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苟兵重返段鋼林辦公室。段鋼林已經在這段時間裏看完了人力資源處和技術研發處最近的工作匯報,並在上麵簽了字,讓組織管理部部長房安寧報送公司辦公室。

苟兵把門關緊,將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了段鋼林的鼠標旁邊,滿臉堆笑地道:“段處,這是三萬元,您先收著,我以後就是您的人,您有什麽指示,我全都聽您的。”

“苟兵,你很聰明,很會做人。”段鋼林微微一笑,隻是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下手邊的那個厚厚的信封,眼睛依舊對著電腦屏幕,並沒有看一眼苟兵。

苟兵揣摩著段鋼林的話,看著段鋼林的麵部表情,心下稍稍安定,笑道:“段處,我從今天的事裏,學了很多東西,從您的身上,我學了很多東西,雖然我們兩個年齡差不多,可我發現,您的見識,您的風度,我這輩子也趕不上了。”

段鋼林轉過頭來看著苟兵,淡淡地一笑,道:“苟兵,把你的手機拿來。”

“呃——”苟兵一愣,眼睛裏迅速閃過一道緊張的光芒。

“苟兵,你現在很緊張,是麽?”段鋼林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走近了苟兵。

苟兵嚇得一哆嗦,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同時,苟兵就要把右手伸入工作服的口袋,段鋼林眼快,猛一出手,鐵鉗般的右手搶先伸入了苟兵的口袋裏,將他的手機操在了手裏。

苟兵的手機,是一款諾基亞N85機型,很先進,功能齊全,外觀精美,通體流動著深灰色暗光,絕對是正牌貨,貌似剛買了兩三天,想不到這小子還很能趕時髦。

段鋼林看著苟兵的手機屏幕,發現手機已經打開了錄音係統,把剛才他和段鋼林所有的談話內容錄了下來。

苟兵緊張到了極點,哆哆嗦嗦地道:“段處,段處,你聽我解釋……”

段鋼林熟練地找開手機的後蓋,將苟兵的電話卡取出來,塞進了苟兵的口袋裏,而把手機則塞進了自己辦公室的抽屜裏。

草他馬的,剛買的手機,就這樣死悄悄了。苟兵暗呼可惜,連腸子都悔青了。

“苟兵,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想把咱們談話的內容錄下來呢?”段鋼林微笑著問苟兵,臉上沒有一絲責怪之意。

苟兵語塞了,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段鋼林。此刻說再多的話,都掩飾不住內心的陰暗。

娘的,又一個劉天兵式的人物!段鋼林不由得有些頭疼。這是他走上正處級領導幹部崗位以來遇到了第一起竊聽事件。

其實,段鋼林並不知道苟兵用手機把他們的談話錄下來,但他很敏感,尤其是對於送禮這樣的事,他十分敏感。自從他進入紅光集團遇到劉達明,這份敏感就越來越強。去年,他剛進入紅光集團的第三天,在紅光樓808包間裏,劉達明送他五萬八千元,那頭老狐狸竟然動用了錄音錄像監控係統,幸虧段鋼林及時發現。自打那時起,段鋼林隻要涉及到受賄之舉,都是一萬個小心!

“撲通——”苟兵朝著段鋼林跪下了。

“段處,段處啊,我,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您,您大人有大量……”

“苟兵,我本想在邵石明麵前給你上句好話,讓邵石明重用你,可你,竟然有如此陰暗的心理!”段鋼林裝作一副無限惋惜的神色來,重重地歎息了一聲,道:“你走吧,以後不要這麽陰暗了,其實像你這麽聰明的人,我段鋼林真的很想結交,咱們一起奮鬥,一起創業,這多好?哎,可惜,可惜啊……”

“段處,我是從農村出來的,從去年到現在,我總算調到了機關處室裏,我真的很不容易,我,我求你,求你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

“撲通……”苟兵朝段鋼林跪倒,腦袋使勁撞擊著腳下的木地板,一個接一個的響頭,響徹整間辦公室。

段鋼林冷冷地道:“苟兵,把你的錢給老子拿走,以後不要讓我再次看到你!”

“啊——”苟兵的心理防線瞬間便崩潰了。

“段處,段處你聽我說!”一邊苦苦哀求著,一邊繼續朝著段鋼林重重地磕著響頭,苟兵滿臉淚痕地道:“段處,求求你,請你不要把我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不然的話,我真的完蛋了……”

看著苟兵的哭嚎,段鋼林禁不住有些輕微的不忍,因為,他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同齡人跪倒在自己的麵前哭天搶地,不忍心看著一個大男人向另一個大男人下跪,這是對男人尊嚴的殘忍踐踏!

可是,當段鋼林心中的不忍之情閃過之後,迅速回歸於強硬的姿態!他知道,像苟兵這樣的人,如果你對他軟,他就會對你硬,如果你稍不留神,也許他會從背後毫不留情地捅你一刀!劉達明、劉天兵、苟兵,對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心軟!這是段鋼林進入紅光集團最大的收獲!

輕輕地把玩著自己的手機,段鋼林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微笑,輕輕地蹲下來,靠近正在跪著的苟兵,段鋼林把手機屏幕放到了苟兵的眼光,將剛才苟兵所有的表演、所有的話語以及苟兵跪倒在地大磕響頭、哭天搶地的場麵清晰地呈現出來。

苟兵一看手機屏幕中自己的形象,一下子呆住了,響頭也不磕了,話也不說了,就那麽呆呆地跪在地上,眼睛裏一片呆滯。

此時的苟兵,已經被段鋼林徹底擊潰!段鋼林已經把苟兵的把柄統統抓住了,苟兵再也沒有任何本錢來與段鋼林作對!

段鋼林不無得意地收起手機,道:“苟兵,我可以告訴你,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包括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段鋼林都不會告訴任何人,不過,如果你敢作出任何對我段鋼林不利的事,我將讓你無法在紅光集團呆下去!”

苟兵一聽,眼前登時一亮,隔了幾秒鍾後才組織好了應答之語,深吸一口氣,道:“段處,謝謝你!”

“先不用謝我,我現在想和你探討一個問題。”段鋼林淡淡地道。

苟兵趕緊說:“段處,您說?”

看著苟兵依然跪在自己的麵前,活脫脫一副奴才像,段鋼林道:“你先站起來說話,呆會有人進來,見你向我下跪,就算我不說,難道別人還不會傳出去麽?”

苟兵連忙觸電一般站了起來。

段鋼林道:“苟兵,今天的事,其實並不算個什麽事兒,可是你呢,竟然像是天要塌了似的,為什麽?你能跟我說說麽?”

“段處,我剛才已經跟您說過了,我不想失去現在這個崗位。”苟兵很認真地道:“我能夠到這個人人都羨慕的崗位上來工作,很不容易,我付出了很多,如果因為今天這個事兒,我離開生產處,回到以前那個皮帶工崗位上,我一定會被崗位上的工人們嘲笑,我丟不起這個人!”

“苟兵,你用三萬塊錢來堵我的嘴,來維護自己的形象,這樣的做法,對於紅光集團的普通職工來講,的確是很有魄力!至少,我到現在為止,隻見過兩個,你是其中之一!”段鋼林話說得很慢,也很認真:“如果你能走好以後的路,相信你一定會出人頭地。”

“謝謝段處,謝謝段處!”苟兵像是受了莫大的鼓勵,激動萬分的說:“請段處多多提拔!”

“苟兵,你的心機很重,頭腦聰明,很會鑽營,能屈能伸。據我所知,你也是去年外分來到紅光集團的大學生,在紅光集團,你沒有關係,沒有路子,沒有背景,跟我一樣,屬於紅光集團的‘三無人員’,而你靠著自己的勤奮和努力,終於成為了公司重點處室的科員,如果我沒有猜錯,邵石明一定對你非常欣賞,對麽?而你,也給邵石明送了不少錢,對麽?恕我直言,你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你的目標很明確,那就是向上走,隻要對你有利,你會不惜一切代價,就得不好聽一點,那就是不擇手段!”段鋼林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把苟兵琢磨得透透的。

聽著段鋼林對自己的分析,簡直說到了自己的骨髓深處,苟兵從來都沒有聽到過外人對自己內心的評價,而眼前的段鋼林,今天和他剛見麵,竟然對他分析得如此透徹!他不得不對段鋼林深深的折服!

“段處,您說得很對,我的心裏就是這麽想的。”苟兵此時索性不再對段鋼林有任何的隱瞞,因為他想隱瞞都瞞不住,段鋼林的道行,明顯比他高出了許多。“段處,我是從農村來的,我在高考前,當了十八年的農民,農民很純樸,但農民也很實際,農民收入很少,農民總想把有限的收入用到正經地方,總想用微薄的錢財去辦好多的事,這是農民的本質,這也是我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