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王帳裏一靜,隨即便是一陣混亂。俟利弗設麵上閃過一絲古怪之色,莫賀咄設卻是掠過一絲慌亂。

長老薩摩站起身來,沉聲道:“奔騰的河水不會憑空幹涸,巍峨的高山也不會突然倒塌,可敦身子向來康健,自有天神護持,你們亂些什麽?咱們先去看看再說。”說罷,冷峻的目光掃了兩個汗王兄弟一眼,轉身當先走出。

眾人一窒,都是默不作聲的紛紛緊跟,往外走去。莊見起身伸個懶腰,見冰兒一臉的擔憂,但卻並未跟著出去,不由奇道:“冰兒妹子,你怎麽不去?”

冰兒搖搖頭,黯然道:“冰兒去了也沒用,什麽都幫不上,冰兒要回去為可敦祈福,但願天神能保佑她,早日康健。”

莊見撇撇嘴,哂道:“你們天神很忙的,哪有空理你。要不你求求我,或許能幫上你也說不定啊。”說著,眼珠子骨溜溜一轉,歪頭看著她。

冰兒大喜,猛然抬頭望向他,問道:“阿莊哥,你有辦法?那你去救救可敦啊!你不就是來尋她的嗎?治好了她,才可以跟她說話啊。”說著,滿麵期待的看著他。

莊見大是搖頭道:“我找她是為了別人,可不是為了我自己。如果她醒不來,也不是我不辦事,跟我可沒啥關係。不過呢,如果是咱們冰兒小妹子求我,那就不一樣了,我怎麽也要想想辦法的,對不對?”這廝一路被冰兒欺負苦了,這會兒便踅摸著怎麽找回場子。隻是嘴上雖是如此說著,腳下已是向外走去,遠遠的跟在眾人之後。

冰兒蹙起秀氣的眉毛,邊跟著他邊歪頭看他道:“為什麽非要人求你呢?咱們突厥人對待朋友,從來都是罄盡所有,不用朋友求的。你們漢人有這規矩嗎?那可不好。”

“啊?這個,那啥,俺們漢人也不是有這規矩,我們那兒是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自然就隻有刀槍了。”莊大少大感狼狽。話說他自認也是仗義之人,被冰兒小美人一問,卻好似自己是那種勢力小人一般了。他本來是想逗逗這丫頭,沾點便宜啥的,這會兒卻是不由的有些羞惱了,隻得胡言亂語的應對著。

二人一路拌著嘴,冰兒倒是一時間忘了煩惱,絮絮叨叨間,已是隨著眾人到了稍後點的一處大帳。

進的帳中,隻見一個全身掛著金鈴銀飾之人,滿麵皺褶,腰中尚自別著一麵小鼓,走一步敲一下,隨著那鼓點,嘴中尚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唱著什麽,圍著一張錦榻繞圈而行。整個大帳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當先進來的薩摩等人,都是神情肅穆的看著那人,並不多語。等到莊見四人進來,大帳中已是站滿了人了。

莊見不再理會身邊的小丫頭,踮腳從人逢裏窺視,但見那錦榻上仰麵而臥著一個女子,身著盛裝,體態曼妙。輕紗遮掩之際,看不清麵目究竟怎樣,隻是隱隱見那女子似是麵目輪廓極是美好。

莊見暗暗留心那女子露在外麵的素手,果然是十指芊芊,肌理細膩,絕不是什麽七老八十的人,這才信了廖通所說。這位可敦現在尚不到三十歲,正是一個女子風華正茂的年紀。

鼻端傳來一陣如蘭似麝的香氣,正是冰兒靠近他耳邊低聲道:“那是咱們的薩滿,正在為可敦驅邪呢,可不知可敦是被什麽妖物魘著了。”說罷,輕輕喟歎一聲,大是擔憂。

莊見不屑的撇撇嘴,他雖不懂醫術,但是方才看的分明,那可敦麵上黑氣盤繞,正是中毒的跡象,跟什麽妖物又有什麽關係了。這些突厥人愚昧的緊,整些跳大神的家夥,在這兒裝模作樣的,怕是活人也要給治成死人了。

他心中鄙視,便要和冰兒吹噓幾句,哪知一轉頭下,不妨冰兒正嘟著嘴兒跟他說話,這一轉臉,雙唇陡然碰到一片柔軟,正是冰兒紅豔豔的櫻唇。他心中一驚,忙向後一仰。冰兒卻是不自禁的“啊”的一聲驚呼,隨即便是玉頰一片發燒。

她今年已十五,正是情竇初開之際,平日雖說多有草原的男子示愛,但如此被人觸碰卻是首次。一時間腦中不由的轟然一聲,羞意不克自抑的湧了上來。

她自與莊見相識,先是被莊見在狼群中所救,莊見單人鬥群狼時的武勇,便讓她有些崇拜,再加上莊見這廝來自後世,一言一行都和這個時代的人不同,讓她大感新奇。後麵一路同行回來,與他恣意嬉鬧,將他捉弄一番,也不見他真個著惱,小姑娘芳心可可之間,隻是朦朦朧朧的覺得,和他在一起很是喜歡,倒也談不上什麽愛意。但此刻這猛地有了這一下接觸,卻讓那份青澀的喜歡悄然的發生了些莫名的變化,讓小丫頭不由的心如鹿撞。

帳中眾人本來都是屏氣凝息的,看著那薩滿驅邪,除了薩滿身上金鈴聲和那單調的鼓聲外,再無生息。此刻冰兒一聲驚叫,頓時將眾人驚動。長老薩摩不由麵色一沉,回頭看向冰兒,目光嚴厲。那薩滿也是停下腳步,滿是皺褶的橘子皮臉上一片陰鶩。

冰兒又羞又急,偏偏又不能解釋,一張小臉漲的通紅之際,不由的珠淚盈盈,泫然欲泣。莊見不由慚慚的伸手摸摸鼻子,也覺尷尬。他別看嘴上輕薄,整日口花花的,但可從沒真的去對女孩子毛手毛腳的習慣,方才無意間的觸碰,自己也是心中劃過一絲悸動。

薩摩長老眼見薩滿停下,麵色不善,不由急忙施禮問道:“祭師,可敦身子可要緊?”

那薩滿怒哼一聲,三角眼一掃之下,已是看到站到門口處的莊見等人。眼見他滿麵不屑之色,不由惱怒。眸中閃過一絲狠戾,一個沙啞的聲音隨即響起道:“某已經查到,可敦是因外魔進入部落所魘,隻要將那外魔驅逐出去,自然大好。剛剛本來就要讓那魔頭現身了,但被如此驚擾,哼,已是前功盡棄了。”

眾人聞言都是大驚,薩摩滿麵惶急,焦急的問道:“大祭師,難道就沒有的別的法子了嗎?可敦身係我突厥一族之興衰,還望大祭師慈悲。”

那薩滿閉上眼睛,嘴中喃喃幾聲,這才睜眼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們隻要查一下,這幾日有沒有岔眼的外人進入王庭就可,那魔頭便是依附在那進入王庭的外人身上而來,隻要將那人找到,用火焚之,可敦自會慢慢好轉的。”

此言一出,帳中眾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啊”了一聲,齊刷刷的回頭向莊見三人看去。這幾天來到王庭中唯一的外人,就是他們主仆三人了,再無他人。薩滿大祭師既是如此說了,那還能有誰,自然便是指向莊見三人了。

莊見一呆,身後羅世信和雄大海已是警覺,齊齊上前一步,將莊見護住。冰兒在旁也是顧不得再害羞了,急忙攀住薩摩的胳膊,哀聲道:“薩摩爺爺,阿莊哥不是妖魔,他是好人,他救了冰兒,還說能救得可敦呢,你莫要難為他啊。”

老薩摩聞言雙眉一挑,詫異的看向莊見,遲疑的道:“壯士當真可救得我們可敦?”

他此言一出,莊見和那薩滿同時色變,那薩滿是滿目怒火,薩摩長老如此動問,顯然是對自己並不信任,目光不由和人群中一人一對旋即避開,勉強壓住怒火。

莊見卻是暗暗叫苦,這小丫頭你說你就算是要幫我,也不用拿這個當借口啊,老子又不是大夫,咋會救人呢。隻是這會兒眼見要是不認下,怕是立刻就是自己三人單挑整個王庭士兵的局麵,這種眼前虧的事兒,莊大少那是打死也不會吃的。

當下隻得勉強點頭,隻是眼光再次掃過錦榻上可敦那發黑的麵龐時,卻忽的心頭靈光一現,不由的頓時大喜。奶奶的,佛祖顯靈啊!這別的不會,但偏偏這毒卻是難不倒自己的,身上當日得了的那個朱睛冰蟾不正是可解百毒嗎?

心中篤定,麵上已是現出笑容。隻是轉念想了想,這話兒可不能說滿了,這萬一那個啥冰蟾的沒那麽神奇,自己可是要麻煩了,須得先打下埋伏才是。

想到此,伸手拍拍擋在自己身前的羅世信和雄大海二人,施施然走到薩摩身前,對著他輕咳一聲,這才一本正經的道:“那啥,長老是吧?你們可敦的情況呢,我是看明白了,不過呢,阿彌那個陀佛啊,子曰那啥,哦,對了,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啊。咱可先說好了哈,我自然會盡力去救你們可敦,但是要是萬一我這藥不管用,到時候可要你們找來藥給我才行,不然,可不能怪我治不好你們可敦,又是殺又是燒的哈。咋樣,你答應不?要是不答應的話,那也幹脆甭費事了,你現在就直接給我一刀,咱來個痛快的得了。”

老薩摩何曾見過行事說話這麽憊賴之人,我給你一刀,萬一你那藥管用,我這一刀豈不是斬死了可敦!可要是答應了,就是說治不好也不關你的事兒,不能對你咋樣,那可要把薩滿大祭師得罪死了。這明明就是要挾嘛!老薩摩很糾結。隻是終究不敢拿可敦性命做賭,隻得勉強點頭應了。

莊大少眼見得逞,這才慢慢踱步走到那可敦榻前,先不看可敦,卻是歪頭去看那個薩滿。看著看著,忽的麵上一笑,做出了一個讓眾人大吃一驚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