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話 共度周末

她輕輕應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樓上,取了那張協議草稿給他看。

慕雲錦拿過來隻淡淡地掃了幾眼,未發表任何意見,麵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就從衣兜裏取出筆來,刷刷兩下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蘇繡張圓了嘴,完全沒料到他會有如此的爽快,疑惑地問道:“你……不仔細看一看?”

慕雲錦揮一揮手,“不用了,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這是我們昨天就說好的約定。”

蘇繡怔然,眨了眨眼,分辨不清他這話裏的可信度,但是他語氣篤定,又不像是在說假話,何況他已經簽了字,她不應該懷疑些什麽的。

慕雲錦笑容依舊,看著她若有所思表情時眼神極深。事實上,已經有了前車之鑒,她大概會列出哪些條款,他心裏早已猜了個大概。

果不其然,她列出的條款中特別強調的就是“不勉強她做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這當中自然包括了所有可能的“親密接觸”,換句話說,她拒絕與他再次同床。

慕雲錦暗哂,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陰霾,卻極快速地恢複常態,不以為意地抬首看了她一眼,繼續看下去……

第二條,“不能約束對方的人生自由,互不幹涉對方的私生活”,很好,這一點他也ok,說句實話,他並不想整天把她綁在家裏,隻要她不反抗,不抗拒,他更願意給彼此多一點兒了解的時間和空間。

第三條,便是“女方盡心盡責照顧奶奶,積極配合男方提出的任何有利於奶奶身體健康的事,做為回報,雙方共同承擔寧子的撫養費”。

慕雲錦淡淡一笑,她倒是不忘了順便揩油。不過這麽做也好,蘇繡和奶奶投緣,而他和寧子也很聊得來,既然如此,何樂不為呢?

第四條,“不得帶異性回家過夜或是做任何有損於雙方協議的事情”。看到這一條的時候,慕雲錦的眉梢明顯地動了動,當然並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在想蘇繡是出於什麽原因,竟然會想到這一條內容?他根本沒有別的女人,她完全可以打消這點顧慮的。

至於後麵的第五六七八條,慕雲錦根本就沒怎麽看。還有關於協議公證的事兒,他壓根兒也不擔心,因為早就想好了對策……

屋外,寧子又一次催促:“小姨,你快點兒,要遲到了。”

“噯,好嘞,馬上就來。”她回頭應了一聲。

回頭,慕雲錦說:“明天我會帶著這份合約去公司,我的私人律師會拿去公證。你放心,一切辦妥後,我們倆會人手一份。”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她也無話可說,點點頭,算作回應。

兩個人一同坐進了邁巴赫。

寧子正在複習上周語言課老師布置的作業,是一首冰心的《雨後》:“嫩綠的樹梢閃著金光,廣場上成了一片海洋!水裏一群赤腳的孩子,快樂得好像神仙一樣。小哥哥使勁地踩著水,把水花兒濺起多高。他喊:‘妹,小心,滑!’說著自己就滑了一跤!他拍拍水淋淋的泥褲子,嘴裏說:‘糟糕!糟糕!’而他通紅歡喜的臉上,卻發射出興奮和驕傲。小妹妹撅著兩條短粗的小辮,緊緊地跟在這泥褲子後麵,她咬著唇兒,提著裙兒,輕輕地小心地跑,心裏卻希望自己,也摔這麽痛快的一跤!”

寧子稚嫩清脆的童聲甜甜的,像極了夏天裏潺潺溪水的叮咚聲,悅耳極了。蘇繡微笑著看她背誦詩歌的模樣,甚感欣慰,一時忘記了擔心結婚協議書的憂慮。

“姨父,寧子的詩歌朗誦得好嗎?”寧子仰著一張嬌嫩的小臉,向慕雲錦討要表揚。

一雙彎月新眉,眉下清澈的眸子因為笑臉也微微彎著,眸子裏幹淨、乖巧,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看得出來寧子是真心喜歡慕雲錦的,蘇繡記得她曾經說過,慕雲錦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雖然她還是嬰孩時期就喪父,從未親眼見過自己的爸爸長得什麽摸樣,可慕雲錦卻讓她有了那樣的感受。

連努力了六年的蘇墨都不能給與的,她竟然在慕雲錦那裏感受到了,這是多麽神奇的一件事。

他問:“寧子,你學語言課多久了?”

對時間的概念還不是很強烈的寧子歪了歪腦袋,思考了半天,才回答:“不知道,反正……很久了。”

蘇繡笑笑,替她回答:“大概兩年了。”

慕雲錦微微頷首,側過臉來對著寧子笑,鼓勵道:“嗯,不錯,是顆好苗子,你的聲音很好聽。寧子啊,你要加油哦,爭取以後當女主播!”

蘇繡看不慣他那種拍馬屁的笑臉,即刻吐槽:“你別瞎給孩子指路,這個得順其自然,全看寧子自個兒的造化。”

慕雲錦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也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說笑間,他握住了蘇繡的手。他的手心很燙,蘇繡隻覺得心一跳,很快地,連她的手心也開始發燙了……

愣怔了不知多久,才想起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穩穩地握住,怎麽也掙脫不掉,蘇繡隻得放棄,任由他握著……

途中,慕雲錦接到一通電話,是奶奶打來的。慕老太太還惦記著讓孫子們各自帶自己的伴兒回家吃飯,卻被慕雲錦婉言拒絕了。

“……奶奶,今天我們就不回來吃午飯了,我和蘇繡正帶寧子去少年宮上語言課呢,嗯……我們說好了一會兒還要帶她去遊樂場玩……嗯嗯,那行,我們改天再回來看您。”

等他掛了電話,蘇繡問道:“奶奶有重要的事嗎?要是有急事兒,我一個人帶寧子去上課也行的。”

“沒什麽事兒,就是讓我帶你回去吃午飯。吃個午飯而已,改天也能吃,說好今天陪你和寧子,我不想言而無信。”

蘇繡心裏一暖,點點頭說道:“老人家怕寂寞,就想著做晚輩的回去看看她,她那心思,我能理解。”

末了,又抬頭看他一眼,“你要是有空,還是多回去看看奶奶吧,趁老人家還在世,多陪陪她。”畢竟,這才是他們倆決定結婚的真正目的。

他勾了勾唇,“謝謝你這麽想,不過這兩天我還不急,怎麽說我們也是新婚,雖然隻是個……”

話到一半兒,他頓住,神情微澀。

蘇繡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後半句大概會說“雖然隻是個假結婚”。一定是他顧慮著寧子在身旁,所以那些自嘲的話沒有說出口。

說實話,他今早的舉動,說的那些話,她聽了見了不感動那是假話。可當她轉眼發現他手裏拿著的竟然又是她的手機時,心裏頭那股暖意就乍然消失了。

一雙秀眉便皺成了團,“慕雲錦,我不是說過,不要動不動就隨便用別人的東西嗎?你怎麽又拿我的手機了!”

他無辜地轉頭,輕言細語道:“沒辦法,我的手機在湖邊小屋的時候被摔壞了,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你……”蘇繡的嘴角有些犯抽,“還不都怪你,誰叫你自個兒發神經,摔什麽手機!”

隻要一想起在湖邊小屋裏發生的那些事兒,她就覺得耳根發熱!

慕雲錦卻毫不在意地笑道,“沒關係,正好買個新的。”

蘇繡已無力吐槽,有錢人就是錢多了沒地兒花……

送寧子到了少年宮,家長是不能進教室的,慕雲錦趁這空檔,便拉著蘇繡去逛街,說是要買手機。

說是買手機,其實就是借此機會和她單獨約會!

蘇繡並不知道他的居心所在,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走廊裏全都擠著孩子們的家長,出去走走也好,正好透透氣。

於是,跟著他去了附近的商業街。

慕雲錦帶著她直接進了一家手機專賣店,像是那裏的熟客,左拐右拐便找到了某個專櫃前,問道:“你幫我看看,喜歡哪一款?”

蘇繡興趣缺缺,“我哪裏知道你的喜好啊,還是你自個兒選吧。”

“沒關係,叫你看看,你就幫我看看吧。你喜歡哪一款,我就買哪一款。”

她蹙眉:“慕雲錦,你有點兒主動權行不?能不能不要什麽事兒都來問我的意思?”

他牽著她的手,痞痞地看著她笑:“不行,你是我老婆,當然得把主動權交給你。”他那表情,仿佛真是剛結婚的新郎般濃情蜜意地看著自己的新婚老婆,而那態度真叫一個百依百順。

蘇繡心中一動,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臉也開始莫名發燒。

旁邊的售貨員看出他們倆的關係,便見機插話道:“這位女士,您先生說的很在理啊,您就替他選一款吧。”

蘇繡心裏一熱,真替他選了一款,“這個怎麽樣?聽說功能挺全的,像你這樣的商務人士用,很合適。”

售貨員眼睛一亮,讚賞地說:“哎呀,女士,您的眼光真好,其實這一款是情侶機呢,除了這款黑色,還有這款白色的,雙核雙卡雙膜,還送流量,情侶還能互通視頻電話,煲電話粥,多好啊。要是您喜歡的話,可以和先生買做一對。”

蘇繡連連擺手:“我就不用了,是給他買的。”

慕雲錦看了看手機,十分滿意,“嗯,那就這款吧。”

很快付了錢,不一會兒售貨員便拿來兩個盒子,遞給蘇繡:“女士,您的手機,一黑一白,剛好一對。”

“一對?”蘇繡瞪大了眼。慕雲錦竟然買了兩個?

她轉回了頭,正好看見慕雲錦替她從舊手機上取了電話卡,插進新手機裏,然後將手機遞給她麵前,“你拿著試試,我看看好看不好看。”

蘇繡想要拒絕,慕雲錦卻笑得一臉邪氣,“你要是敢不要,我就敢當著售貨員的麵,親你!”

“……”她語遏,話全卡在喉嚨裏,不敢放出來。

蘇繡發現,自己在慕雲錦麵前好像不那麽容易發脾氣了。

不是不發,而是有時候根本就發不出來,一半兒是因為迫於他的淫威,一半兒是因為他若有似無的親近,令她心馳搖曳,忘記了發脾氣,恰如現在……

眼看著就快到了寧子下課的時辰,慕雲錦說是要去給寧子買份小禮物。蘇繡問他是什麽,他神秘兮兮不做回答,直到被她逼問了太多次,慕雲錦這才說是給寧子買一隻烏龜。

“買烏龜?買什麽烏龜?小孩子哪裏懂怎麽養。”

“這你就不懂了吧,”慕雲錦直咧嘴,“你這做小姨的也太粗心了,連自己的小侄女喜歡什麽也不知道。前幾周我上你家去的時候,就跟寧子聊過,她說她最喜歡的小動物就是烏龜。我們待會兒先去魚市,買點兒泥鰍給烏龜做飼料。”

蘇繡愕然,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商業街背後的寵物街市。蘇繡從沒來過這裏,平時這裏很是嘈雜混亂,此時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竟然極為冷清。

蘇繡穿著白色的長褲子,害怕被魚店的水打濕了,便杵在門口沒有往裏走的意思,慕雲錦便一個人往最深處的魚市去了。

一旁鳥店門口有閑凳子,蘇繡過去坐下,頓時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包圍。大的、小的、金屬的、竹子的、各式籠子裏各式的鳥兒,畫眉、鸚鵡、百靈,多是她不認識的鳥類。婉轉輕靈的鳴叫聲變化著不可思議的花樣,比著、賽著,把方寸間的地方叫成了深穀幽林。

蘇繡霎時來了興致,仿佛一瞬間領悟了為什麽形容鳥鳴聲“悅耳”。

鳥店和花店是鄰居,各種綠色植物擺成了一麵麵花牆的形狀,蘇繡觸手可及。花枝的葉腋和花朵上還有店主灑下的水珠,深深淺淺的綠色,飽滿得要滴出來,有些柔軟的枝條承受不住沉甸甸的梢頭,顫著顫著就低了下去,彎成美人的腰。

整個花市裏的空氣仿佛都與外麵的不一樣了,暈染著花葉的芬芳,蘇繡聽著鳥兒的啁啾聲,一下子著了迷。

最後還是被鳥店的老板給叫回了神,忙起身還凳子。鳥店老板一邊收著鳥籠子一邊兜攬著生意,“小姐,喜歡就買一對回去養著吧,鳥比人好養,知道誰對它好。”

蘇繡聞言,略有些動心了,正好看見一對綠衣紅嘴眼如黑豆的鸚鵡,眼裏透著喜愛,卻搖頭說道:“唉,太麻煩了,怕養死了它們。”

“一把米一口水夠它們吃好幾天,哪裏麻煩了。”

蘇繡動了心,想了想又搖頭:“還要打掃衛生……”

她話還沒說完,忽地聽見麵前一道尖聲尖氣的聲音輕輕說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蘇繡張圓了嘴,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一對鸚鵡,“老板,剛才……是它們在說話嗎?”

“是啊,這鳥兒你買回去省事兒啊,不用自己教就會說話了,”鳥店老板很是得意:“要不,你也試試說一句,讓它們跟著學一學。”

“可以這樣嗎?”蘇繡來了興趣,滿臉的興奮,腦子裏忽地靈光一閃,問道:“那……能說外語嗎?”

“這個……你試試吧,我還沒試過呢。”鳥店老板脾氣很好,也不嫌蘇繡囉嗦。

蘇繡點了點頭,竊笑不已地對著鸚鵡說了一句僅會的韓語:“撒——朗——嘿——”

然後,滿心期待地看著它們。

誰想,兩隻鸚鵡不約而同地調轉了身子,用尾巴對著她,斜揚著臉,表情滿是鄙夷:“你——說——什——麽?”

“哈哈哈哈……”蘇繡被逗得合不攏嘴,怎麽也止不住笑。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玩?”說這話的是慕雲錦。他笑著站在她背後,手裏的塑料袋裝著半袋水,一群黑泥鰍鮮活地竄來竄去,另一隻手則提著一隻小烏龜。

“呀,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蘇繡問,麵上還帶著笑。

“早回來了,看你半天了。喜歡就養吧,反正咱們家裏院子也大,多這麽幾個小動物也不嫌多,聽到鳥叫的時候你還會覺得自己身在世外呢,多愜意!”

慕雲錦說著走到蘇繡喜歡的那對鸚鵡跟前,對她擠擠眼,“考慮考慮?”

籠中的兩隻鳥有預感一般,跳過來扭著脖子、換著足有兩隻眼來回地瞅蘇繡和慕雲錦,薄薄的黃眼簾一眨一眨的,把黑圓眼睛刷得水亮靈動,像是對他們挑剔地品頭論足。

蘇繡看得笑了,低聲對慕雲錦說:“你讓我買的,那你的負責講價。”

“沒問題,這可是我的強項。”

慕雲錦信心滿滿地直起腰,高聲大嗓地對鳥店老板說:“老板,買鳥送鳥籠不?”

“年輕人,哪有你這麽砍價的!”鳥店老板不滿意了,絮絮叨叨地說著小生意的利薄和艱辛。

最後,蘇繡還是成功地提著鳥籠,慕雲錦拎著泥鰍和烏龜出了街市。慕雲錦先笑話蘇繡“提籠架鳥”,蘇繡回敬他是“打漁曬網”,都不是什麽褒義詞,於是兩人忍不住對視一笑。

隻這一眼,彼此間就流竄著一股微妙的情愫……

路過花市的時候,慕雲錦又折了回去,悄悄地買了一包花種子。蘇繡好奇他買的是什麽花的種子,他卻隻笑不答。

回到少年宮的時候正好碰上寧子下課的時間,寧子從教室裏一出來便看見了他們倆手裏的東西,雀躍不已。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皇城西城區。

瞿苗苗今兒個早上起得特別早,原因很簡單,慕老太太約了她去慕家老宅吃午飯,她打算早點兒起床,去修修頭發。

下了樓來,瞿老爺子正在客廳裏喝早茶。茶,泡的是獅峰龍井,芽芽直立,湯色清冽,幽香四溢。

她聞著也覺得好聞,向保姆要了一杯,端著杯子喝了一口,在老爺子對麵坐下來:“爺爺,您今兒個早上怎麽不去釣魚了?”

瞿老爺子常年習慣了那身軍裝,麵部也是堅毅的表情,透著幾分凜冽,誰見了他的模樣都覺得害怕,也就唯獨他最寵愛的孫女瞿苗苗不怕他。

瞿正宏端著杯子,回答:“嗯,待會兒小徐要來取文件,我等著他。”

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麽似地,他抬起頭:“苗苗,今兒早上慕奶奶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了?”

“嗯。”瞿苗苗隨口應了一聲,心裏嘀咕著這幾個老輩子們之間都互相有聯絡,什麽事兒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她可得謹慎著點兒。

“這兩天慕楓約你出去見麵了嗎?”

“嗯。”她又應了一聲。

“那你到底覺得他合適不合適?”

“嗯。”她還是應了一聲。

“你老嗯嗯個什麽勁兒哪?到底是有戲還是沒戲啊?你幹脆點兒,回個話給爺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好另外找個合適的人選給你嘛。”

就知道老爺子會這麽想,瞿苗苗輕輕一哂。

下一秒,就笑嗬嗬地抬頭:“挺好的,這不,慕奶奶約了我去她家吃飯,慕楓也要去呢。”

“這樣啊,”瞿正宏微微頷首,卻在看見她那一身的打扮後,蹙緊了眉頭,“苗苗,你說你這身兒打扮是怎麽回事兒啊?上半身長不長短不短的,兩隻小細腿穿得跟竹簽似的,人家慕老太太見了,能喜歡嗎?”

“沒事兒,爺爺,我這叫真實,要是真讓我打扮成另一個模樣,那還是我嘛。您放心,我一會兒就去修個頭發,保證慕奶奶會喜歡。”

說著去餐廳裏要了一碗鴨血粉絲湯喝。

沒過一會兒,鴨血粉絲湯喝完了,她換了雙鞋子,從兩層樓的小洋樓裏出來。

剛下了台階,一輛車滑了過來,穩當當地停在她眼前,車窗落下來的時候,瞿苗苗看到車裏麵,坐著漂亮英俊的簡陽。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純色襯衫,領口向下的扣子敞開兩顆,袖子挽到手肘處,手裏正握著手機,像是剛打過電話的樣子。

瞿苗苗坐進來,簡陽發動引擎的時候笑了一下,別說,這小子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

大概是因為在英國呆太久的緣故,他的皮膚偏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但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

雖然他長相非凡,可瞿苗苗卻不拿他當男人看待,打小跟他在一起嘻哈慣了,她隻拿他當自己姐妹看待。

“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你就出來了,看來我們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去你的吧!”瞿苗苗笑笑,推了推他的肩膀。

簡陽的車開得不慢,很快便來到市中心公園的西門,然後停了車。

下車後,瞿苗苗抬頭看了一眼,爾後嘴角一抿,笑出來了。

蘇西黃酒吧啊……

1963年,一步好萊塢電影《蘇西黃》,劇中尋夢香港的美國畫家邂逅了東方美女蘇西黃,一段浪漫的故事便就此展開……

自此,“蘇西黃”這個名字成為了一個性感的東方符號,蘊涵了亂世香港的風花雪月,神秘的東方女子和嫋娜的旗袍,成了縈繞在西方人心中美麗化身的情結。

這裏是皇城最糜爛的夜店,據說不少文藝界人士就長期沉溺於此。和肖飛的黃爵不同,喜歡來這裏光顧的,不是商人,不是權貴,多半是些有資本的文藝範兒青年,也有些是時尚圈或娛樂圈的名流。

而簡陽之所以知道這裏,當然是因為他那著名國際攝影師的身份,即使長年飄蕩在國外,也對這裏有所耳聞。

“帶我來這裏做什麽?”瞿苗苗一動不動地對走在前麵的簡陽說道。

他轉了身,似笑非笑:“你不是說要修頭發?”

瞧瞧,這滿身神秘!那骨子邪氣!

瞿苗苗也勾起了唇,翹著簡陽利落地轉身——誰說“妖洞”的門,白天一定會關上?!

踩著蘇西黃酒吧的實木樓梯拾階而上,八厘米高的鞋跟輕叩地板發出“吱吱呀呀”的節奏,樓梯的拐角處,青石墨水缸裏供著數朵白蓮花兒。

簡陽的身影剛到了那木製彩漆的垂花門廊邊,就有人迎了上來。

“簡少,這麽早?”

簡陽低頭對那人低聲說了句什麽,那人一邊把他往裏麵領,一邊應道:“行,您先坐一會兒。”

安排妥當之後扭頭便去了三樓。

簡陽漫步到了吧台邊,隨意地坐了下來,朝調酒師說道:“來杯petrus。”

持著酒杯,他看到瞿苗苗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慢慢地喝著紅酒,說道:“你喝perrier吧?”

瞿苗苗抬眼看他,依然懶懶地倚著吧台,唇角帶著笑,眼底,卻氤氳一片,看不分明。

她沒有回簡陽的話,手搭上了玻璃麵的大理石吧台,對著吧台裏的調酒師,輕輕地說了一句:“tonic,加兩塊冰。”

簡陽揚了揚眉,倒是沒有阻攔,隻是輕聲道:“苗苗,你可是部隊裏的金嗓子,得保護好自個兒的聲帶,沒事兒喝那麽烈的酒幹什麽?”

瞿苗苗笑笑,不置可否。

簡陽見她不說話,隻得問:“認識tony嗎?”

瞿苗苗搖搖頭。

簡陽說:“他是皇城裏最知名的造型師,剪頭發可是他的拿手活,設計發型也很不錯……”

“簡大攝影師!”

正說著話,一道愉悅高揚的聲音打破了酒吧裏難得的寧靜,聲音剛落,人就衝了過來,那麽高的個頭,飛過來落進簡陽的懷抱裏時就像是隻輕盈的小鳥兒。

高個子美人兒勾著簡陽的脖子,嬉笑著,“你是來這兒找我的嗎?怎麽,想我了?”

簡陽笑著捏了捏懷裏女人的臉:“玩通宵了?”

她笑眯眯地說:“不是,我一姐妹想找tony弄頭發,聽說他這陣子落這兒都沒挪過窩。我姐妹找了他三天都不露麵,所以我就來瞧瞧,這些所謂的大師都這樣,愛裝!”

說完,她的雙手摟著簡陽的俊臉,更貼近了些:“你這麽早來這兒是幹嘛?”

簡陽一手勾住她的發絲,正要開口……

“簡先生,tony說他拿了東西馬上過來。”還是剛才在門口迎住簡陽的那個侍應生。

女的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明顯地沉了一下,而這時,她好像“才”看到旁邊的瞿苗苗。

而她也隻是看了一眼瞿苗苗,便轉過頭來望著簡陽,也沒再提tony的事兒,簡單寒暄了一下,轉身離開了酒吧。

臨走前,那女的倒是多看了瞿苗苗兩眼,圈子裏會讓簡大攝影師那麽厚待的女人,還真沒見著過,這可是頭一遭,看來回頭得打聽打聽她是誰……

提著工具箱的tony走過來,跟簡陽打了個招呼。簡陽轉臉伸手快速地取下了瞿苗苗綁著頭發的皮筋兒,亂糟糟的頭發頃刻間流瀉而下。

他慢騰騰地坐正後,隻說了一句:“麻煩你了,tony。”

tony把工具箱放上了吧台,沒等瞿苗苗反應過來,一隻手就摁住了她的發頂,說道:“難得見到像你這麽好的發質了,想要什麽樣兒的發型?”

瞿苗苗還沒說什麽,簡陽就替她回答:“那就自然點兒的好了,不要燙,也不要染,修一修就成。”

瞿苗苗瞪了他一個大白眼,有點兒責編他自作主張的意思,不過也沒多說什麽,隻坐定了身子候著。

tony笑了笑,持著剪刀順著她的肩頭略下的地方一剪而下,他的速度很快,簡陽就在旁邊看。tony到底是在英國待久了,他的出手“英倫風”線條感很濃厚,但體現出來的還是自然和舒服,鬆散隨意的層次,稍顯淩亂的質地,自然地擺在肩上,很隨性。

瞿苗苗看著吧台上從裝飾水晶中透出的影子,有些怔忪……還別說,換了個發型,感覺就像是變了個人。

不得不承認,大師就是大師,這發型很適合她,看著覺得人更俏麗精神了。

“這人真是的,都睡了一個晚上了,現在還躺那兒要喝的,真是沒完沒了了,再這麽喝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兒。”

“還是去給他認識的人打個電話吧,有電話嗎?找找啊……”

“有啥好找的,你不認識他嗎?慕家的二公子,老板那兒有他朋友的電話,直接給他朋友打電話就成。”

從隔壁包間裏出來兩個侍應生,他們交談的聲音,生生地把瞿苗苗的注意力給劈了回來。

慕家二公子?他們說的人,是……慕楓嗎?!

原本安安靜靜的瞿苗苗突然間站起來,下意識地取下披在肩上那塊沾滿發絲的軟毛巾,一個字兒都沒說,便往包間裏走。

“苗苗!”

簡陽蹙眉側腰,伸手想拽住她,誰想竟然被她甩開了,還磕了一下,生疼。

包廂裏暗如黑夜,寬闊的凹形三邊沙發裏躺著個男子的長軀,在桌上散亂立著或橫倒在地的滿目酒瓶,以及他微蹙的沉睡麵容和衣衫不整,處處都顯示著宿醉未醒。

瞿苗苗不確定那個男人是否就是慕楓,走近了一看,卻見到他的姿勢是趴著的,頭歪扭著,麵向沙發的靠背。

瞿苗苗隻得走至沙發邊,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喂,慕楓?你是慕楓嗎?”

男人渾然不覺,仍在昏睡,滿身酒氣。

她繞到他的頭頂,彎下腰仔細打量,這一次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濃眉,單眼皮,長眼睫,麵容清俊雋秀,鼻子很挺,唇不薄不厚,恰好適中。

頓時嚇了一跳,這不是慕楓,是誰!

心裏直納悶。慕老太太不是說約了她和慕楓一起去老宅吃飯嗎?他怎麽在這兒?或許,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的孫子一夜笙歌吧……

撇了撇嘴,回過頭來,正好看見簡陽進來。

“簡陽,你來得正好,幫我把他扶出去。”

簡陽瞥了一眼慕楓,蹙眉:“苗苗,他是誰?你怎麽會認識他?”

“我一個朋友,哎呀,你先別問這麽多,把他扶上車再說。”

簡陽自然是不情願的,便找來兩個侍應生將慕楓抬到門口,他走在後麵問,“苗苗,你得告訴我他是誰,要不然我可不送……”

話還沒說完,瞿苗苗已經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讓侍應生把慕楓塞進車子裏,自己也坐了進去。

回頭,她喊了一句:“簡陽,我改天再請你吃飯昂,我先送他回去。”

話落,啪地一聲便關了門,簡陽還沒反應過來,就不見了出租車的蹤影。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與此同時,遊樂場內,慕雲錦、蘇繡和寧子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他買了兩張雲霄飛車的票,抱著寧子坐進了一排車廂內,蘇繡因為頭上的傷還沒好,不能坐,便留在場下等著。工作人員過來替慕雲錦和寧子上好了安全帶,並叮囑他們身上最好不要帶任何的掛件。

這話一下子提醒了她,蘇繡下意識地摸了摸頸部的項鏈,這一摸嚇了一大跳。

糟糕!項鏈呢?!

那一瞬間,她隻覺得自己犯了個滔天大罪,慌亂極了,著急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她仔細回想之前去過的場所……

驀地,一下子想起來,幾分鍾前去洗手間時碰到一個冒失的小孩兒,差一點兒跟她撞個滿懷。蘇繡蹙眉,難道是那時候弄丟的?

思及此,便折返回洗手間,那裏離雲霄飛車並不遠,蘇繡一路找回去,卻什麽也沒找到。

一時間慌了神。

怎麽辦,那麽珍貴的東西竟然被她給弄丟了?她怎麽跟慕雲錦說?

蘇繡急出了一頭的汗!

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了,她愣了好幾秒才想起要接聽,打開一看,是蘇墨。

“喂,二姐,你和寧子在一起嗎?”

“……嗯?”蘇繡的心思還在項鏈上,回答遲鈍了些,“蘇墨,什麽事兒。”

“我今晚不回來了,有事兒要忙,你和寧子在他家裏還好吧?”蘇墨這才是問到重點了。

“嗯,我們很好,他正帶著寧子玩兒雲霄飛車呢。”

“那就好。二姐,要是他欺負你,你一定得跟我說哦。”

蘇繡這才想起昨晚上她和慕楓在外麵說話的時候,蘇墨也和慕雲錦說了些什麽的,也不知道慕雲錦跟蘇墨說了些什麽,他竟然這麽放心,也不回來看看她和寧子。

歎了一口氣,兩人互相噓寒問暖後,把電話掛斷。

將手機放回包裏的時候,手指無意間觸及到一串冰涼的東西,蘇繡神經一緊,趕緊將提包打開一個大大的口子,往裏一看,正是慕雲錦送的那條項鏈!

頓時舒了一口氣,原來項鏈沒丟!

找項鏈的事兒前前後後不過才幾分鍾,可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插曲,卻讓蘇繡的心裏多了些感觸。雖然是場戲,可他給的項鏈和戒指卻是真實的。既然遲早要出戲,那這些東西遲早也是要還的。

她沒法輕視這些東西,不單單隻是因為它們本身珍貴無比,也因為它們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這場婚姻隻是逢場作戲而已……

心情突然低落下來,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將項鏈戴上。心想以後可得小心著點兒,萬不能再弄丟了它們。

剛戴好項鏈,寧子和慕雲錦就從雲霄飛車上下來了。

“剛才好像沒看見你人影,你去哪兒了?”他開口就問。

“沒事兒,隨便轉了轉。”她悄聲回答。

這一天寧子過得很開心,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慕雲錦和蘇繡把她送回了家。慕雲錦把手裏的戰利品交給黃阿姨,而蘇繡已是累得不行,一進臥室就先衝進浴室裏洗澡。

出來的時候,隻圍了一條浴巾,浴室門剛打開,卻被候在外麵多時的慕雲錦給擋住。

她明顯吃了一驚,“你怎麽進來了?!”

他笑,“這也是我的臥室,為什麽我不能進來?”

“……”蘇繡噎住。

的確,協議上隻說了不許他同床,卻沒說不準他進屋,更何況這房子本來就是他的,她怪不得他。

咂了咂嘴,改口:“那你得先敲門,才能進來。”

他又是一笑,轉身出了臥室,在門口頓住,叩叩叩輕輕敲了三下,挑眉問道:“現在我能進來了嗎?”

“先等一下!”她得換衣服先!

趕緊換了一身幹淨的便服,喊道:“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見他閑閑地雙手抱臂進來,她又問:“找我有事兒?”

“嗯,”他莞爾道,“我來是想告訴你,一會兒你得跟我去參加一個酒會。”

“酒會?我不要去。”她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絕。

蘇繡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酒會,更何況是和他一塊兒去。慕雲錦是什麽樣的身份,她蘇繡又是什麽樣的身份?他接觸的都是些怎樣的上流人士,她心知肚明。

並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根本不感興趣,與其帶她去酒會,還不如讓她多睡會兒覺!

然,慕雲錦沉眉說道:“蘇繡,你必須去。”

“必須去?為什麽?”她仰頭,一臉的不解。

他一改往日的不羈,麵上一凝,正色道:“這個酒會是許氏集團為了慶祝建司二十八周年舉辦的,邀請的多是商界精英和政界權貴,當然也有好幾家經濟類媒體應邀參加。你應該知道,我們倆秘密結婚的事兒本就是一個話題,有很多媒體猜測我們倆的結合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雖然這一次派對的主角並不是我們倆,可許氏和暮光淵源匪淺,很多人明麵上不說我什麽,暗地裏卻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如果派對上大家發現隻有我去,而你這位做夫人的沒去,那不就證明了我們倆之間是真的有問題,不也就間接應證了他們的猜測?”

蘇繡聞言,愣住了。

毋庸置疑,他說的不無道理。

而蘇繡也壓根兒沒想過,自己這做協議老婆的身份,竟然還有這麽大的責任。

在她的想象中,隻要與慕雲錦相安無事,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三個月協議期就好,可沒想到的是,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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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