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夜說,倘若再見麵,無鸞一定會殺了我。
我倒是疑惑,世人皆說纖阿是六界第一的美人,愛慕者連起來可以繞六界不止兩圈,若我當真是纖阿,何以偏偏遇上無鸞便成了非生即死的可怕場麵?
我不太理解各中真意。
然而眠夜的語氣並不似紅玉那般,倘若拋開我先前的那些古怪想法,或許他是真心有意護我。
但是不能見無鸞。
這個要求可以說是剝奪了我的一切。
我終得以變成人形,卻不能見他,那這還有什麽意義。
啊,或者如眠夜所言,我本身便是人形,是上古的神明,運行月亮的女神。
多麽冷豔高貴的身份。
我再不是一隻偶蹄目動物,如此,自己卻無法接受如斯身份。
“無鸞沒有靈侍,便無法再進行試煉。”沒錯,這是個很好的理由,言歡不正是因為這個而退出的嗎?
“不……”眠夜搖了搖頭,“此番試煉的主審最終還是那些在天界注視著的的神明,沒有了靈侍,並不一定意味著不能參選。”
“可是言歡……”我還想說,卻突然沒有了底氣。
其實我也記不清到底是言歡失蹤在先還是放棄試煉在先,宗家的人那樣忌憚分家,也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你必須離開君無鸞,這是我唯一,也是不可動搖的堅持。”
眠夜的語氣絕不像還有商量的餘地。
無鸞是誰,分明是半妖,卻被君無師傅撿了回來。
那個修為高深的師傅,怎會不辨無鸞真身。
我逐漸覺得,如果眠夜的話是真的,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便都是一個陰謀,這個圈套很大,囊括的範圍之廣人數之多,倘若屈指算下來,不可勝數。
我是無鸞的靈侍,至少作為他的靈侍生活至今,自然知道這場試煉之於他是多麽的重要。
我並不是不相信無鸞的能力,隻是紅玉所言的後果仍然嚇到了我,她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她確實是發自肺腑地愛著無鸞。
是以我不想無鸞涉險,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幾率。
“嘖,不想我作為靈侍唯一能做的一件事竟是去偷無鸞的東西。”
君無殤曾說過,別跟著無鸞去翼望山,你不能幫他。
當初我還甚是不服氣,卻不料如今一語成籖。
這便是我所說的命運。
思及此處,我幾乎是已經妥協。
“我幫你破除封印,君無鸞上路,你們此後再無牽扯。這樣其實很好。”
這樣其實很好。
我不知道,這“好”的是誰。
“所以把鎖心鈴交給我,斷然不能再讓君無鸞找到你。”
“它不見了。”
“別鬧,快給我。”眠夜急了,上前一步朝我伸出了手。
別鬧。
曾經無鸞也跟我說過這個詞,那時我尚委屈得要命,而如今想來,即使天天看見紅玉那張小人得誌的臉,我都將甘之如飴地呆在無鸞身邊。
同一個詞在全然不同的情況下說出來,產生的不同效果讓人唏噓。
“你看著我變成的人形,可有見我往身上藏些什麽?我並無騙你。”
眠夜的眉卻突然擰了起來。
“這說不通……”
“還有什麽說不通的。”我大喇喇地揮了揮手,“狐狸都能變成神了。”
眠夜被我出言相譏也並未露出怒色,倒是緊擰的眉稍稍鬆開了些。
“也罷,指不定,也是天意。”
天意?
我不知他所言的“天意”是否一如我所信的“命運”,隻是醒來之前的那個聲音……
她似乎說,要交給我個什麽……
啊是了,一個孩子。
“眠夜,纖阿以前有過孩子嗎?”
“你又在想什麽奇怪的東西?”他常常呼出了一口氣,似是歎息。
怪了,沒有孩子。
我不打算就此放棄,又追問道:“那纖阿有沒有姐妹或是什麽親戚……”
“沒有。”我還沒問完,眠夜就打斷了我。
“要你離開君無鸞,你似乎一點也不傷心。”
我緩緩走到洞口,看著天邊泛起熹微的晨光,照得大地上一片晃眼的亮色。
我回頭,給了眠夜一記淺笑,輕聲道,聲音出口,卻變成我所陌生的調子。
“不,我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