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隔壁認識的小朋友。”趙噠噠乖巧地將變裝濾鏡撤下,陳淩過於秀氣的臉暴露在夏霞麵前。
夏霞想著這幾天或許與自己通話的便是這個小朋友,雖然氣不打一處來,但又不想對著無辜的陳淩發火,隻能拿眼刀子一下一下地刮趙噠噠。
陳淩有些慌——畢竟若是他的母親,向來都是依順著他的,本來在這幾天的接觸中,他也覺得夏霞是這樣的類型,犯了錯,孩子撒撒嬌便也過去了。
卻沒想到趙噠噠的欺騙竟是夏霞的逆鱗。
不對,她的逆鱗不是被欺騙,而是趙噠噠的安危。
陳淩一想到是自己的失誤導致假冒趙噠噠的喜鵲遇到此般局麵,有些愧疚地看向了趙噠噠。
趙噠噠歎了一口氣,終於坦誠地說道:“那個地方電子設備用不了,我沒法及時給您通信,對不起,媽媽。”
要讓趙噠噠坦誠一次,比讓她跪一萬次都還要難。
但在夏霞那因母愛而嚴厲的注視下,趙噠噠投降了。
夏霞得到了原因,卻並不打算接受這樣的結果。
“有沒有其他辦法?”她問。
趙噠噠搖了搖頭。
但其實也可以有,隻是製作相對麻煩,何況她的空間囊的內部空間本就沒有那麽大,實在無法再裝得下這麽一個略有些累贅的“小玩意兒”了。
更何況,若是每天都通電話,夏霞一定會發現她受傷狀況或是陷入了困境,趙噠噠又怎麽可能將自己的困境向家人展示。
如果最好的結果隻能由她一個人去享受,那最壞的結果自然也應該由她一人去承擔。
對待家人,趙噠噠向來是相當的厚道。
但夏霞並不理解。
她輕易地跨過了趙噠噠與他人之間劃下的穩固防線,說:“我已經在你的賬戶上打了些錢,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買,但你一定要每天親自都與我通電話報平安……不通電話也成,發條短信……也好。”
趙噠噠這才發現夏霞那條每天都披著的精美毛毯,已經不見了。
賬戶上多出來的巨款,怕不是夏霞能拿出來的最大的款項。
裘家並不算富裕,趙噠噠很清楚,比裘瑞達還要清楚。
“好。”趙噠噠讓步了。
帶製作傳發短信的小附芯時,趙噠噠並不清楚,在往後的十幾天裏,她就是靠著這麽一個小小的、起初並不在意的附芯,活了下來。
幾次在生死中徘徊的夜深人靜裏,每當向外按下一個“我很安全”時,她仿佛被神靈護佑著,重新對明日燃起希望。
在等待土壤分析結果的同時,趙噠噠已經開始做好第二次出發的準備。
但在前往集市準備最後一批物資補充時,到底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
“怎麽那麽鬧?”趙噠噠問陳淩。
陳淩將趙噠噠領入小門,輕車熟路的在裏麵鑽來蒸汽後,才終於帶著趙噠噠來到集市中央。
他道:“似乎大家都在找D712。”
哦。
聽上去像是我的鍋。
“D712沒有,隻有喜鵲。”
陳淩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的話,但他與趙噠噠相處下來這麽幾天,也已經有些摸清她的微表情了,知道趙噠噠現在,有些不爽。
“嗯,喜鵲。”
趙噠噠看著擁堵的外麵,半晌,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這就知道了?陳淩表示自己超想問的。
趙噠噠低頭搗鼓起了什麽東西,過了會兒,二區最大的顯示屏被黑,上麵寫著——喜鵲大駕光臨。
六個字,刷了半小時的屏。
趙噠噠用蔚藍那邊學來的新科技,抓住信息漏洞,讓星堆人吃了個大虧。
雖然現在官方喊的是D712,但民間最先流傳開的便是喜鵲,而她的戰服又是如此的特色鮮明,喜鵲之名便傳了開來,甚至還有人稱呼她為——灰喜鵲。
比喜鵲更為精準。
當“喜鵲”這稱呼被本人認可並掛在了如此醒目的公屏上,一瞬間,地球人與個人英雄主義情懷的星堆人,忍不住歡呼起來,朝著那塊公屏而去。
趙噠噠對陳淩道:“看來,我們確實得給他們一些期待。”
“但你傷才剛剛治好,肌肉韌帶還在修複期……”
“又不是去打架的,”趙噠噠輕飄飄地看了陳淩一眼,說,“我隻不過是給他們準備一些見麵禮罷了。”
雖然趙噠噠已經決定與假喜鵲暫時的“同流合汙”一番,而假喜鵲那邊也確實的釋放出了善意,並沒有在趙噠噠前去尋找火海岩的時候,搞出什麽幺蛾子,但該要奪回主權的時候,趙噠噠也從來不含糊。
喜鵲這個身份本來就是她為了行方便之事才用的,現在也合該為她的前路開道。
集市的人因為趙噠噠這一出,一下子空了不少。趙噠噠和陳淩滿意地挑足了材料,又去那塊公屏附近的商場底樓喝了杯咖啡。
“你是想進辦公樓嗎?”陳淩指了指那塊已經被緊急修複好的公屏道。
趙噠噠攪動著杯底那一層淺薄的咖啡,漫不經心又答非所問地說道:“你覺得來參加的人會有多少?”
“人太多的話,並不安全。”陳淩委婉地提醒了一聲。
趙噠噠托著下巴,麵上有些迷惑,又有些茫然。
“這些人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一個也不知是星堆人還是地球人,是男是女,是敵是友,都不清楚的人身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們渴望革·命,可是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做革·命?”
“我想,他們是知道的,也是有所覺悟的。”陳淩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了想,給出自己的見解,“若沒有勇氣與熱血,他們不可能來這裏,又追著喜鵲的宣言而去。”
“他們的身份早已徹徹底底暴露在星堆軍人的眼皮子底下了,唯有瘋狂一擲,才是活路。”
陳淩一下子肅穆了起來,說:“我在漂泊時,曾經見過很多——他們的價值、意誌被社會剝削得一幹二淨,不如說是靠著那一具身體那一顆心髒強吊著一口氣,靠著本能無望地活,與動物也無更多區別了。”
“所以,當有一束光,向他們照來時,他們會拚命抓住強力挽留,期望那光照在他們的身上,為他們而活,”趙噠噠接話道,“可光總有黯淡的時候,若是自己不舉著燈,又如何在危機來臨時繼續前行呢。”
“我隻可能成為他們的引路人,卻無法成為他們心中想要的那個救世主。”趙噠噠說,“喜鵲是人不是神,你們越是將它捧上神壇,一旦它做出些你們不願意接受的事……”
趙噠噠輕笑了一聲,落在空曠的街道上,發出“鏘”的一聲。
趙噠噠到了晚上,在出分析結果的前一個小時,到底還是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同時手裏還提著一個在二區當地有名的星堆惡棍。
星堆惡棍顯然被趙噠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在廣場上,在公眾麵前熱淚盈眶地宣讀了自己的十大罪行,並且公開表示自己願意伏法。
而原本就守在廣場上的地球人,在等到趙噠噠的那一刻,齊聲高喊喜鵲之名,這狂熱的赤誠,帶著瘋狂與拚命。
或許,這些人在追來這裏的時候,便沒有想著會活著回去吧。
雖然趙噠噠依然無法理解這些人,但人類的感情或許在某一刻是可以共通的,她試著從成林給出的角度去觀察那些人。
他們在渴求著她,渴求著喜鵲,渴求著公正,渴求著地球人能夠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不會被人歧視,渴望著強大,渴望著自由,渴望著生而平等,渴望著他們的權益他們的呼喊他們的尊嚴可以得到重視而不被肆意踐踏。
渴望著在自己臨死之際,能夠為喜鵲的功績而歡呼,為或許再也看不見的未來歡呼。
那種情緒讓站在中心圈的趙噠噠被裹狹著,久久無法平靜。
不管是呼吸還是心跳。
為什麽人既可以卑鄙又可以高潔,既可以渺小又可以偉大,既可以懦弱……又可以勇敢呢。
她不理解。
她不想理解。
她……不該理解。
“這是我也成為過於感情用事的人,就糟了啊。”趙噠噠在喜鵲頭盔下靜靜地笑了,對那些聚集的人群道,“回去吧,這裏太過危險,我在執行秘密任務,你們——”
姍姍來遲的星堆軍人們終於趕了過來。
不是因為他們不想逮捕喜鵲,而是在線下每一起星堆軍人對地球人的暴行,都會被披露出去作為猛料登上頭條。
“優雅高尚”的星堆人們丟不起這個臉。
地球人們用自己的身體支起一道人牆,對喜鵲道:“快跑,我們掩護你!”
趙噠噠走得幹淨利索,等她換完妝從隔壁大樓的衛生間出來,那些地球人還與星堆人對峙著呢。
在見到趙噠噠出現的時候,地球人們也沒有之前那些惡意了,卻也沒有多麽熱情,他們似乎心裏很清楚,向趙噠噠求助,不如像一條狗求助。
這樣巨大的落差讓趙噠噠一臉無奈地看向了四周,站入了星堆軍人中。
“D712都已經走了,就算逮捕再多的地球人,你們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何必又落人口實呢。”她對分派來的小隊長說道,“還是說你們想趁機逮捕一些人,想引他出來?”
小隊長麵色有些難看。
地球人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