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兄弟,你看那邊。”強林手指著山下的一片村莊,道:“山下就是強家鎮。”
段鋼林俯視著強家鎮,隻見強家鎮是一個由低矮的平房組成的山間小鎮,大概有三五百戶人家,看著強家鎮的人們的住的房子,沒有一幢二層小樓,鎮子裏也沒有寬闊平坦的大馬路,全都是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道,僅能容一輛牛車通過。再細看,那曲曲折折由東和西的青石板小道上,果然在慢慢騰騰地行駛著一輛牛車,牛車上搭滿了幹柴。
此等場麵,在段鋼林看來十分的溫馨,他似乎又回到童年,回到了父母的懷抱。他沒有想到,苦幹年後,他會走了故鄉,來到了紅光集團這樣一個國企裏混事,當年,他如果沒有考上大學,沒有考上國家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也許他高中畢業之後便繼續和父母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他的父親也不會因為他竟然考上北大清華而興奮得喝酒過度至死,他的母親也會由於父親的健在而避免了那場在冬天裏煤氣中毒身亡。
如果父母依然健在的話,那麽,俺老段一定會把他們兩位老人家接到紅光來,讓他們從此遠離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讓他們在兒子的照料下過幾天真正的人的生活。段鋼林不無憂傷地琢磨著這些再也無法挽回的往事。
子欲孝,而親不在。段鋼林心中湧動著傷感之情。
不過,段鋼林畢竟是年輕心性,同時也城府極深,他不會把內心深處的傷感表露在臉上,懷念父母的情懷隻是轉瞬即逝。
“中午了,咱們下山吧,我老婆估計做好了飯。”強林道。
“那好,咱們走。”劉獻針道:“爬了一上午的山,我也覺得有些累了。”
於是,一行人跟著強林下了山,朝著強林家而去。
在經過山下的一家小賣鋪的時候,段鋼林走了進去,今天他到強林家裏做客,他總不能空著手去白吃白喝。盡管他年前年後讓強林把病房裏好吃好喝的東西統統拿了回去,但那和現在是兩碼事。
小賣鋪的規模不大,光線有些陰暗,隻有四十多平米,貨架上的物品也不是很多,最高檔次的香煙是十六塊錢一包的黃鶴樓,檔次最高的是白酒是十來塊錢的衡水老白幹,不過,有幾批新鮮的豬肉倒是不錯。
段鋼林滿心的鬱悶,感歎“錢並不是萬能”啊,好多的東西,到了這個地方,再有錢也沒處買去。
鬱悶之中,段鋼林買了兩箱價格最高的老白幹,買了五十多斤肘子,還有兩條黃鶴樓,魯迅也沒有小氣,而是提了一大壺芝麻油上了強林家裏。
踏在青石板小道上,段鋼林在距離強林家門口還有幾十米遠,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肉香。
“嗯,老婆今天中午表現不錯。”強林的一雙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細的縫。
當到了強林家門口,段鋼林看到強林家是一幢麵積還算開闊的四合院,五間房子蓋得還算規整,院子中央長著向株掉了葉子的棗樹。
“孩兒他娘,出來,段兄弟來了。”強林一進門就喊道。
段鋼林拍拍強林的肩膀,笑道:“老哥,別咋呼,又不是什麽村長縣長的。”
“村長縣長來了,咱還不搭理他們呢。”強林笑道。
這時,一位紮著圍裙的農村小媳婦從廚房裏走出來,上身著一件淡藍色的夾克,下身是一件棉絨褲子,黑黑的長發朝後紮著,臉蛋談不上多麽俊俏,但是很值得端詳,一雙眼睛很亮,顯得很有精神,袖管高高地向上挽著,原本白皙的手臂由於洗菜切菜的原因凍得紅撲撲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利索的人。段鋼林暗是敬佩強林,有這麽一個利索的媳婦在家裏打裏照外,也真不錯。而且,強林媳婦雖說
“這就是我常給你說的段兄弟。”強林拉著自個兒媳婦的手,忙向段鋼林介紹。
“嫂子好。”段鋼林朝著這女人問候道。
嫂子立即把提前準備好的話倒了出來:“段兄弟,你給我們家幫了不少忙,我……”
“嫂子不要客氣!”段鋼林伸手阻止了這女人下麵的話,十分輕鬆地說:“我和強林大哥是好朋友,是鐵哥們,我們之間就不用客套了罷?”
“呃,好,好,屋裏歇息一會吧,我馬上做好飯了。”強林媳婦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轉過身去到廚房裏繼續忙乎去也。
看著強林的媳婦,段鋼林突然間再一次想起了青兒。他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講,青兒都比強林的媳婦優秀得多,青兒美麗,善良,溫柔,勤勞,善解人意,可惜,青兒太多的思想顧慮,太多的想法,家庭的壓力也不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這一點,與強林的媳婦是沒得比的。人家強林的媳婦有一顆平常心,人家能安心地過日子,安心地伺候好老公,照顧好孩子,給老公提供一個穩定的大後方,這才算是賢妻良母啊!
來不及段鋼林多想,強林把一行人讓進了堂屋,堂屋裏,已經擺上了一張長兩米寬一米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擦得油光發亮,桌上擺了一個大盤子,盤子裏盛著自家樹上結的蜜棗,還有自家地裏產的花生。
在八仙桌後麵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老人須發皆白,腦門發亮,慈眉善目,滿麵紅光,瘦高個兒,精神奕奕,看樣子,已經六十多歲了。
“爹,這是我們公司職工醫院的劉院長,這是段兄弟,這是我師傅魯迅。”強林趕緊向老人介紹一行人。
“哈哈,兒子,你小子不賴啊。”老人抬起拐杖,捅捅強林的大腿:“居然把院長請來了,哈哈,咱家可從來都沒有來過這麽大的官兒啊!”
看來,這位強老先生也算是一個性格開朗而且十分健談的老人。
“哈哈,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啊。”劉獻針院長趕緊走上前去,主動朝著老人伸出手來,道:“我和強林可以說是忘年之交,我們感情很好。”
“哈哈,強林能結交一個當院長的朋友,那可比我強多了,我這輩子,就結交了一個好哥們,後來當村長了,就再也不認我這個朋友了,哈哈哈,過去了,都過去了,不再說他。”強老先生握著劉獻針的手,十分爽朗地說道。
“老先生,你的手,是不是活動不方便?”劉獻針握著強老先生的手詢問道。
“哎,我的手啊,經常發麻,尤其是到了天冷的時候,一直發麻,幹不了活。”強老先生不無歎息著說:“哎,老嘍,老嘍,再也幹不了活了。”
“哈哈,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現在給你紮幾針,讓你的手恢複如初。”劉獻針道。
“劉院長,這,這,這可是太好了。”強林興奮不已:“我爹的手,已經好多年不能動了。”
劉獻針從肩上取出挎包來,拿出了一個包裹,段鋼林和強林、魯迅湊過去,隻見那包裹裏擺著一排銀針。
“老人家,我相信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藥,中藥和草藥都用過了罷?”劉獻針問。
“劉院長,我爹他吃了無數的藥,看了無數的醫生,都沒有冶好。”強林不無痛苦地道。
“哈哈,老人家,你的這雙手,其實問題並不嚴重。”劉獻針院長爽朗的笑道:“你這樣的症狀,我這幾年一共治療了三十七位,一次性就可治好。”
“劉院長,您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強林不由得抓住了劉獻針的胳膊,他的手有些顫抖。
劉獻針微微一笑:“如果今天我治不好老爺子的雙,我不會喝一滴酒。”
說著,劉獻針先給銀針消毒,消毒後,又給強老爺子擦幹淨了雙手,讓強林幫著老爺子脫掉了鞋,光著腳,接著便開始在老爺子的雙手手腕、十根手指的指節、手心,同時,又在老爺子的頭部幾個穴位進行了紮刺。
二十幾根銀針,根根紮到了強老爺子的手部、腳部和頭部相關穴位上。
劉獻針院長行醫一生,對人體的各個穴位拿捏得無一差錯。
段鋼林和魯迅、強林便在一旁認真地看著。
對於強林這家貧苦的農民家庭來講,讓劉院長親自給強老爺子治病,實在是人生的榮幸之至,是他們整個家門的榮幸。
屋內,靜靜的,大家都在看著強老爺子身上紮的根根細長的銀針,期待著奇跡出現。
屋外,強林媳婦一陣忙碌後,十來個菜已經炒好。相繼擺到了屋中的八仙桌上,一時間,滿屋生香。
大概過了四十分鍾的光景,劉獻針院長將紮在張老他子身上的根根銀針撥了出來,又為老先生按摩了好一陣後,這才笑道:“老先生,您現在再感覺一下自己的手,覺得如何?”
強老先生不可思議地動了動十根手指,強老爺子眼睛亮了:“咦,奇怪,不麻了,也不酸了,哈哈,這可太神了。”
劉獻針微微一笑:“等今晚回醫院,我拿幾副中醫來,給你吃上三天,包你恢複如初!”
“劉院長,您辛苦了,真的感謝您。”強林請劉院長坐到上首,讓段鋼林坐到劉院長左邊,強老爺子坐到了他的右邊,一行五人,就此落座。
段鋼林提議道:“強哥,讓嫂子和孩子們一起坐吧。”
強林一聽,趕緊擺擺手,道:“女人和孩子,就別摻和了,來,咱們喝酒。”
隨即,這場農家的酒席開始了,拳頭大小的排骨大口大口的咀嚼著,那肥美的野雞真的與大飯店裏做的味道不一樣,各種各樣的菜,配料不多,但味道清爽,那老白幹雖說價格便宜,但段鋼林一嚐就知道是了陳年老酒,甘醇入口,美不待言。
強老爺子心情大好,接連喝了好幾杯,這才罷手。
段鋼林將一條黃鶴樓香煙遞給老爺子,道:“老爺子,拿著抽吧。”
老爺子眼前一亮,趕緊推脫說:“我們強家鎮的煙葉不錯,我已經卷了幾十年煙了,你自己留著吧。”
“哈哈,老爺子,這可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必須得收下。”段鋼林把香煙硬塞入了強老爺子的手裏。
老爺子無奈,隻得收下,破例又喝了一杯。
強林媳婦站在一邊,臉上一片笑容,不時地說:“我不會燒菜,不要嫌啊。”
段鋼林笑道:“嫂子說哪裏話,這可是兄弟第一次吃你做的菜,這味道真不賴,以後沒準我會經常來吃的,你可別嫌兄弟臉皮厚啊!”
“哈哈哈……”這個農家小院裏,洋溢著笑聲。
吃喝完畢,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段鋼林一行人就要起程。
強老爺子道:“你們好不容易來到了我們這強家鎮,難道不好好玩幾天麽?你們上午看到的瀑布,那隻是其中的一景,瀑布的東端,是咱們強家鎮,在瀑布的西端,是常林鋪,常林鋪冬季漂流,那才好玩啊!”
“什麽?”段鋼林心頭一驚,立即問強老爺子:“老先生,你剛才說什麽?常林鋪?”
“是啊,常林鋪。”強老爺子撫著長須道:“常林鋪和咱們強家鎮屬於兩條隔河相望的村子,隻不過,常林鋪那邊山地太多,土地很少,那裏的人們,比咱強家鎮差了不少。”
“強大爺,您快說,常林鋪裏的人,是不是都姓常?”段鋼林急迫地問。
“是啊,是啊,常林鋪之所以叫常林鋪,就是因為這個村子都姓常。”強老爺子道。
“青兒也姓常啊!”段鋼林自言自語地道。
“段兄弟,你說什麽?”強林和魯迅湊過來問道。
“走,咱們到常林鋪去。”段鋼林道。
“小段,現在都快三點了。”劉獻針道:“冬天天黑得早,我看這樣,咱們先回醫院,明天一大早,咱們再到常林鋪。”
強林和魯迅也建議道:“是啊,五點多鍾,天就黑了,現在還有兩個小時,咱們正好趕回醫院。”
段鋼林隔著窗口,看著窗外的一座座綠水青山,一顆心早已飛到了山的另一邊,無奈之下,他隻得聽從劉院長的建議,踏上了歸途。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段鋼林一行回到了紅光集團職工醫院。
段鋼林獨自躺在病房上,暗想,常林鋪一定就是青兒的家!明天到常林鋪去,一定能打聽到青兒的消息!
夜色已深,強林和魯迅都已睡著,段鋼林披上衣服,來到了病房的房頂上,滿天的星光默默地凝望著他,陰冷的風呼呼地吹動了他的衣裳,他孤單地望著常林鋪的方向,良久才回過頭來,剛一轉頭,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劉老,您白天爬了一天山,怎麽還沒睡?”段鋼林奇道。
劉獻針看著段鋼林的臉,道:“小段,還有一個來月時間,你就要出院,我希望你在出院之前,不要因為感情的事,讓人看出什麽破綻。”
“劉老,我明天去一趟常林鋪,一定得去。”段鋼林道:“有些事,我必須得處理。”
“你說的這個人,我見過。”劉獻針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一定很喜歡她。”
“劉老,你怎麽見過她?”段鋼林來了興趣。
“難道你忘了麽?三個月前,你的這位朋友獨自來婦科看病,正是中午的時候,婦科不上班,兩名胖護士對她態度非常惡劣,然後,她把你叫來了,然後,你把我叫來了……”
“劉老,你說得沒錯,就是她。”段鋼林道:“可我最近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真讓人著急。”
“她是一個不錯的姑娘,我相信我的眼力沒錯。”劉獻針道:“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就去吧,我支持你,你們年輕人,如果在感情問題上出了問題,一定會影響其他的生活和工作的。”
“院長,明天你就不要去了。”段鋼林道:“如果公司和廠裏有人找我,你幫我頂著。”
“這個當然沒問題。”劉獻針道:“明天你去常林鋪,能當天回來,就當天回來,不要隔夜,實在不行,在外麵逗留一兩天也可以,不過不要太久。畢竟,紅光集團現在很複雜,沒準什麽時候就會被人盯上了。”
段鋼林緊緊握住劉老院長的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劉獻針院長笑道:“那個叫青兒的姑娘,也是一個農合工啊,沒想到你會愛上一個農合工,嗬嗬,真沒想到。”
段鋼林坦言:“感情這東西,沒有什麽農合工還是城合工的,我是城合工,我偏偏就要娶一個農合工老婆。”
“小段,一個男人,要想成功,必須要找一個好老婆。”劉獻針道:“我這輩子,最大的感受就是,男人的身邊,必須要有一個好女人,就像咱們的林家彬董事長,就有一個好女人,他的女人,相信你也見到過不止一次了,我覺得這個女人美麗端莊,有氣質,懂禮數,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女人對林家彬始終一心一意,不離不棄,始終在幫助林家彬締造著一個事業的大廈。所以,林家彬會走向成功,或者說,這是林家彬走向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聽著劉獻針的話,段鋼林暗暗好笑,他覺得劉獻針如此老道的一個老人,世事經驗豐富,閱人無數,這一次對沈玉芬實在是看走了眼,他一定想不到沈玉芬與俺段鋼林之間已經有了一段永生難忘的“青柳之約”罷?哎,老劉啊,俺老段實在不能把這個事兒跟您說啊,如果說了,貌似您要好幾天鬱悶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了!你會對自己的眼光產生懷疑,你會對自己一生的經驗產生懷疑,那可不大好!
“劉老,您說得對。”段鋼林道:“林總的愛人,的確是一個美麗與智慧並重、溫柔與賢惠共有的優秀女人,我也覺得林總的成功,有一多半利益於自己的愛人。”
“哈哈哈,所以啊,小段,你一定要找一個像沈玉芬這種類型的女人做為老婆。”劉獻針笑道:“如果那位青兒姑娘真的很優秀,你明天到常林鋪找她,絕對是值得的。”
“劉老,這幾個月來,你總是和我站在一條線上,總是麻煩你,我真不好意思。”段鋼林真摯地道。
“你看看,這可就有點見外了。”劉獻針拍著段鋼林的肩膀,笑道:“去吧,小夥子,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