由的啼笑皆非。隻是自家這位老大一向就是這麽個德行,隻怕要他跟個君子似的說話,比讓太陽從西而出還要難的。當下自動將他那些胡話略過,回道:“王仁恭此時隻怕不知,否則,怎麽也是容不下那劉武周的。”

他二人隻顧說話,不覺時間流逝。等到說完,莊見舉起筷子,想要吃點,隻是轉目之下,不由的目瞪口呆。隨即,頭上就已掛下三條黑線。怒了!太怒了!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眼前的菜盤中,在靠近莊見麵前,隻留下了一抹兒纖細的綠色。那裏原本是一盤拌牛肉的,但現在隻是剩下了一根蔥絲。羅世信同學很懂規矩的,決不去動少爺麵前的那邊,隻是很技巧的,將蔥絲下麵的牛肉盡數吃掉了而已。

“羅,世,信!”莊大少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出來。羅世信激靈靈一個冷戰,霍的站起身來,滿麵鄭重的道:“少爺,那啥,我出去看看,有沒啥情況先。”說罷,拔腿就跑。

莊見看的目瞪口呆,媽媽的,這死小子咋越來越機靈了?等到看著羅世信奔到門口了,這才反應過來,和雄大海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嘿嘿獰笑著向羅世信逼去。羅世信扭頭一看,不由的麵色發白,艱難的道:“你。。你們。。要幹啥?我”話未說完,扭頭就跑。莊見往桌上拍下幾個大錢,和雄大海大喝一聲:“別跑!”隨即追了出去。

三人嘻嘻哈哈,一路追著回了李府。在這裏極是無聊,兄弟三人這種互相整蠱的把戲,就經常的拿出來玩玩。隻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羅世信同學,扮演那個慘遭迫害者而已。

肅穆的留守府,因為莊大少的到來,就沒一天安寧過。不時的傳出的大呼小叫之音,讓府中的侍衛都是極度無語。看著三人追打著,一路往裏而跑,剛剛走出來的劉文靜,頓時滿頭黑線。這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仁公!唐公有請。”劉文靜實在是忍不住了,大喝一聲道。莊見啊的一聲,停了下來。唐公?哦,是李淵。他世襲唐國公的。衝著劉文靜答應了一聲,又回頭對著雄大海吩咐道:“逮著這丫的,今晚不給他大肉吃。”說罷,這才整了整衣冠,一步三搖的衝著劉文靜走來。

劉文靜看的一陣的鬱悶,也不理他,轉身往裏行去。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再也沒了跟這小無賴糾纏的興趣了。這小孩,太鬧了!

等到進了大廳,見李淵正滿麵愁容的坐在上麵,雙眉直要結成一個肉疙瘩了。看到二人進來,不由的神情緩和一下,請二人坐下。這才說起自己的愁事兒——兵不夠!

莊見一愣道:“兵不夠?那就征募啊,這有啥可愁的。啊,伯父,你該不會是想借錢吧?那那,我先說了,我很窮的,我沒錢啊。”莊大少捂緊了自己的口袋,緊張的連連搖頭。

李淵和劉文靜一陣的無語,劉文靜才吸著氣道:“仁公,這不是錢的問題。若是沒有皇上的旨意,隨意征兵就是謀反之罪。咱們現下這種情況,若沒有兵,一切則是空談了。”

莊見這才明白,慚慚的一笑,問道:“呃,這樣啊。那就不能通融通融?那啥,伯父啊,你好歹也是封疆大吏啊,就沒個啥的先斬後奏的權利?”

李淵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先斬後奏?這個名詞都是新鮮。就算有,這征兵一事兒,除非是地方叛亂,來不及申報,才可便宜行事。但現在難道要我去策反哪位郡守去?唉。”說著,長長歎了口氣。

莊見一愣,隨即若有所思,不一會兒,突然嘿嘿笑道:“要說叛亂嘛,也不一定就沒有啊。”

李淵和劉文靜對望一眼,都是凝目看向他。李淵輕輕的問道:“計將安出?”莊見賊賊一笑,吐出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