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前頭聽他將皇帝稱作老渣,不由的莞爾。後麵聽他那番對老父的孝心,又是不由的微微點頭,心中大是讚同。此刻聽他說到無心,不由微感詫異。扭頭看了一眼無心,這才又轉頭問道:“怎麽跟無心大師又有關係了?”
莊見滿麵憤慨的道:“這臭賊禿為了對付皇帝,在大興攪風攪雨的。勾連楊廣的兒子齊王暕和大太監高德祿,陰結勢力,圖謀不軌。但他們玩他們的嘛,幹嗎衝我來啊。我也沒得罪他們,也沒壞他們好事,隻不過那個齊王暕看我不順眼,就想對付我。
按理說,這賊禿既是為了推翻楊廣那個老渣,用些手段也未嚐不可。但齊王暕的私欲跟這造反大業可沒啥關係吧?可他為了抱緊那狗屁齊王暕的大腿,竟然數次謀害我。我好幾次都險些喪命,更是讓我的兄弟家人跟著遇險。
大將軍,你想啊,咱雖是年紀小,但畢竟也是個帶把兒的爺們不是。我自己怎麽都好說,但不能讓我的兄弟家人跟著遭罪啊。這男人出來混的,義氣二字卻是頂頂重要的,自當放到第一位。他既是對我的兄弟也下手,我又怎麽能輕易跟他算了。所以即為自保,也為了給兄弟找個說法,便與他們鬥了幾次。
其實每次我都是被動應戰,從來沒先對他們為難過。可是,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我不找他們麻煩,他們卻是不肯放過我,變著法兒的來害我。暗算我的兄弟,劫持我的家人,種種卑鄙手段,花樣翻新的使了出來。幸虧我的運氣好,又加上幾個兄弟不顧性命的幫我,這才沒被他們得逞。
你想啊,我畢竟還是做著大隋的官兒嘛,他們這麽搞法,皇帝能不知道嗎。皇帝知道了,就把他們那個頭子齊王暕給軟禁了。這下子他們就紅了眼了,直接勾連掌管禁衛的李閥,準備兵變。可是他們真蠢,這個消息卻被皇帝早知道了,於是將計就計的就把他們的那次鬧事給平了。殺了李閥一族人,於是這個賊禿就沉不住氣了,把所有氣都撒在我頭上,趁著那次兵變的混亂,就來殺我。我自然不能給他殺了,於是就跑。可我又不會武功,又不懂拳腳的,怎麽能跑過他,於是就藏了點暗器在身上,僥幸把他嚇跑了。就這麽著,皇帝認為我救駕有功,就給我升了官兒了。”
他口舌便給,將前麵的事兒,七分真三分假的說了一通,直把自己說成了一個,屢遭迫害的可憐人。而且,雖沒明言說無心反叛了。但言裏話外的,句句都暗指無心如何的貪戀權勢,借著反隋的旗號,實則是依附二皇子,參與朝中的爭權奪利,甘做鷹犬。
在場諸人哪個不是人精兒,眼見這個孩子說的言之鑿鑿,流暢無比,壓根就不相信,這般複雜的事兒,會是這麽個孩子能編的出來的。頓時將懷疑的眼神都看向了無心。便連那個白衣文士,也是猶疑的瞥了無心一眼。
無心在一邊聽著這個小無賴的一通胡說,直氣得額頭青筋暴跳,直欲暈死過去。自己多會兒暗算他的兄弟,劫持他的家人了?有什麽時候去刺殺他了?明明那次是去殺楊廣,卻被他百般阻擾,最後竟遭了他的暗算,不但一身神功付諸東流,更是險險沒喪了性命。
而且跟那齊王暕之間,自己也不過是順勢挑撥,就中取事而已,哪裏像這個小無賴所說的那樣,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趨炎附勢之徒,利用義軍的物資和力量,為自己謀取利益。隻是,這個小無賴偏偏大節上說的全然不假,那細節處,自己一時半會兒又無法解釋清楚。眼見眾人眼中多帶著懷疑,不由的氣滿填膺,一張麵孔已是憋得通紅。呼吸急促間,隻能對著那白衣人躬身道:“主上,這小子奸詐狡猾,休要聽他胡言!屬下之心可表日月,追隨主上這麽久,主上難道信不過屬下嗎?”
那白衣文士微一遲疑,看看他,終是勉強點點頭。莊見聽他稱呼,心中已是知道,這個白衣文士,定是那個什麽知世郎王薄了。
竇建德聽完莊見一番話,心中卻是著實有些恚怒。他素來豪俠仗義,最是痛恨那欺壓良善之事,否則也不會走上造反這一條路。此刻眼見莊見眉清目秀,年紀弱小,哪裏像個奸邪之人,那無心和尚一大把年紀,竟能屢屢對這麽個少年人下手,簡直就是令人發指。再加上聽了王伏寶回稟之事,道是這少年之所以能來這裏,卻是被無心給那少女下了禁製,脅迫而來的。和莊見前言一對照,心中哪有不信之理。再看李秀兒滿麵痛苦,此刻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心中由是大怒。
隻是礙著王薄的情麵,終是不好發作。微一沉吟,轉頭對王薄抱拳道:“某欲向王兄討個情麵,還請王兄不要再為難這位小兄弟,不知王兄可能應允?”
王薄眼見竇建德這架勢,不由的嘴裏發苦。不說自己此刻落魄,全靠人家接應才來了此處。就算沒欠竇建德人情,眼前這個大隋忠國公的作用也是沒了一半了。本想將他抓來,使得張須陀有所顧忌,不敢強攻。哪知道不等莊見到了,自己就已經打敗了。那用莊見來威脅張須陀之事,卻是全沒了意義。
此刻聽的竇建德如此說,心中百般願意答應,但是見自己心腹供奉無心的樣子,若是自己直接應了,可就大大傷了他的心了。自己這會兒落魄,要是再沒了心腹之人,那日子可就難過的緊了。
當下,抱拳對竇建德道:“竇將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薄當日實是仰慕這位公爺年紀幼小,便能做下偌大事跡,才想請這位公爺前去一敘的,實不知這其中還有許多隱情。而且時過境遷,很多事細節之處,怕也難以說清了。將軍欲要放他,在下本無異議,不過有一事,將軍卻須知曉。我曾聽聞,這位小公爺和突厥關係匪淺。當日楊廣被困雁門,便是這位小公爺孤身千裏,遠赴塞外,才將那始畢可汗調回,其中牽連不言而喻。今我等舉義旗,反暴政。若是能連接突厥,使其寇於外,而我等攻於內,則反隋大業可期。而欲連接突厥,此人卻是極關鍵的一環。王薄今日兵敗至此,受東海公和諸位大當家的厚恩,自無顏多言,一切但憑竇將軍處置就是。”說罷,低頭不再多說。
他一番話麵上雖是應了,但骨子裏卻大有文章。先是將莊見所為說出,暗示眾人不要小瞧此子年紀小,但所行所為可絕對都是驚天之事。又再搬出反隋大業來說,言中更是提及東海公和在場各路人馬,話外之意自是說竇建德不過是東海公的屬下,而且反隋大業也不是竇建德一人可以說的算的。
竇建德何等精明,如何能聽不出來這意思,不由的心下暗惱。抬目微微掃了眾人一眼,但見個個雖是都低頭飲酒,但耳朵分明都在豎著。想是欲要留下這孩子的念頭,誰人也不會少了去。
竇建德心中冷笑,他倒也不是非要放了莊見。隻是眼見這些人並不太重視自己,真的隻將自己看做東海公一個屬下,這事兒可是讓他很是惱火。今日若是護不下這個少年,自己的威信可要大大受損了。
他心中想的明白,便要開口強勢表態,卻聽莊見已經在那兒叫嚷了起來:“喂喂喂,你個吊死鬼兒,聽誰胡亂造的謠啊?什麽我跟突厥關係好啊?簡直就是胡說八道!突厥人退兵,也隻是因為恰好鐵勒叛亂,他們自家後院起火了,趕著回去救火而已。跟我有屁的關係啊?我去他們突厥害了他們的王子,搜刮了他們一批牛羊倒是不假。要說關係好,也隻是逼著他們答應了,我跟他們突厥公主的婚事罷了。你要想拿我去跟他們交易,他們巴不得我給你們搞死了,那樣既他們王子報了仇,他們的公主也不用嫁來咱們漢家了。你們這樣做,簡直就是漢奸,幫著外族欺負咱們漢人的漢奸行為!”
王薄聽他竟然叫自己吊死鬼兒,心頭不由的大怒。卻是莊見眼見他一身白衣,人又長得高高瘦瘦的,跟那小說中描述的吊死鬼倒是極像的。他口舌刁毒,一急之下自然就是順口而出,卻把個王薄氣的隻要發昏。
竇建德在一邊聽的好笑,這個孩子口舌忒也陰損了些。他本就想護下莊見,此刻聽的莊見一番話,不等王薄說話,就順勢接過話頭道:“哦,要是如此,那這借助突厥一事,隻怕很難實行啊。再者,諸位當家的都是一方之豪,某以為咱們要是靠著脅迫一個孩子,去創什麽大業,可當真要惹得天下英雄恥笑了!不如,將這孩子放了吧。”
他此言一出,王薄白皙的麵孔上就是不由的一紅,心中更是惱怒。正自憤怒之際,身旁無心忽的上前一步,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竇將軍此言差矣!我等反隋大業乃是為了天下千萬黎民請命,若是能對大業有助,休說脅迫此人,就是再惡十倍之事,我等也要為之。隻要能還乾坤明朗,百姓安居,我等便是擔盡惡名,又有何懼!”
他眼見莊見和竇建德一說一唱的,竟將話題扯到道義上了,形式大為不妙。不由情急生智,順著竇建德話頭兜轉回來。一番言語說出,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廳中眾人不由的俱皆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