蒟禮的問題是:“如果有人,願意和她分享自己的名字呢?”
而阿蠻卻沒有回答,隻是眸光驚愕地看著他,好像蒟禮說出了什麽不得了得事情。
而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尤其是蒟禮,讓我嘖嘖讚歎原來他的眼睛竟可以瞪得這樣大。
其實我覺得,自己的理解並沒有問題,分享名字,即是小說中嫁娶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隻是當一方換成了蒟禮,我卻怎麽都逼不出自己那個“娶”字。
阿蠻突然“咯咯”地嬌笑起來,語氣頗為玩味:“如此拚命救一個人的醫生,還真是新奇,也不知你救她,是不是隻是因為你是醫生,”
蒟禮下顎的線條突然就緊繃了,硬著嗓子道:“當然。”
我卻覺得,這一聲“當然”,比之前的一聲“哼”更有問題。
但是如今看蒟禮的表情我是沒有膽量講出來的,畢竟氣急敗壞什麽的,不需要再經曆第二遍。
“這個方法,有沒有實現的希望?”
阿蠻似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有,但是伴隨著風險。”
“那便值得一試。”
“我去門外。”誒?我看著無鸞離開的背影,張惶著追了出去,眠夜也跟著退了出來,兩人一狐站在門外,我看了看無鸞,又看了看眠夜,兩人皆是沉默。
那時,我尚不知道蒟禮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尚不知道這世間能為珞涼做到如此程度的再不會有第二人,尚不知道如果僅僅是憑借對於“醫生”名銜的信念,世間無人可做到如此程度。
這一切的一切,皆沒有那麽簡單。
隻是我不懂,珞涼或許更加不懂,才會在醒來弄清事實始末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走了。”
我走了。
三個字,沒有哪一個字有多餘的含義,簡明扼要,就好像她吝嗇愛財的性格。這其實沒什麽可意外的,因為原本她便是為了從無鸞身上揩些油水而跟來,君無殤常說,是的,常說,“人皆是因利而聚,利盡而散。”
我不知道他從哪裏來的對人的這麽多偏見,就好像他自己不是人一般。
別說,君無殤腦殘起來,還當真一點都不像人。
許是跟著無鸞確實過於危險,珞涼這一次,竟沒再有半分堅持,醒來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在阿蠻侍女的指引下離開了玉山。
珞涼走的時候,沒有跟任何人告別,就連蒟禮也沒有。隻是臉色如常,也不像是恨著著,怨著誰。
我私以為,這樣是很好的。
這樣的是很好的。
珞涼走了一天之後我才發覺,這不過是我的錯覺。她與我們同行的這一個多月來,嬉笑怒罵,我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很多時候,不過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她說:“纖阿,有這樣一個傳說。”她笑容神秘地湊上來。
她說:“纖阿,這塊肉烤得好,我特地先給你搶了一塊。”
她說:“纖阿,你抱起來真舒服,倘若你是個男人,我就嫁給你。”啊,也就是那天,珞涼笑意吟吟地說完之後,我半夜起來小解看見蒟禮坐在不遠處的樹下,仰頭癡癡地盯著天空,那場景看著竟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詭異。
珞涼是,我們一行中唯一一個會認認真真叫我名字的人,她的音調很高,嗓音卻軟,偶爾不自覺會帶著一絲嬌慵,甜美可人,喊我的名字讓我十分受用。
而如今,珞涼走了。
我甚至站在她身後怔怔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沒有留下話,更別提書信,連一件用以懷念的物什都沒有留下。我想,或許她是想和我們這一行,徹底斷個幹淨。
比起我的失落。當初以命相搏救她的蒟禮倒是沒有多說什麽,神色如常。
他說,他欠她的一命就此還清了,從此兩不相欠,再無瓜葛。
珞涼,是蒟禮和我們同行的理由,我當時很擔心蒟禮也打算如此離去,然而蒟禮卻說:“我的佰草集尚未完成,時間緊迫,和無鸞兄同行,無妨。”
就是要出發去玉山的那個晚上,我半夜再次跑出來,卻看到了蒟禮一個人坐在石凳上,似乎在發呆。
我湊上去喚了他一聲,他卻好像是被嚇到了,怔腫了半天才擠出一記笑,“你,我,呃,晚上好。”
“晚上好!”我說著,一屁股趴到了蒟禮身邊的石凳上。
細細想來,我這一路上幾乎沒有和蒟禮說過話,每次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十分警惕,好像我當真是什麽了不得的大妖怪。是以偶爾我被無鸞的惡劣性格刺激到了,就會來嚇嚇蒟禮,尋求一下治愈。
咳,我們先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眼看著我再如此想下去又會陷入自己的世界裏,蒟禮卻適時地主動開了口。
“無鸞兄,睡了嗎。”他的問題突然引起了我的警惕,仰起臉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的表情。
在還不確定無鸞是不是因為男色而留下蒟禮之前,我有充分的義務來警惕這兩人不要一拍即合,決不能讓無鸞就這麽走上一條不歸路。
蒟禮看向我,輕笑道,“你總是這麽有精神。”
於是我就這麽被蒟禮拉著,硬是扯些有的沒的,直到天空泛起淡淡的魚肚白,半夢半醒的我聽見了蒟禮的喃喃自語:“今天的日出,要早些呢。”
我這才想到,該不是近兩日來他夜夜晚上在這裏坐上一整夜。
但是如今,我已經沒心思去計較這些,因為不可阻擋的困意襲來。
或許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了玉山。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腦海中晃過畫麵,阿蠻,珞涼,蒟禮,眠夜,還有無鸞,以及那些白衣少女,那些在酒宴上觥籌交錯,對飲而歡的人們。
短短幾天,卻發生了太多事情。
又是一波困意襲來,我總算是放任自己沉入了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