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怪不得呢,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草包兒扯蛋。”段鋼林笑道。

老麻也象征性地笑了笑,隻是沒有說話。

突然,老馬手邊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段鋼林清楚地看到,老馬一聽到電話響,眉頭便迅速皺了起來,他竟然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接電話。

“喂,你好。”老麻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一個急促的聲音響了起來:“老麻,我們車間出事了,三名職工從天車上摔了下來……”

“什麽?”老麻的聲音顫抖起來:“他,他,他們情況怎麽樣?”

“剛,剛,剛剛摔的,我,我正要去看……”向老麻匯報情況的人,同樣是一副恐慌的腔調。

老麻來不及多想,掛掉電話之後,立即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隨即,老麻立即打電話,向廠領導們匯報情況。

消息傳得很快,燒結廠三名職工從天車上摔到地麵的消息瞬間便傳到了集團公司高層領導的耳朵裏。

老麻把一本企業安全知識讀本扔到了段鋼林的麵前,叮囑段鋼林:“你就在這個辦公室呆著吧,哪兒都不要去,廠裏出事了。”

說罷,老麻從桌上抓起一頂安全帽一溜小跑,轉眼間便消失在了段鋼林的麵前,不出幾秒鍾時間,段鋼林連老麻的腳步聲都的不到了。

嗯,看來,燒結廠這幾天的事很難處理了,蔣廠長,俺老段真的對不起啊!段鋼林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向蔣明哲廠長道歉。他此時稍稍有一種歉疚感,為了扳倒劉天兵和劉達明父子,他貿然之間打了那麽多的舉報電話,不但引得市裏無數個工作組前來調查,使劉天兵被叫到公司接受審查,引發了李爽毆打記者,現在又出現了生產中的安全事故,蔣廠長,真的不知道他將如何處理?

此刻,安保部裏,隻剩下了段鋼林一個人。段鋼林哪裏還有心情翻看這些亂七八糟的安全知識手冊呢,他立即抓起手邊的電話,撥通了樓下的大屁股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剛剛響,大屁股便了接過了電話。

“老姐,我是我兄弟。”段鋼林道。

“老弟,你就在辦公室裏老老實實地呆著,哪兒都別去,廠裏又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屁股不無緊張地道。

“是不是安全的事?”段鋼林道。

“是的,剛剛廠裏死了三個人。”大屁股道。

“什麽?死了三個人?”段鋼林開始吃驚了。

“是的,是死了三個。”大屁股確認道。

“老姐,你估計咱們廠死三個人意味著什麽?”段鋼林對這一方麵並不了解。

“意味著什麽?”大屁股突然間變得平靜下來:“很簡單,劉天兵這個安保部部長是幹不成了,劉達明的主任也幹不成了,而蔣廠長也很不妙。”

頓了頓,大屁股又道:“這個事發生在劉達明的車間裏,劉達明身為車間主任,一下子死了三個人,他肯定玩完。而劉天兵作為廠安保部的部長,這起事件加上前幾天毆打職工的事,他也要完蛋。”

“蔣廠長會有什麽後果?”段鋼林不無擔憂地問。

“我也不知道。”大屁股一片茫然地道:“國家有這方麵的規定,咱們集團公司屬於大型企業集團,每年的重傷率,不得高於千分之一,在你沒有來之前,已經有五起重傷事故,現在,一下子又有三個死亡的,不光是咱們廠,就是集團公司的老總,恐怕無法承擔這樣的後果。而且,今年國家對這方麵控製得很緊,也很嚴格……”

聽著大屁股的話,段鋼林心裏咯噔一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蔣廠長便很危機了。

掛掉電話,段鋼林倒在安保部的沙發上,微微閉上了眼。他的心裏,很擔憂。他在考慮著如何幫助蔣廠長度過這次難關,他也不知道蔣廠長為什麽會讓他如此牽掛。

段鋼林很不安分。雖然大屁股叮囑他不要走出辦公樓,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安保部裏,但他到了這個時候,哪裏還能坐得住呢?他想到生產現場看一看,他有想去和蔣廠長聊一聊,和蔣廠長一起合計一下處理問題的辦法,盡管,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外分大學生,盡管,他對這個企業的實際情況了解得不夠多。

扭過頭來,段鋼林看到安保部辦公室的牆上掛著一頂深黃色的安全帽。他毫不猶豫地把帽子摘下來,戴在了自己的頭上,接著,他又從身邊的桌子上拿了一個筆記本和鋼筆,然後走了出去。

走在空蕩蕩的樓道裏,段鋼林感到一陣奇怪。剛才上樓的時候,二樓的生產部、三樓各個廠領導的辦公室裏都是沸沸揚揚,有的在爭吵,有的在罵娘,而現在,整座辦公樓裏卻突然間安靜異常。

段鋼林稍稍一想後便明白了,一定是剛才三名工人摔死後廠領導們都到整發現場去了。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作為廠領導,他們是第一責任人,沒有理由不去。

於是,段鋼林大步走出了辦公樓,朝著生產現場而去。

段鋼林剛走了幾十米,隻見迎麵走來了一群人,大概有二十多個,他們每個人的頭上都戴著一頂安全帽,但他們身上的衣服卻不一樣,除了幾個人穿著藏青色工作服之外,其他的人有的穿著西裝,有的穿著休閑裝,還有三四個人肩膀上扛著攝像機。

嗯,他們一定是從市裏來的調查組。段鋼林看著他們的行頭,心想,但願他們能慧眼識金,讓蔣廠長繼續當廠長,把鬱劍峰和戰國強等領導們統統拿下。

同時,段鋼林驚異地發現,陪同調查組成員們進入廠區的,居然有紅光集團現任董事長、黨委書記、總經理林家彬,以及公司副總經理潘雲飛,公司勞動處處長鄭發。當然,公司黨辦主任和辦公室主任也陪在身邊,隻是段鋼林並不認得。此外,陪同工作組的還有蔣明哲廠長、鬱劍峰書記、戰國強主席。至於燒結廠其他的幾名副廠長們,段鋼林並沒有發現。這個時候,他們也許去處理剛剛發生的這起工傷事故去了。

這時,市裏的工作組成員們也發現了段鋼林,他們見段鋼林身材頎長,麵容帥氣,手裏還拿著紙筆,便朝著段鋼林湧來。

段鋼林其實並不想與這幫工作組成員們接觸,他知道,在他的身邊,幾乎處處都是劉達明和林家彬的眼線,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被他們抓住把柄。

由於段鋼林剛剛走出辦公樓,所以,站在辦公室窗戶口朝外張望的大屁股顯然也看到了段鋼林與工作組走了個頂頭。

不由得,大屁股心裏一陣緊張,她的手心裏都滲出了汗水,暗道,兄弟啊兄弟,老姐讓你好好地呆在安保部不要胡亂走動,你倒好,居然走出了辦公樓,天啊,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這下好了,人家工作組成員把你盯上了,你還不快走,離工作組越遠越好啊,小心引火燒身啊!

大屁股驚恐不已地看著樓下的場麵,急得淚水都快要出來了。

“喂,同誌,您好,請留步。”一名戴著眼鏡、大概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朝著段鋼林說話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快步靠近了段鋼林。

“您好。”段鋼林彬彬有禮地向這位中年男人微笑道。

“小夥子,您好,我可以向你們了解一些問題麽?”這位中年男人和善地看著段鋼林,詢問道。

段鋼林腦子飛快地旋轉了三秒鍾,笑道:“您好,如果您想了解一下我的個人情況,我可以跟您談一談,如果了解其他的情況,我隻要知道,一定和您說,如果我不知道,那就不好意思啦。”

話一出口,工作組一行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又把目光轉向了段鋼林,他們暗暗地誇讚著段鋼林,這個小夥子腦子反應倒還不慢。

而蔣明哲、鬱劍峰和戰國強等燒結廠的領導們,他們剛才一看工作組叫住了段鋼林,立即緊張起來。尤其是鬱劍峰和戰國強,在廠部歡迎段鋼林的那頓晚餐時,他們與段鋼林發生了不大不小的衝突,他們也知道段鋼林是一個不太安分的家夥,如果段鋼林這小子對著工作組一通胡言亂語,那可夠他們喝一壺的。

不過,當他們聽段鋼林對工作組成員說的這一番話後,一顆懸著的心便稍稍地安定下來,都在祈禱著段鋼林不要亂說話。

此時,公司董事長林家彬走上前來,拍著段鋼林的肩膀,微笑著向段鋼林介紹道:“小段啊,這位是咱們市紀檢監察局副局長李來風。這幾位是市裏來咱們公司開展調研的同誌。”

說這話時,林家彬董事長的手,輕輕地拍動著段鋼林的肩膀。

段鋼林感受著林家彬董事長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他似乎感受到一份盈盈的囑托,似乎從這輕輕地拍動聲中體會到了林家彬董事長的強烈的意圖。這份意圖,隻能意會,而不可言說。

“嗯,我看您年齡並不大,是剛剛參加工作的罷?”市紀檢監察局副局長李來風異常和藹地詢問著段鋼林。

“李局長您好。”段鋼林裝作一副異常恭敬的口吻道:“是的,剛剛參加工作沒幾天。”

“能讓我看看你手裏的書麽?”李來風笑道。

段鋼林裝作一副靦腆的樣子來,將手中的《冶金技術》等書籍遞給了李來風。

李來風作為市紀檢監察局副局長,哪裏懂得什麽冶金技術呢,不過,他看到段鋼林渾身上下湧動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一股書生氣質躍然於眼前,禁不住眼前一亮。再看這本《冶金技術》的扉頁上寫著“段鋼林”三個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不由得對這位剛剛進入紅光的外分大學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小夥子,你是從哪所大學畢業出來的呢?”李來風就在這生產工地上與段鋼林聊了起來。他沒有想到剛進入燒結廠便遇到了這個給人一種分外親切的外分大學生。

段鋼林一聽,謙虛地笑了起來。

林家彬董事長趕緊接口,道出了段鋼林的畢業院校,道:“他在大學就在國家級冶金雜誌上發表了數篇論文,是名校的高材生……”

瞬時,不光是李來風,市工作組的二十多名成員,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到段鋼林的身上。看看他的外貌,聽聽他的談吐,尤其是看到他手裏拿著的書,居然是專業技術書籍,與一般職工手裏捧著的一本本厚如城磚的盜版網絡小說相比,段鋼林可謂與眾不同。

此時,李來風身邊的幾名攝像記者同時開了機,將鏡頭對準了段鋼林和李副局長。

這樣一來,林家彬和蔣明哲、鬱劍峰、戰國強等紅光集團的領導幹部便再一次的緊張起來。他們唯恐段鋼林一不小心說錯話,給本來就一片慘淡的紅光集團雪上加霜。因為,這位李來風副局長是此次前來紅光集團調查劉達明、劉天兵問題的工作組組長。

“小夥子,你從這麽有名氣的大學裏畢業,為什麽會選擇到國有企業來呢?紅光集團雖說近來來發展勢頭不錯,可你為什麽不到大城市的優越的環境裏工作呢?就拿咱們市來講,你可以到冶金局技術研究中心工作啊……”李來風一句話裏同時問出了好幾個問題,就像是一位記者,在采訪一位先進人物,使得在場的工作組成員們紛紛生出一股納悶之意。

林家彬近日來麵臨全公司出現的諸多繁瑣事務,早已經是焦頭爛額。此刻,他雖然表麵上鎮定如常,但心裏卻似乎到了接近崩潰的地步。他的目光在緊緊地盯著段鋼林,希望段鋼林能夠在李來風副局長麵前表現好一些,給紅光集團挽回一點僅存的尊嚴。

“李局長,我不會講大道理。”段鋼林依然像是一個靦腆的大孩子,不過,他並不生嫩,而是一副坦誠,靜靜地道:“我和我的朋友們來到紅光之後,紅光的各級領導對我們都很好,都很照顧。”

說著,段鋼林看了一眼站在李來風身邊的林家彬董事長,道:“林總知道我的父母已經過世這件事後,對我真的很好,他把我們當作了自己的孩子,在生活和學習上都很關心,說真的,我很感激,隻有好好工作,報答林總的恩情……”

說這話時,段鋼林恨恨地罵著自己,俺老段就這麽赤裸裸地說著這樣的話,雖然竭盡真誠地說出來,可總是少了些什麽東西,嗯,如果俺老段再落幾滴眼淚的話,可就要以假亂真啦。

然而,事情就是這般的湊巧,段鋼林自從進入紅光集團以來,共落過兩次淚。此刻,在段鋼林最需要淚水的時候,淚水如期而至——正當段鋼林說話之時,一陣風吹來,風中幾粒沙子,吹進了段鋼林的眼睛裏。

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嗦撲嗦地掉了下來,段鋼林極力要把眼淚止住,卻是無能為力。

“呃——”李來風和市裏來的工作組成員們,不可思議地震驚了。

林家彬和蔣明哲、鬱劍峰、戰國強等紅光集團的領導幹部們,同樣震驚了,然而,更重要的不光是震驚,而是驚喜,更是心安。段鋼林,挽救了他們!段鋼林的真情傾訴,使李來風心中產生了一種新的認識:紅光集團的領導幹部們,對於這些外分大學生們,看來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否則,這位段鋼林同學也不會如此動情地訴說紅光集團領導幹部對他的關切了。再往深裏想,劉天兵酒後毆打外分大學生這件事,也許隻是個別現象,不能因為一個劉天兵毆打一個外分大學生而把紅光集團所有的領導幹部一棍子全部打死!更不能否定以林家彬為董事長的紅光集團的領導班子!

“李局長,咱們到會議室聊聊吧。”看著李來風一副動情的模樣,林家彬不失時機地道。

李來風一聽,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林家彬,又扭回了頭,依舊看著淚流不止的段鋼林,道:“小段啊,走,咱們聊聊去,我很想聽聽的你想法,也有一些問題想和你談談,有興趣兒麽?”

“好!”段鋼林在淚光之中爽快地答應了李來風的要求。

在國企,消息總是傳播得很快。段鋼林今日與市裏來的工作組含淚交談的事,迅速在燒結廠傳開了,緊接著,這個消息便飛出了燒結廠,飛向了紅光集團公司大院,飛向了紅光集團各個子公司,飛向了紅光集團幾乎所有職工的耳朵裏。

段鋼林的名字,再一次在職工群眾之中傳揚著。

段鋼林,再一次成為不少幹部職工們爭相談論的焦點問題。

段鋼林,究竟是什麽人?他究竟是與劉達明、劉天兵、劉勇衛、鬱劍峰、戰國強等人對著幹呢,還是和這幫貪官汙吏們同氣連枝呢?這是不少職工群眾尤其是強林、朝兵、楊海濤、龐積兵、魯迅等職工們共同的感覺。

對於林家彬來講,段鋼林剛才的一抹真誠的淚水,無異於從天而降的救命之水!

同時,林家彬也在暗自納悶,劉達明觀人無數,難道這一次會真的看走了眼?如果段鋼林果真與他對著幹,那麽,段鋼林此次麵對市裏的工作組,一定會大倒苦水,一定會把他所知道的一切,統統向李來風副局長道出來。到時候,不光是劉達明要倒黴,就是他林家彬也吃不了兜著走。再想想此前發生的一些事,林家彬便釋懷了,因為,段鋼林用自己的智慧揪出了張定這位害瞎劉勇衛眼睛的家夥,如果段鋼林對劉達明和劉勇衛無情的話,又何必如此做呢?他巴不得劉勇衛變作瞎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