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要走上工作崗位了。雖然段鋼林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何種結局,但他此日的心情還是相當的高昂。畢竟,大學畢業之後真正的生活便要開始了。

在初次來到紅光集團的這幾天裏,段鋼林捫心自問,他經曆了好多的事,結識了很多人。然而,最讓他感振奮與欣喜、遺憾與失落的一件事,是韓林國董事長對他的刮目相看以及他的突然辭世。

如果韓林國董事長依然在世,那麽,他絕對不會搬到這破敗的大學生公寓裏來生活,如果韓林國董事長依然健在,那麽,他此刻一定會被劉勇衛之流前呼後擁。

可是,在這樣一個天氣晴朗的秋日的上午,朝陽已經升得老高了,一陣陣清涼的秋風,緩緩地吹到了他的臉上,吹動了他的長長的頭發。他現在獨自站在大學生公寓的門口,看著那一輛輛滿載著鐵礦石以及其他生產原料的高噸位運輸車輛魚貫而過,一陣發呆。

不得不說,此時的段鋼林,心裏的確是痛苦的。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美好未來僅有三天光陰,僅僅是三天的時間,他從極度被恩寵降到了浪穀的最低點,他作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正常的人,如果沒有任何一絲的心理波動,那便顯得有些不正常了。他可以坦然地麵對劉達明、劉勇衛、李爽、劉天兵之流,但他無法麵對強林、王候、朝兵、龐吉彬,更無法麵對常青兒。曾經,王候他們對段鋼林是那麽的寄予厚望,曾經,常青兒那雙美麗的眼睛裏,以及那顆善良的心靈,對他是那麽的期待。而現在,他卻一無所有了。可他必須得麵對這樣一個事實。當然,讓他打起背包離開紅光,這樣一個想法他也不是沒有過,但是,他是段鋼林,他沒有退縮的習慣。他必須要以一副最為昂揚的信心與勇氣抑或是鬥誌勇往直前,他必須向前衝,因為他無法後退,因為他是段鋼林。

段鋼林的心裏,此時此起彼伏。他再一次細細地回想著來到紅光這三天時間裏所經曆的事。他想起了一個對他來講很重要的人物——韓寧寧。韓寧寧的那雙眼睛,似乎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閃爍在他的麵前,似乎在向他傾訴著同一句話:我爸爸冤枉,你一定要替我爸爸伸冤啊,我就靠你了……

一雙拳頭,纂得越來越緊。段鋼林緊緊地咬著嘴唇,他暗暗地告訴自己:劉達明和劉勇衛之流是想讓俺老段離開紅光,嘿嘿,他們想錯了,俺老段豈是見困難就退的懦夫?俺老段還要和他們鬥下去!

情不自禁地,段鋼林想起了初到紅光之前在火車上拍下的那段“肉身換權力”的短片,這個短片,是他對付劉達明的最後的法寶,這個短片,是他牽製劉達明的最有力的武器。有了這個短片,他便不怕劉達明。而前天晚上拍下的劉勇衛與劉達明以及李爽、劉天兵在林家明家裏的那張短片,更是他的“保命符”!而現在,要不要拿這個短片來要挾林家明呢?

段鋼林迅速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這兩張短片,必須在最為關鍵的時刻方能用出來。而現在,還不到時候!

“鋼林兄弟,你不是說今天上午要到單位裏去報到麽?”一個粗粗的女人的聲音從段鋼林的身後響了起來。

段鋼林回頭一看,正是昨日剛剛搬到大學生公寓裏遇到的那位刁蠻的女人陳旭紅。

知道陳旭紅的丈夫出了工傷而死,段鋼林便現出一絲微笑來:“陳姐,我還有一點事,呆會再去。”

“哎呀,都已經十點多了,再過一個來鍾頭,單位裏可就不辦公了。”陳旭紅的腦子似乎很清醒,“你第一天去報到,就耽誤了,單位裏對你的印象可不大好啊。”

段鋼林微微一笑,道:“謝謝姐姐關心,我會記住的。”

見段鋼林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氣,陳旭紅知道說多了也沒用,便提著那隻破了好幾個缺口的塑料條編成的籃子買菜去了,她的工資不高,每月隻有三百多塊錢,在大學生食堂吃不起,隻好自己做,她要把省下來的錢給女兒交學費。

看著陳旭紅遠去的背影,段鋼林的心裏便泛動著一股濃濃的心酸來,他知道,紅光集團雖然是國企,但是,紅光集團的窮人也多了去,像陳旭紅這樣的窮苦職工,不在少數。

情不自禁地,段鋼林長歎一聲,如果哪一天真正地站在紅光集團領導層的角度,俺老段一定讓職工們過好日子,像陳旭紅這樣的窮困家庭,一定會讓她衣食無憂。

這時,段鋼林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劉勇衛打來的。

隨著按下了接聽鍵,段鋼林腦子轉了無數圈,劉勇衛一定知道自己直到現在還沒有去燒結廠報到,而燒結廠的勞動部門已經對他進行了報告。

“劉處你好。”段鋼林盡量作出一副開心的口吻道:“找我啥事呢?”

電話那頭,劉勇衛顯然有些不高興,他冷冷地問:“小段,燒結廠勞資科的人,等了你大半天……”

“不好意思,劉處,真不好意思。”段鋼林腦子轉得相當的快,電光石火之間便有了應付之詞,笑道:“我今天早上起來,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我以前的大學,他們想聘請我擔任學校冶金工程的教師,月薪為一萬元……”

“啊,你說什麽?”電話那頭的劉勇衛不再冷冰冰地,而是一副震驚之色。

對於劉勇衛來講,他雖然是林家明擔任紅光集團的一把手的主要輔助成員之一,但是,市冶金局的領導們此時依然在紅光集團蹲點,防止紅光集團在領導班子成功大換血之前發生職工不穩定因素,進而影響生產的健康發展,同時防止出現極端化的社會問題。所以,林家明的位置現在還沒有坐穩,林家明一方麵在安撫好上級在紅光集團蹲點的人員,另一方麵也要做好生產工作,第三方麵還要給職工們漲工資,給職工們增加福利,讓職工們的心安定下來。畢竟,韓林國董事長在世之時,他的威望深入人心,職工們對韓總奉若神明,而對林家明這位主管原燃料進口工作的副總經理則並不感冒。

林家明雖然在口頭上承諾:等時機成熟之後,勞動處處長的位置便是他劉勇衛的。但是,劉勇衛心裏也在撥拉著自己的小算盤,在劉家明沒有坐穩位置之前,自己萬萬不能在工作中出了什麽差錯。否則,自己很可能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而滿盤皆輸。

而現在,劉勇衛猛然間聽說了段鋼林的一番胡言亂語,不由得心中大震,如果段鋼林要跳槽,那也得等到林家明坐穩紅光集團第一把交椅之後才可以,到時候,他已經擔任了勞動處處長,這輩子便心滿意足了。

“小段,你,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啊……”劉勇衛由於太過於震驚,所以,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話了。

段鋼林耳朵很尖,他能夠感覺到電話另一頭劉勇衛的震驚,能夠聽到劉勇衛的急促的呼吸,似乎也聽到了劉勇衛的激烈的心跳,笑道:“劉處啊,你不要急,我還沒有和我們學校的領導們商量好……”

“小段,你不要說了,你現在在哪裏,我馬上過來!”劉勇衛急不可耐地道。

……

十五分鍾後,一輛黑色的奧迪轎車依靠在大學生公寓門口,車子還沒有停穩,車門已經提前打開,劉勇衛急匆匆地從車裏鑽了出來,奔向了段鋼林。

“小段,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想呆在紅光了?”劉勇衛人還沒有靠近段鋼林便提前開口了。

“嗬嗬,劉處啊,你想得太多了,我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外分大學生,而且,我還沒有和紅光集團簽定任用合同……”

“小段——”劉勇衛幾乎要喊了出來:“小段,我這段時間確實是很忙,沒有對你多多照顧,昨晚你給我打電話,我當時確實是在忙,後來陪著市裏的領導們喝酒,你也知道的,我這人一喝多了,啥事兒都忘掉了,這件事,我向你道歉,你可萬萬不要掛在心上啊,這麽著吧,今晚我請你喝酒……”

段鋼林正要開口說話,劉勇衛又急急地問:“對了,昨晚那件事,究竟是誰跟你找麻煩啊,你告訴我是什麽人敢找你的麻煩,我開除了那小子。”

說到動情處,劉勇衛不由得有些結巴起來。

段鋼林微微一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劉處你就不用操心了。隻要劉處你時時地照顧著我,想著我,我心裏就有譜了。”

“小段,你跟我說,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是不是會離開紅光……”

“如果我的母校給我開的待遇好,我當然會考慮一下了。”段鋼林不動聲色,道:“其實,在學校裏留校任職,擔任冶金專業的教員,其實也很美,過幾年評個教授啥的,然後再在學校裏擔任一些職務,這也是一個不錯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