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廠長,我,我……”段鋼林心一緊,想不到謝呈祥這麽快便提出了這個問題。

“小段,你是不是覺得煉鐵廠不適合?”謝呈祥的眼睛裏,明顯地閃動著一絲輕微的失落。

段鋼林無限坦誠地對謝呈祥說:“這幾天,我正要跟著劉處到各個子公司走一走,了解一下紅光的情況,然後,我才能決定自己適合到哪個廠裏去。”

劉勇衛似乎聽出了段鋼林話裏的意思,連忙接過話來,道:“謝老啊,小段初到紅光剛剛三天的時間,你雖然說得有道理,但也得讓小段對咱們紅光的情況了解一下才能作決定嘛,沒準公司老總們早已定下了小段的去向,不管小段去哪裏,他都是咱們紅光集團的人才,都是在為紅光服務,對不對?嗬嗬,依我看,你也不要到韓總那兒鬧去,先看看公司的決定再說吧,我可有言在先,如果小段分到了煉鐵廠,你老謝可得請客啊。”

“哈哈哈。”謝廠長一陣大笑:“你說得很對,那我就先看看公司的決定再說吧。如果小段果然分到了煉鐵,我一定好好請請你們。”

段鋼林這才鬆了一口氣。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上級必須是一個庸才,最好是一個貪官,是一個對工作上的事一竅不通的糊塗蛋,隻有這樣,他段鋼林這種混水摸魚的人才能吃得開。如果要在謝呈祥這種業務精通的工作狂手下混事,那以後的苦日子可就來了,自己沒準混不了三天便卷鋪蓋走人,身後卻是一片嘲諷與笑罵!

還是劉勇衛夠意思啊!段鋼林一陣感歎。劉勇衛雖說隻是一個副處級幹部,但在目前的形勢下,自己也隻有靠著劉勇衛才能走下去。

酒席結束,劉勇衛派車把段鋼林送回了紅光小區門口。段鋼林剛才與謝呈祥多幹了幾杯,禁不住頭腦有些發暈,整個身子一片飄飄然。

站在樓下,望著自己所在的二樓,每一扇窗戶裏都透射出明亮的燈光,每一扇窗戶裏,似乎都閃動著一片片溫暖。

好久了,段鋼林都沒有感覺到那一扇扇窗口裏射出來的那種溫暖的感覺,記得小時候,每當放學回家時,站在樓下,仰望著自家窗戶裏透射出來的明亮的光,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溫馨,所有的寒冷與孤獨都會隨著夜風而飄散殆盡,而現在,愛他的爸爸和媽媽竟然先後離他而去。

段鋼林禁不住加快了腳步,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樓口,上了二樓,拿出鑰匙,開了門,隻見偌大的房間一塵不染,整潔明亮,一看就知道是小常的傑作。

“我回來啦。”段鋼林扯開嗓子大喊著。

然而,段鋼林連喊幾聲,卻沒有聽到小常的回答。

頓時,段鋼林的心裏一陣失落。他快步走向小常昨晚睡過的房間,尋找小常。

然而,那個房間裏已經被小常收拾得幹淨而利索,隻是不見了小常,空餘一絲淡淡的猶如荷葉般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那一定是小常的體香。

段鋼林到衛生間裏洗了一把臉,清了清腦子,看到了小常放在茶幾上的字條:我已做好了你愛喝的雞蛋蔥花湯,又給你蒸了一籠三鮮餡包子,你要是回來得晚了,自己熱熱吃吧,還有,我好好想過了,明天就不來了,你也好自為之。謝謝你對我的關懷……

看著小常留下的字跡清秀而靈動,段鋼林的眼裏一陣濕潤,小常明天真的不來了麽?自己獨自一人帶著簡單的行禮來到了紅光,隻有小常給他帶來的溫暖,讓他感覺到一種內心深處的真正的暖意。

再一次細細地盯著小常留下地紙條,隻見那一個個靈動而清秀的字跡裏,似乎還有那麽一點點痛苦的哀愁。

獨自依偎在窗前,段鋼林望著窗外茫茫的夜空,附近的樓房裏,不時傳來一曲理查德克菜德曼的鋼琴曲,那是一首流行很久的曲子,曲子悠揚而委婉,似乎在傾訴著淡淡的難以言說的情愫,這絲情愫,苦澀中微微泛動著一絲甜蜜,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裏,這首曲子給段鋼林帶來了對於遠方的思念。

段鋼林記起來了,這首曲子,名叫《秋日的絮語》,遠在大學校園裏攻讀博士的林雅茗最愛聽這首曲子。遙想當年,段鋼林每當與林雅茗在周末的午後一出走出校園,到學校後麵的那座小山上依偎而坐,林雅茗總是聽著這樣一首曲子,無數個夜晚,林雅茗約段鋼林一起到那家充盈著淡淡的古典氣息的茶樓裏時,林雅茗那明亮的眼睛裏總能夠在《秋日的絮語》中閃現著無限的遐想,還有幽思……

當段鋼林抬起手腕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一點多鍾了。本來,段鋼林跟著劉勇衛到各個子公司轉了一天,本已很累,本想進門後立即就上床睡覺的,可是,此刻的段鋼林卻難以入睡,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看著天花板,一陣陣長久的發呆。

終於,段鋼林拿出了手機,撥了小常的電話。

電話已經通了,小常卻一直沒有接聽。

段鋼林再次撥了一次,然而,小常依然沒有接聽。

於是,段鋼林便一次次地撥下去。

終於,待連撥了十次電話卻無人接聽後,段鋼林有些急了。直覺告訴他,小常現在沒準遇到了什麽撓頭的事。

來不及多想,段鋼林翻閱了一下電話本,撥通了龐吉彬的電話。他知道,龐吉彬此時一定已經睡覺了。但龐吉彬的車,他現在必須得用。

“喂,小段啊,你在哪裏?”電話那頭,龐吉彬一陣激動。

段鋼林雖說能夠感覺到龐吉彬言語間的睡意,但依然直截了當地對他說:“龐哥,你開車來我樓下一趟,我要辦點事。”

“好,段兄弟稍等片刻,我穿上衣服,馬上就來。”

“啊……”段鋼林故作驚訝地說:“老哥,你還沒有穿衣服啊,那算了吧,我再叫其他的車。”

“不不不,我很快的。”龐吉彬說,臨了又補充了一句:“你又不是別人。”

說完,龐吉彬掛了電話。

段鋼林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便出了門,站到了樓口,等候著龐吉彬的到來。

當段鋼林抽完一支煙,隻見兩道光柱遠遠地射過來,龐吉彬開著車子火速趕來了,“嘎”地一聲,車子在段鋼林旁邊停下。

“龐哥,快拉我到一招旁邊的那個職工宿舍裏。”段鋼林一邊拉開車門上了車,一邊告訴了龐吉彬的地點。

龐吉彬點了點頭,迅速踩動油門,出了紅光小區,上了大馬路,朝著小常所在的宿舍樓風馳電掣般而去。

不出十分鍾,車子但在那宿舍樓前停下。

段鋼林沒有下車,而是隔著車窗,看著小常所在的這幢宿舍樓。

整幢樓一片漆黑,幾乎所有的窗子都暗著,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將柔和的光線透了過來,那扇窗戶被擦拭得幹幹淨淨的,與樓上樓下那些灰塵密布的窗口有著截然的區別,窗子內側掛著粉紅色的窗簾,從外麵看過去,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段鋼林認定,那扇窗子,正是小常的房間,其他的房間的主人,即使是美女,也不可能像小常這樣的幹淨與整潔。段鋼林堅決的認定,那外房間,一定是小常的。

來不及多想,段鋼林下了車,徑直進了宿舍樓,踏著狹窄陰暗的樓梯,來到了小常的房間門口。

門緊閉著,段鋼林輕輕敲了幾下門。

“誰呀?”門裏響起一聲低沉的聲音。

“是我。”段鋼林平靜地道。

沉默一陣後,門開了,小常出現在段鋼林的麵前。

小常愣住了。段鋼林隻是看了一眼小常,也不待小常說話,便主動踏入了她的房間裏。

雖然段鋼林沒有與小常的目光對視,但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小常的眼睛已是一片紅腫。

小常正要隨手把房門關上,段鋼林一揮手,道:“不要關門。”

“你……”小常再一次愣了,她在琢磨著段鋼林的心思,她聞到的段鋼林的嘴裏呼出來濃濃的酒氣,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剛壯氣息,也許,那是一個男人的味道。這種味道,凝聚在他的話音裏,凝聚在他進入房間後的呼呼風聲裏,隻有他,才會有這樣的氣息。

段鋼林以一種不容否定的語氣道:“我叫了輛車來,走,跟我走。”

小常沒有說話,隻是把頭深深的低下,那明亮的眼睛裏卻閃動著遲疑與暗淡。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也應該明白我的苦心。”段鋼林道:“你住在這兒,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我都住了這麽多年了,早已經習慣了。”小常開口了:“我還是住在這兒吧,我心裏踏實。”

“可是我心裏不踏實!”段鋼林道:“走吧!”

說著,段鋼林伸出了手,拉住了小常的手臂,就要朝外走。

“不!”小常盡管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一雙有力而沉穩的大手所牽動,依然用力掙脫了段鋼林的手:“你能聽我說句話麽?”

“說。”段鋼林道。

“你應該找一個適合你的人,住在你那兒。”小常悠悠地道:“如果我到了你那兒,隻會給你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