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百眼魔王,我隻知此人乃玄殤手下最得意的一名戰將,據說曾經大鬧妖界,以一人之力屠殺了妖眾上千人,從此便成了妖界噩夢一般的傳說。
嘛,傳說畢竟是傳說,但是聽的人總是會不自覺地自行腦補畫麵。
比如說我,在我的認知裏,百眼魔王就該是一青麵獠牙渾身肌肉魁梧駭人的男人,臉上刀疤縱橫,猙獰得完全是上可以嚇死老人下可以嚇哭孩子的凶殘存在。
抿了抿唇,我本想去追玄殤的腳步,卻變成了先去找阿煌的決心。
想一個乖馴的部下突然會張開嘴去咬主人,這得是因為多大的事情,除了阿煌,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真的,絕不是因為我自己心虛。
說是找人,然而其實我已經走不動了,是以便殘念地開始考慮著反正人都來了,阿煌這跑也跑不遠,不如我們靜觀其變,也是可行之策。
如此想著,我安心了不少,又走回來之前玄殤呆著的涼亭裏,不急不緩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剛咽了一半,熟悉的嗓音便幽幽響起,“嘖,真是薄情。”那嗓音似是帶著觸感劃過耳邊,聽得我“噗”地噴出一口水來。
穩住心思放下茶杯,我便看見了阿煌那張帶笑的臉。
“咳”,我清咳了一聲,穩住了聲音,道:“你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豈不是大禍臨頭?”
“那百眼魔王當真是來找你的?——”
“接著說啊~”
意識到自己將自己的“知情不報”說漏了嘴,我訕訕笑了笑,隨便扯來了一個話題道:“沒有,我隻是想,既然你隨便掐指一算都能得知玄殤的位置,那說不定人家也是掐指一算,嘿嘿~”
“就算出了燒他房子人的位置呢~”
“嘿嘿~”阿煌十分賤格地模仿著我方才的樣子笑了兩聲,道:“百眼魔王才不會知道我的位置——”聽見如此,我不由放鬆地呼出一口氣,誰知下一秒,對方又接了一句:“——是我主動告訴他的。”
“什麽?!”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一派氣定神閑的男人,幾乎想要一巴掌呼過去,然後掰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著些什麽!
“你自己主動告訴他做什麽?!想請我喝雞湯?!!”
“……雞湯?”
我挑眉看著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冷哼一聲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這才道:“沒毛做起來倒是省不少事。”
他不知是依舊不懂還是單純裝傻,我也懶得和他廢話,直接問其原因。
他十分騷包地以手托腮做冥想狀,道:“嗯,因為有件十分在意的事情。”
“……你最好說出讓我覺得有意義的事情……”說罷我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身體各個關節,毫不掩飾自己已經磨刀霍霍的準備。
阿煌依舊是那個姿勢,似是又是冥想一番,才慢條斯理道“是一件一旦證實我是對的,那就一定有戲看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刻,盯著自己眼前如花的笑靨,默默地,摸上了石桌上的茶杯。
那廝似是察覺不妙,猛地一下跳出好遠,挑眉道:“你冷靜。”
“你覺得我還能冷靜?”
“不是,我——”
“你以為我從那個脾氣別扭的木頭男人那裏救下你很容易?”
“不是,我……”
“你以為我天天護著你免得你被那個凶狠殘忍的暴君做成菜很容易?”
“不是,我……”
“你以為就憑你這操行要在那個傲慢自負自以為是的混蛋眼皮底下轉悠很理所當然?”
“你以為你——”
咦?
我突然收住,看著那廝唇邊掩不住上揚的弧度,突然感到一陣古怪。
兩道寒芒似是從背後射來,我當即心頭一驚。
不,不會的……
我“咕嘟”一聲咽了下口水,幾乎把整個喉嚨給咽進肚子裏。
眉梢不停地跳,背部幾乎要被那兩道存在感極為強烈的寒芒給刺穿。
阿煌無限嫵媚地朝我眨了眨眼睛,讓我狠狠、狠狠深吸了一口氣。
十分艱難地在唇角扯出一個上揚的弧度,我悻悻地轉過頭去,“嘿嘿”一笑。
那個男人正一副地獄羅刹般的模樣森森然站在不遠處,銳利的視線看得我背後冷汗涔涔往下淌,臉上的笑幾乎就掛不住了。
“呃,你在那裏站了多久了。”
“不久。”他冷冷回複了一句,“正好從頭到尾。”
我臉上笑容一僵,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方才接著道:“哦嗬嗬嗬,那還真不久了。”
說罷,我不忘轉頭狠狠瞪了一眼那隻笑容璀璨如寶石般的騷包鳳凰,誰知對方不知何時早就不見了蹤影。
我心頭一沉,又是將其在心中從雞冠到尾巴狠狠腹誹了一番。
那廝最好別讓我再見到,太不仗義了。
我一咬牙轉過臉來,瞬間又換上了一張討好的燦爛笑容。
“呃,我剛才那些是隨便說說,這不是和阿煌隨便鬧著的嗎?”
他那隻能幾乎要射穿我的眼神讓我一顫,聲音頓時弱了下去。
正琢磨著該怎麽不著痕跡地成功轉話題,小徑的那頭卻傳來一個洪亮的嗓音:“他娘的那隻雜毛雞呢?”
我心中當即一驚,這敢在魔宮中這般放肆的,恐怕也就是那位能在大殿裏撒潑的百眼魔王了。
他和玄殤從我這裏看去在一條直線上,是以我瞪著眼睛瞧了半天,也隻看到了一把比人還高的威武大刀,和寒光閃爍的銀色盔甲。
我不由暗中吞了吞口水。
阿煌這次是玩大了,我估摸著自己是護不住他的。
“他娘的,你這破地方太大了,老子要親自抓個下酒菜都困難。”不滿的抱怨聲較之方才已經近了許多,我已經屏住了呼吸。
其實,最近吧,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長相妖孽的人見多了,我似乎特別見不得那些有些歪瓜裂棗的,更別提什麽“百眼魔王”,聽上去就讓我背後爬滿了疙瘩。
玄殤站在遠處視線緊緊攫住我,似乎是想在我身上撕下一層皮來,全然不見有理會身後態度惡劣怒氣衝衝之人的意思。
我覺得,自己已經快哭了。
耳邊已經可以聽見盔甲碰撞摩擦所發出的清脆聲響,然而於我而言幾乎就是死神來臨的腳步。
我終於抖了抖,十分狗腿地衝玄殤丟去了一個“你會罩我對吧”的眼神,誰知他是墨眉一挑,唇角抿出了一個半是譏誚的弧度。
行!
你行!
我終於看清了那個銀色盔甲的男人,背後一把藏青色的長刀泛著逼人的煞氣,直衝我來,讓我胃裏不由一陣翻湧。
讓我詫異的是,那個男人雖然叫做百眼魔王,竟是個長相還算俊俏的健碩男子,一張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左眼,嚴格來說,該叫做“獨眼魔王”。
男人的體型格外高大,甚至比玄殤都高出了半個頭,被由上而下俯視的感覺讓我不由吞了下口水。雖然隻是一隻眼睛,卻帶著逼人的威壓,讓人直覺絕非善類。
他皺眉掃了我一眼,繼而轉頭問他身旁一直瞪著我的男人,語氣十分不耐道:“怎麽隻有個女人,那隻雜毛雞呢?”
雜毛雞?
我愣了一下,繼而忍俊不禁地“撲哧”一聲。
興許是自己的笑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緩緩將目光又放回了我身上,兩道濃眉沉了下來,淩厲的視線一瞬不瞬地地盯著我,刀刻般堅毅的下顎緊繃著,看得我一陣心虛。
阿煌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
我努力衝擠出一個笑容,誰知他的的臉色又往下沉了幾分。
唇畔笑容一僵,就在我心中大呼不妙時,百眼魔王卻突然道:“奇怪,我覺得見過你這個女人。”
“啊?”我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幹澀的唇瓣,該不會是那日在雲端上他見著我救了阿煌吧?
思及此處,我連忙擺了擺手笑道:“怎麽會,你一定是想多了,我是魔君殿下身邊的貼身侍婢,你見過我也不奇怪對吧!!”
我語音未落,另一道意味深長的視線便從一旁射來。
心中一虛,然而如今我已經來不及考慮那麽多了,集中精力先對付眼前的男人。
那隻僅剩的眼睛眼神懷疑地在我身上轉了一圈,他方才吐出兩個字,語速很慢卻堅決。
“不對。”
“不對?”我尷尬地問了一句。
大爺的……
大爺的你哪裏不對了,嚶嚶嚶……
他閉上眼又十分堅決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在否定我還是在否定他自己此刻腦中的畫麵。
“我見過你,一定見過。”
豁然睜開的眼睛狠狠攫住我,盯得我手腳一陣發軟。
“你是什麽?妖怪?”說著,他伸長脖子似是嗅了嗅,又道:“不對,沒有那些東西的臭味。”
“也不是魔界之人……”
“她說,自己是月宮裏的小仙娥。”那邊,沉默良久的男人終於似是添油加醋地戲虐般說了這麽一句,卻讓我背後冷汗冒得更厲害了。
不要提醒他啊喂!那天我駕著祥雲很容易被聯想到的啊喂!!
其實救阿煌那天,我們皆在雲端高處,下方是濃密厚重的雲翳,完全可以遮住視線。
可是這廝可是被叫做“百眼魔王”!誰知道會不會是有什麽隱藏能力就是看見我頂風作案了?
他又是冷冷盯了我半晌,方才似是沉思般道:“原來是上界的人……怪不得氣味這麽好聞……”
氣味?
我伸出一隻胳膊用力嗅了嗅。
怪了,沒有味道啊?
我正疑惑著,那邊卻傳來玄殤冷冷的嗓音,“你在哪裏見過她?”語氣聽上去似是十分不悅,也不知又是哪裏抽了。
“不知道,但是我絕對聞過這種味道。”百眼魔王說得十分肯定,我卻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什麽?
聞過味道?
兄弟你確定自己的設定真的沒問題嗎喂?
你確定自己長了一百個的是眼睛而不是鼻子嗎喂!
別鬧啊摔!!
那一刻,我深深地覺得,自己是被耍了。
誰知玄殤卻陪著那百某魔王腦殘,很是認真地肯定了句,“那你該是曾經見過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確定再不要理會這兩個男人,誰知腳下剛邁出一步,一個力道便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想跑?”那語氣簡直像是在磨牙,“我們是不是還有賬沒算?”
“啊?嘿嘿……”我笑容滿麵地轉過身去,“怎麽會?我怎麽不記得了……”
“百眼,我記得你是來殺雞的。”他似是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那邊男人臉上頓時再次泛起了殺意。
青色大刀淩空而起,打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被男人從左臂劃到右鍵,剛毅的臉上滿是駭人的戾氣。
“啊,我聞到了,那種討人厭的火的味道……在那邊……”
他話音剛落便兀自腳跟一璿,走向了小徑的另一頭去。
我怔怔地盯著他肩頭的那把刀,直到手腕上的力量喚回自己的意識。
眼前的男人半眯著眼睛,唇邊是難得的笑意,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說,有些事,我們或許該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