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城外,單雄信和徐世績二人與莊見拱手相別。望著漸行漸遠的騎隊,再看看身旁麵色灰敗,失魂落魄的太守大人,二人不由的相對苦笑。

這位莊公爺的手段,就算他們這些混跡綠林的漢子,看了也是歎為觀止。綁票勒索,威脅恐嚇,一套套的手段使出來,嫻熟無比,駕馭自如。

先是安排手下兵士在全城搗亂,將水攪渾,把郭常敬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一邊。然後再突出奇兵,擄走其子,詐言反賊索取軍糧。又是書信又是狗頭的,不給郭常敬一絲考慮的餘地,迫使他鋌而走險,將糧草押出。

然後再半路阻截,賊喊捉賊,脅迫郭常敬就範。不但為秦瓊超額將軍糧湊齊,還借此狠狠訛詐了郭常敬一大筆錢財,分發各軍。這般行事,手段之奇,匪夷所思,讓身為綠林頭子的單雄信也是自愧弗如。

當日秦瓊得了那許多軍糧後,大喜過望。亟不可待的,連夜便與眾人告別,和程咬金二人押著糧草回返山東。程咬金從頭到尾看著,問明白其中幾個關鍵後,不由的大為佩服。臨別之際,扯著莊見百般叮囑,有時間一定要去看他,二人也好仔細切磋交流,學習這種強大的整人本領,讓眾人都是一陣的無語。

郭常敬並不是笨人,這會兒也早已明白自己是上了當了。不說別的,就自己那兒子,要真是給反賊拿去了,軍兵一攻打,哪還能保得住性命,早被一刀斬死祭旗了。又怎麽會像他們說的,自山賊寨中找出來,完完整整的送回自己身邊。

隻是明白歸明白,但一來當時自己派出去,聯絡那名義上的反賊來接應的衙役,被人家拿住,有了證供;二來自己又被那血書逼迫著親自押送軍糧,給人家拿了個現行,自己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隻得乖乖就範。

想想那無賴不但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還要厚顏無恥的讓自己感謝他,幫他救回兒子,從而在自己這裏,搜刮了無數的錢財,郭常敬就是一陣的忿怒。上天為何能容許這種妖孽,留存於世上?那根本不能算是人了,人怎麽會有這麽發指的手段!

被他一番戲弄,差點沒活活嚇死,今天卻還要恭恭敬敬的來送他,郭常敬想想就是一陣的憤怒。眼見這無賴得意洋洋的,拿著從自己這裏搜刮的財寶離去,倒也是終於鬆了口氣兒。全當破財消災,恭送瘟神了。隻是,他轉頭瞥了一眼立在一邊的單雄信和徐世績二人,哼哼,單通,你與人合夥算計本官之仇,本官可不會輕易放過。那個無賴雖是對付不了,但你單家居於本城管轄,要想算計你,卻是終能找到辦法的。你既然與那無賴交好,那麽,那無賴施加於我身上的諸般羞辱和仇恨,就隻有著落到你頭上了。

郭常敬滿懷怨毒的打算著,目光陰冷的看了單雄信一眼,轉身帶著眾衙役回城去了。自始至終,跟單雄信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徐世績滿麵冷笑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轉頭對單雄信淡淡的道:“二哥,我看這位郭太守很有些想法啊。他在公爺手中吃了大虧,恐是要遷怒到咱們頭上。這人怨念極深,陰狠歹毒,一旦出手,隻怕不會給咱們留下活路的,二哥可要早做打算才是。”

單雄信聞言,雙眼微微眯了起來,一絲寒光崩現,冷冷一笑,哼道:“他若安分也就罷了。要是真敢來尋咱們的晦氣,哼哼,如今君上昏庸,天下大亂。各地烽火處處,以咱們的實力,難道就分不得一杯羹嗎?屆時,這個狗官直接一刀斬了就是,又何必擔心。我倒是希望他真來尋事呢,你說呢,賢弟?”說著看向徐世績。

徐世績麵上慢慢泛起微笑,看著單雄信,終是相對哈哈大笑。也不再說,轉身自往莊中回去。這一笑,終是笑出了一個傑出的軍事將領,一個勇猛無雙的五虎大將。

按下潞州城裏的暗流湧蕩不表,在上黨往關中而去的大道上,三千驍騎正緩緩而行。隊伍中間,莊見身上嶄新的一襲紫袍,端坐於烏雲蓋雪之上,滿麵的得意洋洋。話說莊大少最享受的,就是這種被眾多小弟,前呼後擁的感覺。拉風啊!太拉風了!是男人,就該活成這樣才行。

這次雖說是吃了不少苦頭,幾番驚險,但卻也了結了大心事。無心賊禿被自己親手擊斃,去除了大患。柴紹小烏龜成了殘廢,在自己叮囑了秦瓊帶給張須陀的話後,一番大戰,這小烏龜能不能在亂軍中存活都是未知數,就算僥幸逃的性命,一隻瘸了腿的烏龜,也是翻不起什麽大浪來的。

他生平兩次吃虧,都是吃在無心和柴紹這一對師徒手中,如今威脅盡去,怎能不開心。再看看自己身側,騎在棗紅馬上,英姿颯爽的李秀兒,不由的更是得意非凡。要沒有這一趟驚險之旅,以李秀兒的倔強和性子,隻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采擷這顆美人心。這般說來,無心賊禿和柴紹小烏龜倒是功不可沒了。

在心中暗暗為無心念了幾遍阿彌陀佛,又幫著柴紹小無賴祈禱,讓他痛快的死在亂軍之中,免得搞得半死不活的,流落在世間遭罪,這才愜意的哼起小曲兒來。在他來說,讓柴紹痛快的死去,已經是很仁慈的說了。

聽著這位爺嘴中小曲兒響起,跟在身後的羅世信和雄大海二人,不由的都是滿頭的黑線。忙不迭的左右偷看一下,見沒人注意,這才輕輕籲出一口氣來。上次在大興的長街上,就是這位爺那奇怪調子的曲兒,引得行人紛紛注目,讓在外駕車的羅世信和雄大海二位同學,差點沒羞死,這會兒,少爺卻又來這一手。二人對望一眼,都是不自禁的與莊大少拉開一段距離。

三千大軍便在莊大少刺耳的魔音中,一路西行。沿途所過之地,倒是安靜。山西境內,因著李淵剿撫並用的手段,並無大的匪盜盤踞。至於小股盜賊,眼見這三千驍騎透出的煞氣,不去攻打他們就燒高香了。離著老遠時,就躲得無影無蹤了,哪裏還敢來撩撥他們。故而,行程甚是順利。個多月之後,大興城高大的城牆,就已經遠遠在望了。

莊見心下歡喜,終於又回來了。轉頭看看身邊的佳人,想起二人離開時,自己還隻是為了能進她繡樓而竊喜,回來時,卻已經變成了生死不離的情侶。一番險難重重的旅途,終歸成就了兩人的感情,世事之變幻,也是奇妙的緊了。

李秀兒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來看。見他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雙眼中溫情脈脈,想及這一路的種種,心中不由一甜。向他展顏一笑,萬千情意盡在其中。

莊見心中激動,探手過去,握住李秀兒的柔荑,輕聲道:“秀兒妹子,你我便再也不分開了可好?”他平日裏總是口花花的,渾沒半分正形。這麽正式的跟李秀兒說這話,卻是頭一遭。

李秀兒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羞澀,微微低下頭去,紅暈滿頰。半響才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聲如蚊蚋的輕輕道:“須得先和爹爹與兄長們說的。”

莊見見她答應,不由的神采飛揚,哈哈大笑道:“秀兒好老婆,你放心,我這麽優秀的青年,咱爹爹和兄長們隻會歡喜的。”說罷,揚鞭催馬,大叫道:“兒郎們,咱們回家了!”

眾人眼見他豪情飛揚,不由的都是相對一笑,同時叱喝一聲,揮鞭急趕。漫天塵土揚起,三千鐵騎,往大興城中直直而去。

戰馬放開速度,幾裏地已是眨眼而到。伍天賜早就派人向城中蘇烈等人報了訊息,等到莊見等人奔到城門前,但見最前麵一個少年,黑色莽龍袍,頭戴落纓冠,滿麵微笑的看著自己,正是那自己的小弟,趙王楊杲。身後,除了蘇烈和尉遲恭外,俱是留守大興的文武官員。

莊見心中激動,老遠就翻身下馬,大步走了過去。到了楊杲身前,作勢欲跪。口中道:“臣莊見仁,參見王爺。怎敢勞動王爺大駕來迎,死罪死罪。”口中說著死罪,麵上卻是笑的跟朵花兒似的,哪有半分請罪的模樣。

楊杲此時已是十三歲,心智早開。見他裝模作樣的,心中苦笑,連忙一把扶住,搖頭道:“仁公國之柱石,此番為賊所乘,千裏兜轉。本王焉能不來迎接,來來來,仁公便與本王同乘一車,回去後,再擺宴為仁公壓驚。”說著,扯著莊見就往身後的玉車走去。

莊見微一推脫,也就順勢應了。對著所有來接眾人抱拳謝過,又對蘇烈和尉遲恭二人點點頭,這才登上楊杲的玉車。隨著一聲“王爺起駕”的呼聲,車輪粼粼,眾人魚貫相隨,往城中而去。

車內,莊見斜斜靠著軟墊而坐,滿麵眉花眼笑之際,哪還有半分臣子模樣。楊杲先是施禮見過老大,這才在他對麵坐下。輕歎口氣,說出一番話來,卻登時讓莊見笑容全斂,麵色陰晴不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