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葬禮

吃完中飯,那些阿姨叔叔也都安慰了老媽一會,紛紛離開,我跟老白坐上車,準備回外公家看望外公。

顛簸了二十分鍾左右,終於來到小村子裏,四周寧靜祥和,沒有太多的喧囂,記得暑假回來住在爺爺家的時候,晚上九點就沒了聲音,隻有走到夜宵點才會聽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聲音。

外公家距離爺爺家也不過5分鍾路程,隻是上次回來麵對記者的圍堵,這次回來卻麵對瘦如枯槁的外公。

我假想過很多見到他的場麵,會是他躺在床上眯著眼睛,周圍著阿姨舅舅和小輩們默默流淚;或是他說話艱難,還是要抓著外婆的手喃喃自語一些還未完成的遺憾,但是見到他的一刹那,我眼裏隻有那麽一個簡單而又永生難忘的場景。

他躺在床上,穿著背心,蓋著薄被,中風多年的右手不自然的擺在一邊,外婆坐在床邊,轉頭看我,她沒有流淚,隻是雙眼仿佛有一層霧氣缺失了光亮,外公看到我跟老白,曾經睥睨天下的嘴角微微**卻說不出話來,隻是艱難伸出左手對我們招手。

“小白,老白……”聽不到聲音,隻看到他的幹裂的嘴唇在顫動,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微涼,幹枯,像是秋風中的枯木。

“外公……”我的聲音很輕,似乎稍微響一些就會吵到這個幹枯的老人。

他拍拍我的手,雙眼一直努力集中目光地看著我,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麽,我擯住呼吸等待,差不多一分鍾後,他微弱的聲音才艱難地從喉嚨裏冒出:“漂亮了。”

我的眼淚抑製不住地掉落,劃過臉頰,落在衣服上,落在他如樹皮般的手背上。

從小我的個子就很小,跟隻比我大幾個月的表哥表姐相比起來,就像個小蘿卜,外公年輕的時候桀驁又狂躁,總是對我的個頭和長相表示嫌棄。

小白太小了,以後不知道能不能長大。

小白太醜了,怎麽長成這樣。

小白太野了,每天就知道到處跑到處搗亂。

小白這女孩長大了可怎麽辦啊……

小時候他用嫌棄掩飾的關心如今被這三個字帶出回憶,輕輕的化作淚水附在我的眼中。

漂亮了。

身旁遞來一張紙巾,看那手我就知道是老白,我接過抹了抹眼淚,抬頭看他。

他抿抿唇,神情有些黯然,我對他無力地笑了笑,將位子讓給他,轉身出去外麵透透氣,屋子裏的空氣沉悶又壓抑,讓我有些缺氧窒息。

沒過多久,老白也從屋子裏走出,他坐在我邊上的小竹凳上,雙肘撐在腿上,將臉深深地埋在雙掌之中,我想他是哭了。

時光如梭,歲月似箭,我們不得不為了各式各樣的事奔波勞累,感情、工作亦或是生活,卻總是忘了歲月在讓我們成長的同時,也會變成皺紋,爬上長輩的臉。

如今更恨自己沒有多花時間陪伴外公,以至於如今連對他說出不舍得,都顯得那麽沒有資格。

人世間不缺少奇跡,離我們的生活卻那麽遙遠,外公依舊沒有挺過去,在一個夜晚離開了我們。

去世前他呆呆的看著門口,說自己看到了年少時養的那條大黃狗和另一條狼狗,他們蹲在門口,搖著尾巴,對他輕輕地嗚著。

他也看到了身邊的外婆溫柔的目光,更是穿越了空間,看到了沉睡的幾個孩子們,他沒有驚醒我們,隻是悄無聲息地離開,帶著外婆的淚和兒女們的哽咽,以及我們這些孩子的內疚後悔。

再見到外公,他已經安靜地躺在棺材中,外麵包圍覆蓋著鮮豔重色的花,簇擁著他的遺照,嘴角因為中風而依舊睥睨天下的笑容,栩栩如生,恍若再世。

僧侶在念經超度,晚輩跪在地上跟著念,衣服上掛著“不孝子”、“不孝女”這樣的綬帶,整個場地都是整齊劃一的跟讀聲,隨著幾次重複的念讀,漸漸夾雜了哭聲和哽咽。

媽媽身上佩戴著“不孝女”的綬帶,紅了眼眶,卻擔當起了大姐的責任,她的聲音很大,似乎都快超過了念經的師傅,仿佛這樣的聲音能讓外公在離開的時候,走得更安詳。

我的聲音很輕,眼淚滑到嘴裏,喉間一噎,更加發不出聲音,心中思緒萬千。

人的一生如此短暫,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深知此間道理,卻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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