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戶口,看著尚文喜的車子已經開了出去,大屁股立即拿過手機,撥通了段鋼林的電話。

“姐姐,我已經把行禮收拾好了。”段鋼林隔著電話朝大屁股笑道。

然而,大屁股這一回卻並沒有和段鋼林開玩笑,平靜地道:“小段,尚科長到你住的地方去了,他要去看看你,剛剛開車出了廠子,你準備一下吧。”

“姐姐,你,你這是……”段鋼林故意道,腦子卻轉了一百個圈兒,嗯,這個尚文喜,看來是給俺老段道歉來了,難道俺老段會輕易接受他的道歉麽?也不知道這尚科長會用什麽樣的法子給俺老段道歉。

這樣想的時候,段鋼林便把自已的行禮箱搬了出來,擺出了一副即將遠行的陣勢。

看著段鋼林的動作,站在一邊的常青兒又開始納悶了,她不知道段鋼林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不過,她看段鋼林的臉上和眼睛裏滿是得意的笑意,她知道接下來也許會有一場好戲可看了……

……

“姐姐沒有提你的檔案,姐姐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大屁股繼續用她那副原本清脆嘹亮此時卻沙啞溫情的嗓子道:“兄弟啊,是這麽回事,公司的林總,已經決定獎勵你兩萬元現金……”

“呃——”段鋼林一怔,腦子迅速轉了無數圈,明白了,這一定是林家彬董事長為了昨晚揪出張定的事而獎勵俺老段的罷?

“兄弟啊,你剛進入咱們燒結廠,就被公司老總表彰,這可是給咱們廠立了大功啊,咱們的尚科長,已經向廠領導建議過了,除卻公司獎勵你的兩萬元之外,咱們廠再次獎勵你兩萬元!”

不得不說,大屁股很會說話,她把尚文喜夾到了話中,又沒有直接說明尚科長向段鋼林道歉之事。

然而,生性敏感的段鋼林,又怎麽會聽不出大屁股的話中之意呢?他已經感覺到了,尚文喜很想向俺老段道歉,同時又撇不開麵子,於是乎,他讓自己的下屬大屁股出麵了。

不過,段鋼林既然已經占據了這件事情的主動權,他自然不會著急,他自然要讓大屁股和尚文喜著急一陣子,於是,段鋼林微微一笑,轉變話題道:“姐姐,我覺得你剛才一定經曆了一件熱血沸騰的事罷?”

“啊——”大屁股嚇了一跳:“什麽?兄弟,你,你說什麽?”

“姐姐,我從你的呼吸和你的說話中可以感覺到,你在給我打電話前,做了一件讓血液加速和血壓升高的劇烈運動!”段鋼林用一種異常文氣的腔調笑道。

“別瞎掰!”電話那頭,大屁股的臉上一抹紅潤,“姐姐不喜歡你油腔滑調,快點吧,你現在就來廠裏,姐姐把錢給你準備好了。”

說這話時,大屁股滿心的驚異,還有無限的奇怪,剛剛與尚文喜一個多小時的雲雨,段鋼林怎麽會猜到呢?這小子猜得可真夠準的,難道在和他說話的時候露了餡兒?這個可能性也不大啊。

大屁股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她知道剛才與尚文喜“合而為一”的事絕對不會有第三者知道,她隻是很隨意地一笑,很快便釋然了。

“姐姐,如果我說得沒錯的話,你剛才一定在尚文喜那傻瓜的辦公室裏吧?”段鋼林依然抓住這個話題不放,繼續道:“我剛才給尚科長打電話了,電話接通了,可是沒有人接,我聽到一種很激情的聲音……”

“別說了!”大屁股趕緊打斷了段鋼林的話,她的臉色都白了,聲音也顫抖起來……

不得不說,段鋼林的忽悠能力是超強的。他怎麽會給尚文喜打過電話呢,更別說聽到尚文喜和大屁股一起做——愛的聲音了。他這完全屬於胡說八道,屬於信口雌黃。但段鋼林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準確,這使得大屁股嚇得尿都要流出來了。

隻聽段鋼林繼續火上澆油地道:“姐姐,兄弟已經把你們剛才的聲音錄下來了,哈哈,好刺激啊,兄弟聽得都快受不了了……”

“不,不要啊——”大屁股徹底被震驚了。

段鋼林這一回再次猜對了。

大屁股趕緊奔到了尚文喜的辦公桌前,隻見尚文喜的座機電話不知什麽時候被提了起來,通話筒撒到了一邊。

頓時,大屁股被嚇住了,她的身上開始冒汗了,她開始相信段鋼林的忽悠了。

天啊,這可怎麽辦啊!大屁股直直地盯著電話機,呆住了。

其實,就在剛才,大屁股和尚文喜瘋狂地地作——愛的時候,尚文喜在上,大屁股在下,他們以辦公桌作為支撐,實木辦公桌將兩個人的激烈的撞擊所產生的分量穩穩地托住。但辦公桌上的電話卻在他們不經意間撞了一下,致使通話筒和主機分離。當然,任何人打這個電話,都會聽到“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大屁股哆哆嗦嗦地掛了電話。同時,又狠狠地把尚文喜辦公桌的電話重重地合上了。

段鋼林聽著手機裏響起了“嘀嘀嘀”的聲音,一頭栽倒在了沙發上,興奮得手舞足蹈,不能自已。他為自己的絕對的敏感力而歡呼,他為自己超強的激情感知而興奮,他也為猜測到了大屁股的內心世界而發瘋。

沉默,長久的沉默。

尚文喜和大屁股本來以為他們的事情不會被任何人知道,本來以為他們的事情不會被任何人捕捉到一線一毫的蛛絲馬跡,沒想到他們就是這樣的點兒背,沒想到他們就是這樣的不順。好久都不在一塊了,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可這個機會竟然給他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心驚肉跳,在激情四射之後竟然是無比的擔憂,還有恐懼。

尚文喜本來已經有了擺平段鋼林的絕對勝算,本來可以擁有一份激情後的美妙回味,可是,他現在卻和大屁股一樣,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呆住了。

是啊,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他能怎麽辦呢?而大屁股又能怎麽辦呢?他們無所是從,他們束手無策,他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時而歎息,時而沉默。

也許,這就是國企。國企裏的領導幹部和漂亮的女下屬之間,又有哪幾個是清清白白的呢?他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不清不白的汙垢之事,普通的職工們盡管是心知肚明,可又有哪一個敢在嘴上說出來呢?隻有段鋼林,隻有段鋼林這樣的家夥,才會無中生有,才會胡編亂造。也許,段鋼林進入了紅光,這才使得這家大型的國有企業發生了那麽多的讓人啼笑皆非、讓人久久掩卷沉思的事件罷?

“麗華,你剛才發出的聲音也太大了。”尚文喜想不出具體的解決問題的辦法,反而責怪起大屁股來。

大屁股一聽,怒了,情不自禁地怒:“難道你的聲音不大麽?還不是你,那麽用力,我能不發聲麽……”

好家夥,一對偷情的人,在絕望之中居然吵起架拌起嘴來了。

然而,他們都已經三四十歲的人了,剛剛吵了幾句,突然間同時閉上了嘴,他們知道吵架解決不了問題,必須想出一個穩住段鋼林的辦法。

“麗華啊,你點子多,還是你想一個好辦法吧。”尚文喜不無憂慮地道。

大屁股一聽,笑了:“我一個女人,我怕什麽呢,可是你呢,你不一樣,你是領導幹部……”

“哎呀,我說麗華,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說這種風涼話。”尚文喜急了:“你倒是快想一個好辦法啊,如果段鋼林把咱們的事廣而告之,咱們兩個都得完蛋。”

大屁股秀眉微皺,她覺得尚文喜的話很有道理,如果段鋼林這個外分大學生不懂時務,胡亂說出去,那可怎麽辦呢?最重要的是,段鋼林剛才已經說了,說他已經把他們在一起做——愛的聲音錄下來了,這下可好,人證物證俱在,他們想要狡辯,想要為自己澄清,比登天還難啊!

不過,韋麗華的大屁股翹動了幾下後,還是想出了辦法。

“文喜,咱們現在隻有用錢來擺平了。”大屁股滿有把握地道:“有錢有使磨推鬼,隻要咱們給段鋼林一個滿意的數字,相信這小子不會衝動的。”

尚文喜咬咬牙道:“嗯,說的是,我覺得給這小子多少錢才好使呢?”

大屁股朝尚文喜伸出兩個潔白的手指。

“兩萬?”尚文喜道:“這小子剛參加工作,兩萬塊錢對他已經不少了。”

“不是兩萬,是二十萬!”大屁股正色道。

“啊——”尚文喜再一次驚呆了:“這,這這,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多麽?”大屁股淡淡地笑了:“不多,不多的,給他二十萬,這個事便結束了。”

“那,那,如果給他二十萬,一定能保證他守口如瓶麽?”尚文喜不無疑慮地道。

“守口如瓶?”大屁股笑了:“這年頭,還有什麽人會守口如瓶呢,當然,死人除外。”

“啊——”尚文喜的心猛地一跳,是啊,隻有死人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可是,為了這件事,能把段鋼林殺死麽?

看著尚文喜震驚的表情,大屁股搖搖頭,無奈地笑了,此時的大屁股,對尚文喜相當的鄙視,她覺得尚文喜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算不上一個真正的大老爺們兒。她覺得,真正的男人,真正的大老爺們兒,遇事坦然,雷厲風行,果斷心狠,決定下來的事情,一定會放手去幹!而尚文喜卻不具備這種因素。倒是她那位並不撫慰她的老公劉達明,那才叫真正的爺們兒。她和劉達明結婚這幾年來,親眼看到了劉達明處理很多棘手之事的果斷與剛猛。作為一個女人,她不得不對自己的老公擁有這副男人的豪氣是自豪。

不過,大屁股看到尚文喜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隱隱的暗光,她暗暗有些驚心起來,難道他要想對段鋼林有什麽殺心?頓時,大屁股的心裏湧起了一團不祥之兆,她雖然也希望段鋼林為今日的事守口如瓶,卻也不希望段鋼林這個活脫脫俏生生的小帥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她是一個女人,女人自有女人的柔善。當然,這隻是其中的一方麵。更主要的是,昨日段鋼林來廠裏報到時,段鋼林在她的心裏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在大屁股的心目中,段鋼林與其他的外分大學生不一樣,大多數外分大學生進廠報到時一聲不吭,死氣沉沉,膽子很小,而段鋼林卻很隨意,無拘無束,談笑風生,而且,段鋼林畢業於國家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學,外表帥氣,談吐優雅,這讓任何一個女人見了,都會情不自地心生好感。

而且,大屁股可不像電影裏麵的偷情者那樣想把窺視者一刀了斷,她隻是一個現實中的女人,隻要把這件事擺平了,隻要段鋼林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永遠爛在肚子裏,這也就算了,大家以後還是朋友,遇到啥事,一起幫忙,時間一久,再大的事兒,也會磨滅掉。

而尚文喜則在考慮著如何讓段鋼林永遠地把嘴巴閉上,他想花錢請幾個身手不錯的外地民工,把段鋼林解決了。可細細一想,這個事情卻是難上加難。段鋼林何許人也,他能把劉天兵打倒,說明他的打架水平絕對是厲害,也許三五個人也對付不了他!而段鋼林絕對是一個有頭有腦的人,一旦花錢擺不平他而泄露出去,他尚文喜不但丟了官,而且,等待他的將是牢獄之災,抑或是死亡!再次,段鋼林現在正是集團公司領導和廠領導們萬分寵愛的對象啊,這樣的人物,絕對招惹不得!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不能出這一招棋。

“文喜,你可別往歪處想啊,我隻是和你開一個小小的玩笑。”大屁股朝著尚文喜道:“咱們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咱們現在就準備吧。你呆會要親自往段鋼林那兒跑一趟,要親自給段鋼林談談。”

“我自己去?那麽你呢?”尚文喜再次暴露出懦弱的一麵。

“咱們勞資科隻有你這個科長,還有我這個科員,如果咱們都不在,把辦公室的門鎖得牢牢的,人家基層來辦事的人,那可怎麽辦?而且,如果我跟你去了,這不明擺著讓人看出來麽?”

聽著大屁股的話,尚文喜隻得硬著頭皮道:“打開保險櫃,拿錢吧。”

“怎麽,你想挪用公款?”大屁股不無緊張地道:“這可是二十萬啊,你想好用什麽法子堵住這個口子了麽?”

尚文喜雖說懦弱,但對於財務工作卻是善於算計,道:“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這個口子,從下個月職工們的生產獎金裏扣除。”

大屁股道:“那咱們可說好了,一旦領導們發現,我可不管,你也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尚文喜這時突然不再緊張,而是一臉的笑意:“麗華,你到這個時候還在跟我開玩笑麽?這事兒是咱們倆整出來的,咱們倆誰都別逃脫。”

“軟蛋!”大屁股異常鄙視地看了一眼尚文喜,然後轉過身去,拉開了辦公室的門,到隔壁的房間裏取錢去也。

一陣清涼的風,從辦公樓的走廊裏吹了進來,把尚文喜辦公室的燥熱之氣漸漸地衝散。他從門裏探出頭來,看了看左右,隻見長長的走廊裏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兒,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隻有隔壁辦公室裏的大屁股打開保險櫃取錢時發出嘩啦嘩啦的鑰匙的聲響。

尚文喜的確是鬱悶的。他沒有想到今天這個上午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既有緊張,又有“性奮”,既有高興,還有擔憂,當然,更多的還是連綿不絕的恐懼。這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被段鋼林這個剛剛走出校門的毛頭小子整得疲憊不堪,他怎麽能輕易的甘心呢?他的心,似乎要碎了,他實在承受不了這一高一低、一起一伏的心靈重壓。

十分鍾後,大屁股拿著兩隻鼓鼓囊囊的檔案袋進來了,她把檔案袋擺到了尚文喜的辦公桌上,淡淡地道:“這是二十萬,你現在就去找段鋼林吧,把這當子事兒,早點了結了。”

聽著大屁股的話,尚文喜的心裏,隱隱地有一絲失落,道:“麗華,我們,我們以後還會不會……”

“嗬嗬嗬。”大屁股淡淡地一笑,笑聲中有一副渾然不在意的味道:“你以為我們還會在一起麽?也許吧……”

說罷,大屁股將一張紙條遞給了尚文喜,紙條上寫著段鋼林的住址,然後轉過身去,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尚文喜則迅速換了一件衣服,將兩個檔案袋綁在一起,裝到了自己的皮包裏,出了辦公室,下了辦公樓,開上自己的車,出了廠部,按照大屁股提供的地點,火速朝著紅光小區而去,他必須趕到蔣明哲廠長與段鋼林見麵之前把所有的問題統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