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穿這件真好看。”

“您看,這腰間的流蘇瓔珞可是阿蛛親手編的,誰不知道阿蛛的手藝妖界第一,多少妖姬殿下向阿蛛求,極品法器都求不來呢!”

“可不是,殿下,大王當真是在你身上花了心思。”

我沉默著看著圍繞在自己身邊晃來蕩去已經忙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蝴蝶精們,暗暗挪動了下已經坐得發麻的臀部。

自己從用完早膳就被拖來擺布至今,耳邊聒噪的聲音似乎依然沒有消停的打算。

不得不說,妖王這殿裏的宮女們一個個長相皆是不俗,衣著更是輕盈華麗,看著賞心悅目,和某人宮裏的可是大大的不同。

思及此處,我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怎麽又想到他了……

“殿下您看,您是喜歡這種冰蠶絲的料子,還是這種,火羽雀的尾翎織成的紅緞?”

我看著眼前侍女甜美的笑容,被絮絮叨叨念了一個時辰,再美的姑娘放在麵前都會審美疲勞。稍稍原地活動了一下筋骨,我扯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輕聲問道:“有沒有蝶翼織的?我比較喜歡那種。”

麵前的蝴蝶精當即白了臉色,嘴巴張張闔闔,卻再吐不出一個字來。

心中方鬆了一口氣,門口卻響起溫醇的男聲,帶著幾分笑意。

“不想你中意蝶翼?你若喜歡,本王讓人去做就是。”

心頭一抖,嘖,真是不得清淨。

麵前十幾個姑娘們當即齊刷刷跪了下來,慘白著臉色,肩膀抖個不停,可見被嚇得不輕。

即使如此,為首的姑娘還是領頭喊了一聲“恭迎大王”,身後便是訓練有素的齊聲呼喊。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壯觀的景象,心裏幽幽地“哇”了一聲。

這樣也行?又長知識了……

看著一身華服的英偉男子朝自己走來,唇畔始終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俊朗非凡。我不由嘖嘖感慨,這莫約才是禽獸的最高境界。

其實我對這妖界原沒什麽好感,可這些蝴蝶精也不過是話嘮了些,更重要的是——姑娘們,你們抖歸抖,敢不敢翅膀不掉粉?掉得我眼前塵埃彌漫鼻尖發癢,著實不舒服。

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也不過隨口說說。”開玩笑,她們站自己旁邊就已經影響我正常生命活動了,要是再穿上一件蝶翼織成的衣服,那敢情好,見人粉末滿天飛,一見麵就送糧食。

眠夜已經走至麵前,隨手拿過一件玉玦於我身上比了比,又將其放下,換了另一個。我挑眉看著他耐心而認真的模樣,終於還是將一直盤旋在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

“你當真要娶我?”

眠夜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臉上表情不變地緩緩放下手中的配飾,這才直視我,笑道:“怎麽,他昨夜已經連夜逃離妖界。你的要求我辦到了,如今,我自然要取得屬於我的回報。你莫不是想要反悔?”

眠夜說得雲淡風輕,我卻有些急了。

“你不是心理變態刺激完他就該滿足了?如此隆重認真地計劃著娶我,就不怕我新婚之夜來個血濺兩步,伏屍一人?”

我早些時候也說過,自己說話情急之處總是不大經過腦子,這話一說完才發現確有不妥,麵前的粉末更是飛揚得厲害。

我忙以袖捂鼻往後退了退,甕聲道:“我不是想悔婚,我隻是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沒關係,”眠夜臉上笑意不減,笑得溫柔:“我會為你打點好一切,你不需要準備。”

“不不不,要的要的。”我忙反駁道,說完又覺自己反應過快十分可疑,咳了一聲:“你看,哪有婚姻大事沒有娘家人在場的,即使這沒有娘家人吧,也該有個兄長什麽的,對吧。”

“你想通知長生君?”眠夜臉上的笑意頓時冷了幾分。

“不是通知兄長……這……這其實也不一定要通知兄長……”

眠夜幽藍的眼瞳頓時眯了起來,似乎是在等待我的下文,然而我這邊根本特麽就沒有下文!早就急出了一背的冷汗。

鬼才想真的嫁給這個陰陽怪氣的老年人……救出了無鸞,剩下的就是探清這座宮殿裏的地形和兵力部署,把這些交給百眼,這樣倘若有一天無鸞真的知道了殺母之仇該算在誰的頭上,也多一份勝算。

呃,關於怎樣離開和進入魔界,這個再議。

總之——這是我最後想要完成的事情,結束之後,我打算去人界。猶記得在淩虛台上的時候,我便覺得那裏是個好去出,總是有層出不窮的新鮮花樣,有更多有趣的人。尤其印象深刻的是那個滿臉胡渣的算命先生,那人有趣得緊,偏好一個在胸脯裏麵墊饅頭,還喜歡調戲與他算命的俊朗公子哥。

此人甚和我胃口,那時還在月宮時我便覺得著實有結識一番的必要。

是了,那樣的生活,與無論是作為小狐狸的自己,還是如今的纖阿,都迥然不同的生活,一定可以讓我不再那樣容易記起無鸞。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還要自己能先穩住眼前的男人。

“……咳。”我清了下嗓子,“我的傷尚未痊愈,無法與你成親。”這是我最後的理由,倘若連這條都不行,恐怕自己真是要黔驢技窮了。

眠夜沉默著看著我,臉上麵具般的笑容看不出情緒。有的時候我當真想伸手扯一扯,說不定自己還真能從對方臉上揭下一層麵皮來。

心一下子拎到了胸口,心跳聲大得讓我幾乎懷疑對方能聽得見。

我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對方,直到眠夜薄唇微啟,輕輕吐出一個“好”字。

嗯……他說好……

……什麽?!

“你答應了?”強壓下自己心中的雀躍,我不著痕跡地再次確認道,對方卻突然湊了過來,陌生的氣息在瞬間逼近,危機感還來不起升起,他便早已蜻蜓點水地以唇劃過我的唇,速度快到我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我在他滿是笑意的眼中看見了瞠目的自己。

“這個,先用來安撫我吧。”邪魅一笑,他拂袖領著一票子蝴蝶精離開了房間,獨留下我一人,怔怔愣在原地。

剛……剛剛自己……是被他吻了嗎……

***

左邊——沒人。

右邊——沒人。

我賊頭賊腦,咳,是小心謹慎地再次確認了一遍,方才抬腳,以最快的速度閃身跑進前方的低矮灌木叢中。

“嗯……守鶴宮,衛兵42人,兩個時辰輪班一次,帶刀,無法器。”

邊念叨著邊在羊皮紙上記下這些內容,我伸手抹了一把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決定在這裏微微喘一口氣。

真是要命,我一直以為隻有魔宮才會大得那麽喪心病狂,如今看來,恐怕眠夜的宮殿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建那麽大幹嘛,能吃麽蠢貨。”又是嘟囔了一句,我方才悻悻地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再塞進懷裏。

恢複了人形,卻依舊沒有靈力,逛宮殿這種隻有會駕雲禦風的特權階層才能享受的奢侈活動於我來說簡直比逼著自己吃自己尾巴還心裏淌血。

說到淌血……

“嘶。”我以指腹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傷處,不用看就感覺到了明顯濕意。

看來這帶著傷做劇烈運動果然是十分自殘的行為。我左右瞅了瞅,眼前沒人,幹脆一屁股坐在了灌木叢後,邊喘口氣,邊估摸著恐怕自己想要調查完整個魔宮的布局和兵力分配需要比想象中還要多得多的時間。

我正以掌當扇子扇子,卻不料身後響起了一聲嚴厲的聲音,那聲音還依稀聽著有點耳熟。

“你是什麽人?”

我當即心頭一跳,糟糕,忘記看後麵了。

唯一值得慶幸得是還好自己為了不引起注意方便行動沒有穿眠夜給的輕飄飄的麻煩衣服,而是溜進蝴蝶精的住處偷了套宮女裝。

我吞吞吐吐道:“呃,我是……我迷路了……正不知該往哪兒走……”

“轉過身來。”身後的嗓音似乎並沒有理會我,依舊嚴厲,聽得我頭皮發麻。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隻好認命梗著脖子轉身,卻在看見眼前人的瞬間失聲低呼了出來——“君無殤?!!!”

如墨黑發被玉冠束起,皓目劍眉,淺金色的紋飾自袖口劃出一道雲鶴圖,清瘦頎長的身材被襯得恰到好處,靜靜立在風中,立在我眼前。

“君無殤你的試煉呢?”我幾乎是下意識便撲了上去一把扯住對方袖口,“你穿成這樣我幾乎認不出你了!”說著說著,我幾乎要哽咽起來。

這廝也是個沒良心的,當初在翼望山走得那樣急,連半本小說都不曾留於我!

我正激動著,誰知少年的眉卻越蹙越緊,眼中的陌生帶著不悅的威嚴。

“一個姑娘家,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嚴厲的嗬斥讓我愣了一下,久違初見的喜悅和激動瞬間被澆滅了大半。

“君無殤……你搞什麽……我是纖阿,小狐狸,搓澡棉啊!”我試著換盡稱呼,卻發現眼前人的濃眉越蹙越緊,大有夾死蒼蠅之勢。

我不禁閉上了嘴,又湊近了幾分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嘖……要說這眉眼體格,還當真與君無殤不差半分,但怎麽這神態和氣質……細瞧之下當真是陌生得緊……說來君無殤那一點也不腦殘的熊孩子是絕對不會露出如此成熟穩重的神情的,再加上他此刻該正在自己的試煉途中,又怎麽會跑來妖界?

這前後仔細一合計,我總算相信自己是認錯了人。

可是這卻麵臨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暗暗咽了下唾沫,我不著痕跡地鬆開了緊抓著的對方的袖子,訕訕一笑。

“呃,那個,我是準王妃殿下的侍婢,叫阿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