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涼如水。
不見月光。
我晃著兩條腿坐在偏殿外的石階上,瞪著頭頂陰霾的天空,一旦思及明天就要和玄殤一起離開這裏,依舊沒什麽真實感。
啊,所以我這是拐個夫君光榮凱旋的節奏啊……
想來我也曾經是個憧憬著未來和明天的好孩子,如今卻變得愈發不敢去想象將來要發生的事情。
以後和他,會變成什麽樣呢?
他還沒見過兄長,也說過他不要我生得子嗣,其實,我覺得自己有些婚前憂鬱……
就這麽毫無困意地獨自晃腿晃道半夜,大概是不知不覺積累下來的寒意,我輕輕打了個冷戰,十分憂鬱地歎了口氣。
正鬆懈著,低沉的嗓音卻毫無預警地自頭頂響起:“在做什麽。”聲音不大,卻還是將我嚇得身子一歪。
不用抬頭我便猜到了來人是誰,是以依舊盯著自己頭頂的天空開口,帶著幾分驚訝:“我是怕自己以後想念這裏,倒是你,何故大半夜到處亂竄?”
我涼涼問完,那邊卻沒有聲音。
一個人影走到了我的身側,也學著我的姿勢坐了下來,隻是對方的腳直接夠到了地上不似我這般不上不下地懸著。
“你到月宮,想見你阿娘?”這麽坐著怪尷尬的,是以我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那邊回複我的聲音比之先前更加低沉了幾分:“不,我要去殺一個人。”
“不會是長生君……吧……”
他看向我,漆黑的眸中是黑暗洶湧的情緒。
我心頭一驚,扯了扯僵硬地嘴角:“倘若那皆是誤會呢,你又會怎麽做?”
又是沉默良久,身邊人方才淡淡吐出幾個字:“不會是誤會。”
“沒有誤會。”
他堅決的樣子讓我不由淡淡歎了一口氣……
糾纏這種沒有人證根本說不清的事情並沒有意義,想了想,我還是換了一個話題。
“你原本總是去妖道折騰,是為了什麽?”
不知是不是我天生就自帶冷場的功能還是這個男人太過自我,我們之間又是好一陣沉默。
就在我覺得自己已經等對方說話已經等得無聊的時候,玄殤卻開口了:“你不必知道。”
你這特麽不是廢話嗎?!!!!
心中泛起的無力感讓我翻了下眼睛,悻悻道:“什麽都不告訴我,當心我當真再也不回魔界來了。”
語音未落,那邊銳利的視線就射了過來。
我心頭一跳,既然有效,便幹脆再接再厲道:“我本就是上界之人,留在那裏才是情理之中的吧,你又不娶我,還嫌棄我,天天擺出僵屍臉,嚇得我心情抑鬱,如此長期以往,對我的身心健康不利。上界就不一樣啦,上界的神仙多是俊美的人,看著養眼,也謙和有禮,才是上上之選。”
我碎碎念完一抬頭,卻看見玄殤一張臉不知何時已經黑透了,陰沉的目光好像恨不得在我身上燒出個洞來。
我驀然了然,不由笑了出來。
“你看你,著急了吧~吃醋了吧~”
玄殤的臉色聞言又黑了幾分。我十分得意地伸手勾住對方的胳膊,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便大喇喇地靠了上去。
身邊男人的身體有些僵硬,突然便讓我一掃方才心中的陰霾,心情大好地笑了出來。
“呐,玄殤。”我看著兩人交疊在一起的衣裙,輕輕道:“我能理解,紅玉的心情。”
手中胳膊上的肌肉瞬間緊繃了起來,我當做沒有發現,依舊淡淡道:“因為我也喜歡你,為你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感到著急。”
“著急到無法忍受……”
“我心裏想什麽,我自己很清楚。”
“你真的清楚嗎?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濃黑如墨的眉已經擰在了一起,看向我的目光裏也參雜了不悅的情緒。
這個男人就是如此,他不允許別人的質疑,自大如斯,狂妄如斯,卻格外讓人心動。
以前維楨說,我總是會著迷於奇怪的東西,這大概便是我會迷戀上這個男人的原因吧。
想到這裏,我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看到我的反應,玄殤臉上露出了不解的情緒,我安撫性地再次枕上他的胳膊,笑道:“莫要在意,我隻是覺得幸福罷了。”
迎向自己的目光似乎變了變,我卻沒再深究其中的意味。
臨央早上問我的那番話是我所最怕的結果,然而我會小心,很小心很珍惜,如珠如寶。
我和他,絕不會走到那般結局。
……
第二天,我神清氣爽地再次出現在大殿裏的時候,迎接自己的是笑意盈盈的臨央和臉色青白的阿煌,那摸樣全然一副被榨幹了精力的狀態,昔日裏流光溢彩的長發如今也散亂地披在身後,倒是多了點美人朱顏瘦的纖弱慵懶,讓我直念叨此乃妖孽。
“既然到齊了,我們這便出發。”臨央似乎也打算廢話,開門見山,兩條柔荑在空中比劃著,水藍的廣袖當即隨之劃出優美的弧度,一時間大殿裏仙光四溢,安詳熟悉的氣息讓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
就是這種感覺,自從來了下界,便好久不曾有過這種讓人覺得渾身充滿精力的感覺了。
果然,是什麽人,就該呆在什麽地方。或許等誤會澄清之後我可以想辦法去說服身邊的男人跟我一起多留在上界,反正他也有一半的血統。
思及此處,我不由抬頭看他,卻見對方神色嚴峻下顎緊繃,黑得發亮的眼中是灼灼的光芒。
那種神情,讓我莫名感到一陣不安。
正適時,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低吼:“我也要去。”回頭一看,果然看見到昨天後來狼狽離開的炸毛魔王,此時正手執長刀氣喘噓噓地站在不遠處,好像先前做過什麽劇烈運動般,黝黑的皮膚依舊能從雙頰看出些緋色,氣息更是不穩。
我有些吃驚,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見他不穿銀甲的模樣,轉而以一件斜開衣襟的銀灰色勁裝代替,剛毅的俊臉上依舊是斜遮單眼的黑色眼罩,有些匪氣,卻比平日更加英挺。
我怔怔出神地盯著對方今日的裝扮,一時間竟也看得有些出神。
嘖……今兒是吹得什麽風來著……
我尚未回神,那邊百眼已經信步走上前來,約莫在離我們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他目光飄向我身後,似是看見什麽在意的東西,眼神瞬間警惕了起來,也就勢停下來腳步。
“我要一起去。”百眼神色堅決地再次重複了一遍。
他分明是看著玄殤,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個慵懶的調子:“我們滿載了,抱歉。”
我直覺是臨央,卻又察覺了那兩人間詭異的氣氛,莫名不敢回頭看對方,隻得盯著自己的腳尖,豎起耳朵聽戲,咳,是關注情況發展。
“我要負責他的安全。”
“咦?奇怪,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那種能力?”
“你!”
百眼好像被提醒了什麽般臉色瞬間大變,渾身散發的怒氣讓他整個讓你都抖了起來。
想百眼給我留下的印象,倘若是生氣到這份上斷斷是早已操起長刀手起刀落了,哪能這般憋屈。
阿煌也是,如今已經不知為何已經被折磨得形容憔悴,讓我突然發自肺腑地這位龍族七公子另眼相看了。
“我一定要去。”大概是見說不過對方,百眼幹脆死纏爛打。
誰知那邊臨央笑得雲淡風輕:“那好辦,你去,他不去。”說罷,纖纖玉指直指玄殤。
“你是故意的!”百眼咬牙切齒地吼道。
臨央卻沒再說話,一副“老子就是故意的怎樣”,就連我都覺得有些看著牙癢癢,頓時明白了,阿煌之所以如此消沉萎靡隻是因為他小巫見著了大巫,道行不夠,這才被人家給治得死死的。
我誠然對事情的後續發展十分有興趣,然而玄殤似乎已經耗盡了耐性,出言朗聲道:“你帶人留下看守魔宮,我一人去,足矣。”
“可是……”百眼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玄殤揮手打斷,男人兩道劍眉頓時狠狠擰了起來,額角青筋直跳,似是極力隱忍著什麽。
掙紮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個“是。”字。
“你莫要妨礙他。”
“你太自作多情了。”臨央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於空中一抹,方才四溢的仙光頓時在半空中劈開了一條裂縫,其中裹挾著古怪的疾風和靈壓,讓我突然腳下一陣虛軟。
身子晃了晃的當下,我以餘光瞥見了不遠處的石柱後那抹豔紅的身影。
是紅玉!
嘖,看她能用這種眼神瞪我,想來必定是身體無事了。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什麽是有也開始喜歡操心這些有的沒的了?
暗暗深吸一口氣,我強製自己站直身體,一旁的臨央好似察覺到了我的忍耐般不著痕跡地踱步至我身後,也不知她做了什麽,背後似是汩汩流入了某種溫暖的力量,消除了近日來一直積累在身體深處的疲憊。
一提氣,我這才發現自己體內靈力竟充沛了起來,感激地回頭,卻看見臨央輕輕搖了搖頭,似是以眼神示意我不要聲張。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我眼神所指的方向,正是神色複雜盯著那道黑色裂縫的阿煌。
這兩人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不待我多想,臨央便已經下了命令。
“通道已經打開,我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