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走了鬱劍峰與戰國強,新任燒結廠黨委書記、紀委書記、工會主席的劉勇衛便來了。燒結廠機關大樓裏上上下下,各色人等,忙碌不堪,這迎來送往的事,最忙的是普通的科員,領導幹部們則在一邊指指點點。

劉勇衛這位副處級領導幹部,在勞動處副處長的崗位上整整呆了十年,這一次,終於利用林家彬的關係,升到了正處級的崗位上。身兼燒結廠黨委書記、紀委書記、工會主席三職,尤其是黨委書記和工會主席這兩個職務,他的手腕可以延伸到燒結廠的各個角落、各個部門!而劉勇衛的那位表兄弟劉達明,現任煉鐵廠紀委書記、工會主席,這一對表兄弟可以說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他們與林家彬搞了多年的親密關係,總算有了豐厚的回報。劉達明盡管從燒結廠調到煉鐵廠有些鬱悶,但煉鐵廠的紅光集團的地位和影響力,絕對要比燒結廠厲害得多,劉達明的回報也將呈幾何級增長。所以,劉達明的鬱悶是暫時的,他將靠著自己的能力,在新的工作崗位上開足馬力,力爭上遊!

段鋼林這樣想的時候,主動走上前去與劉勇衛寒暄問候。畢竟,他大學畢業之後來到紅光集團,全靠了劉勇衛的幫忙,是劉勇衛將他領到了紅光集團的大門。

“劉處!”段鋼林走上前去,緊緊握住了劉勇衛的手:“你知道麽,當我聽說你調到燒結廠的時候,我那個興奮啊,甭提了,就兩個字:高興!除了高興,還是高興!”

“小段,我們有一陣子沒有見麵了吧?”劉勇衛握著段鋼林的手,說話的底氣也足了不少:“公司領導層對我照顧,讓我到一線單位來學習鍛煉,嗬嗬,你可是比我早來一步,我是個新手,你以後可得多多教我啊,哈哈哈……”

段鋼林微微一笑,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劉處,您可是把俺帶進紅光集團的領路人,俺以後有了事,您可得拉俺一把,嗬嗬,如果有了啥機會,您可得給俺使使勁兒哈!”

“小段,你現在是二車間主任,可以說是萬人矚目!”劉勇衛同樣壓低聲音道:“關於你的問題,林總也和我私下裏交流過,我跟林總說過,段鋼林是我招進紅光的,我相信段鋼林是個人才,你瞧,林總現在已經開始重用你了不是?你現在剛剛當了主任,先不要著急,先穩下心來幹上幾年,幹出點成績來,一旦有機會,你還能再上!”

“哎呀,劉書記,我現在給您泡壺茶去。”大屁股走上前來,笑嗬嗬嗬地道:“您喜歡喝淡茶還是濃茶呢?”

“行,行,什麽都行,白開水也行!”劉勇衛對大屁股向來是言聽計從,因為大屁股是劉達明的媳婦。

大屁股立即沏了一杯鐵觀音,遞到了劉勇衛的麵前,濃淡正合適,道:“劉書記,您的東西,我們都收拾整理好了,以後呢,有什麽事直接叫我們就行。”

“好,好,很好,你們辛苦了。”劉勇衛笑眯眯地道,他現在真正才體會到了身為一名正處級領導幹部的優越感覺。以前在勞動處的時候,他雖然也是一名處室的領導,但是,他手下管理的人並不多,整個勞動處,一名處長,兩名副處長,六名科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閑雜人等,劉勇衛每天自己打水,自己打掃辦公室衛生,自己洗工作服,自己去傳達室拿報紙,可以說事必躬親,現在好了,他來到了燒結廠,廠部機關這麽多的人,隨便叫一個人來任他驅使,再加上廠黨辦主任專門為他負責,工作上的事便少了不少心。

中午時分,段鋼林回到了二車間,辦事員周瑜欣已經下班回家為來年高考的兒子做飯去也,董書玲和秦翠雪、張杉三個大姑娘便主動為段鋼林打了飯,擺到了段鋼林的辦公桌上。

段鋼林也和劉勇衛一樣,體會到了被人伺候的優越感覺。

不過,段鋼林可不像劉勇衛那樣,他對三位姑娘說道:“你們以後不要給我買飯了,我自己去買。”

“為什麽?”秦翠雪不解地問:“憑咱們的關係,我們為你買頓午飯,難道不行麽?”

張杉也說道:“是啊,剛才我們在食堂為你買飯的時候,對那食堂的管理員說是為你買的,那管理員二話不說就給你盛了兩個大雞腿,還有一份燉牛肉,還有一份水煮肉片……”

“呃——”段鋼林一愣,明白了:“柯騫那小子看來還沒有忘記咱們二車間啊,他現在是行政科科長,食堂這一塊也歸他管,他當然會照著咱們了。”

“是啊是啊,你現在是主任,我們也可以沾你的光啊!”張杉傻嗬嗬地道。

段鋼林瞥了一眼張杉,壞壞地道:“昨晚呂兵副主任送你回家,你有什麽感覺?”

“啊——”張彬大囧,一下子憋了個大紅臉,道:“你又來拿人家開涮啦……”

段鋼林善良地說道:“張杉啊,你以後不要沾我的光,你要沾沾呂副主任的光,他的光可比我要燦爛多了。”

“咱們主任說得對啊!”董書玲笑道。

“董姐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和翠雪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張杉氣呼呼地道:“你們不就是想讓我和段鋼林少接觸一些麽?”

“哎呀,杉妹妹,你咋能這麽說呢?”秦翠雪道:“其實,我們和董主任都是一片好意,好意,是好意,你明白麽?”

“我不明白!”張杉顯然有些生氣了。

段鋼林看得出來,張杉對呂兵副主任並沒有十分的好感,呂兵想要把張杉追到手,貌似還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成功。畢竟,張杉在整個燒結廠來講,八百多名女職工裏,論相貌,他還能排進前十位,論學曆,她也有大專文憑,論家境,她的父母雖說是普通職工,膝下也隻有她一個女兒,可謂達到了紅光集團中等以上職工的生活水平。所以,張杉的眼光還是很高的。

見張杉真的有些生氣,段鋼林便轉變話題道:“你們以後不要給我買飯了,我現在剛剛當了車間主任,一上來就讓人買飯,這讓其他人知道了不好,人家會說我作風不正,你們明白麽?二車間的人員很複雜,我現在必須要好好地整頓一下,所以,請你們理解。”

董書玲關切地道:“那好吧,我們以後不會為你買飯,不過,你也要注意照顧好自己,不要糊弄自己的肚子。”

段鋼林笑道:“你們放心吧,我不會虧了自己的肚子,咱們辛辛苦苦工作,鬧來鬧去,不就是為了過得好一些,吃得好一些麽?”

午飯過後,段鋼林關上辦公室的門,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個午覺。

一夢醒來,已是下午兩點。

段鋼林把三位副主任叫到了辦公室,道:“今天上午,你們和職工們聊得怎麽樣?”

三位副主任的臉上同時湧出一抹難色。

“說吧,沒什麽大不了的。”段鋼林道:“是不是有些職工不好好幹?”

“段主任,如果說不好好幹,那還是輕的了。”李少涵恨恨地道:“我現在脾氣好了一些,如果換作以前,我今天上午就動手了。”

“好好說,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段鋼林問。

向忠法麵現擔憂地說:“檢修段副段長歐陽一平,哎,這個人不好對付啊!”

“歐陽一平?”段鋼林眉頭微微一皺,道:“你說說詳細情況,這個人我好像沒有聽說過。”

向忠法點燃一支煙,道:“歐陽誌平一般情況下都不來廠裏上班,他自己在公司東麵的馬路上開了一家山西刀削麵小飯店,專門為過往車輛提供吃喝,從昨天開始,這小子竟然來上班了,今天上午,我和呂兵和少涵兩個到了他那兒,還沒有說話,那小子便主動使氣兒,好家夥,搞得我們欠了他一千塊錢似的。”

李少涵道:“歐陽誌平的靠山,就是劉達明,據說他每個月把獎金都給了劉達明,現在,劉達明不在燒結廠了,他自然心裏有氣。”

呂兵也說道:“今天上午,他還把強林和魯迅扇了一耳光,好家夥,整個二車間,哪個工人見了他不躲著跑!”

“呃——”段鋼林微微一愣,暗想,這個歐陽一平,他上午把強林和魯迅打了,那這兩位老哥中午為什麽不找我說說呢?

“好,我明白了,走,你們帶我去。”段鋼林站起身來,拿起安全帽戴上,道:“我連柳雲飛和季照斌、鄭國華這三個科級幹部都能拿下,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工段長呢,走,我就不信這個邪!”

於是,段鋼林領著三位副主任出了車間,徑直朝著檢修段而來。

穿過一道道皮帶通廊,跨過一條條狹窄的通道,所過之處盡是厚厚的灰塵,空氣中彌漫著刺激的味道,段鋼林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檢修段是由一排低矮的平房組成,呈東西走向排列,分別是鉗工組、架工組、焊工組等班組,最西邊的那間屋子,便是檢修段段長邢俊敏的辦公室。由於房間不足,所以,副段長歐陽一平便和邢俊敏合署辦公,同在一間辦公室。

段鋼林對酒精相當的敏感,在距離檢修段長的門還有十米遠,他便隱約聞到了一股酒氣。

難道那個歐陽一平在工作時間飲酒麽?段鋼林暗想,如果真是那小子喝酒,那俺老段可得揪住他的小辮子狠狠整那小子一通了!

段鋼林並沒有直接到檢修段段長的辦公室,而是先到鉗工組,他想看看強林和魯迅傷成了什麽樣子。

鉗工組裏靜悄悄的,段鋼林推門進去,隻見董書玲、張杉、秦翠雪、魯迅、強林、龐積兵、凱峰七名職工圍坐在一起。

段鋼林走上前去,大吃一驚,隻見魯迅的額頭上貼著一塊創可貼,強林的右腮幫子上貼著兩塊創可貼。

“兩位大哥,情況嚴重麽?”段鋼林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起來。

強林和魯迅同時站起身來,麵對著四位車間領導,同時沉默了一陣後,魯迅開口了:“沒,沒事,上午幹活的時候不小心……”

“你們為什麽對我不說實話?”段鋼林心疼地道:“如果說是以前,兄弟沒有當主任,兄弟照樣會管管今天的事,現在,兄弟當了主任,論公論私,兄弟都應該出手!你們,難道還有顧慮麽?”

“段兄弟,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們就說實話吧。”強林道:“歐陽一平不是那麽好惹的,他有劉達明作靠山,還跟周邊的黑社會有關係,我,我們哥倆不想讓你……”

“兩位大哥,我段鋼林自打進入紅光集團以來,咱們又不是沒有跟黑社會交過手!我什麽時候怕過了?”段鋼林微微笑道:“今天的事,如果我不管,那我這個二車間主任還是趁早別幹了。”

“段兄弟,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魯迅道:“你現在是主任,是車間的領導,我們不希望你動拳動腳的,不希望你出事……”

段鋼林無奈地搖搖頭,道:“哎,你們想錯了,這不是動拳動腳的問題,而是關係著全車間職工的大問題!你們想想,歐陽一平把你打了,如果我這個當主任的縮在辦公室裏不敢露麵,成為一隻縮頭烏龜,那以後誰還聽我的?”

聽著段鋼林的話,強林和魯迅不再吱聲了,他們作為段鋼林的鐵杆兄弟,考慮的是如何維護段鋼林的臉麵,而段鋼林剛剛走上車間主任的崗位,他們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給段鋼林增添麻煩。而段鋼林卻比他們想得長遠。

由於麵前的幾名職工都是昨晚在紅樂樓一塊喝酒的,所以,段鋼林也不避諱,拿出手機,直接拔通了職工醫院院長劉獻針的電話。

很快地,劉獻針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小段啊,自從你當上主任之後就一直沒有給我打電話,哈哈,是不是把我忘了呢?”

段鋼林微微一笑,道:“劉老,我怎麽能把您忘記了呢?我們是忘年之交,這可是你說的,作為知音,隻要心中時常掛想,又何必天天打電話假惺惺地問候呢?哈哈哈……”

“好你個快嘴,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段鋼林笑道。

“說吧,現在是工作時間,你找我有什麽事?”劉獻針顯然由於接到了段鋼林的電話而心情大好。

段鋼林道:“劉老,強林和魯迅被人打了,情況很嚴重,你現在馬上派一輛急救車來,就在二車間檢修段門口。”

“好,十分鍾後就到!”劉獻針立即按照段鋼林的安排去做了。

掛了劉獻針的電話,段鋼林又給保衛處處長虞大挺打了電話。

能夠接到段鋼林的電話,虞大挺感覺很意外,同時又有一些緊張,因為,段鋼林是林家彬麵前的紅人,段鋼林和林家彬以及林家彬的全家都有著萬般親密的關係,這樣的人能他打電話,與林家彬親自為他打電話差不多,他立即關了電腦裏的音樂,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這才接了電話。

“段主任,您好,我是虞大挺。”虞大挺一邊說著一邊尋思著段鋼林的意圖。

段鋼林微微一笑,道:“虞處長,我的職工被人打了,被打成了重傷,現在馬上就要送到醫院……”

“什麽?”虞大挺大吃一驚,他擔任保衛處處長這幾年來,還從來沒有發生過職工在生產崗位被打的事情,當然,上次劉天兵打了凱峰那是另外一回事。

段鋼林憂心地道:“情況很嚴重,兩個職工同時被打,一個頭部骨折,一個麵部骨折……”

“好,我馬上就到!”虞大挺立即掛了電話,抽調二十名精幹的小夥子迅速朝燒結廠二車間檢修段而來。

同時,虞大挺自然也會給林家彬打電話匯報情況,畢竟,派出二十個人到廠區平息事件,這對於紅光集團來講可算得上大事。

然而,林家彬接到虞大挺的電話後,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與段鋼林好好配合吧,這樣的事不要來煩我。除非有特殊情況再向我匯報。”

虞大挺掛了電話後大吃一驚,卻始終也琢磨不透林家彬的話中之意。

其實,林家彬對這件事事先一點都不知道,也無人向他匯報。他知道,如果事情嚴重的話,不用他虞大挺這樣的角色向他匯報,燒結廠的領導幹部是幹什麽吃的?他蔣明哲是幹什麽的?所以,他相信事情並沒有虞大挺說得那麽嚴重,他能夠感覺得到,段鋼林要大刀闊斧地幹了,這是好事!這對於二車間、對於燒結廠、對於紅光集團的廣大幹部職工、對於紅光集團的長遠發展來講,的確是好事!何況,他的“愛將”劉達明已經調到煉鐵廠任職去也,和劉達明沒有直接的關係,隻要不傷及劉達明,他甚至可以給段鋼林更大的權力,他相信段鋼林有這個能力!

一輛紅十字急救車火速開向了二車間檢修段。

段鋼林事先已經把一瓶紅墨水塗到了強林和魯迅的頭上、臉上。急救車裏的醫生和護士們立即將強林和魯迅抬上了車,火速回醫院去也。

急救車剛走,保衛處的五輛警車呼嘯著衝進了檢修段。

由於檢修段緊靠著生產工地,刺耳的聲響不絕於耳,似乎永不停息,因此,很少有職工聽到尖銳刺耳的呼嘯聲,鉗工組以外的焊工組、架工組等班組的職工似乎並沒有聽到。因為並沒有一個人出來察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段,我向林總匯報了這件事。”虞大挺道:“林總的意思,是讓我和你一起配合做好這件事。”

段鋼林長歎一聲,道:“虞哥啊,您幹嘛事事都向上級領導匯報呢?這是我的職責範圍內的事,我有能力處理,隻不過想讓你幫忙而已。”

“好吧,小段,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麽處理?”虞大挺道。

正在這時,隻聽得身後響起一陣緊急的腳步聲,眾人回頭一看,隻見燒結廠安保部部長劉天兵領著一幫人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段主任,怎麽回事?”劉天兵衝上前來急急火火地問。

段鋼林看著劉天兵,冷冷地道:“劉部長,二車間的治安與安全工作,廠部已經交給了你,可現在,我的職工被人打了,打成了重傷,現在已經送往醫院。”

一句話,段鋼林並沒有質問劉天兵是否要承擔責任,但卻說得很到位,既把責任推到了劉天兵的身上,又把事情的嚴重性擺了出來。段鋼林的意思很明白:出了這麽嚴重的事,你劉天兵要負全部責任。

劉天兵自然不是傻瓜,他當然能聽明白段鋼林的話中之意,他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揚,笑道:“段鋼林,你這招嫁禍於人的手段,哥們十年前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