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您身體怎麽樣了?”趙噠噠當著陳淩的麵,接通了夏霞的電話。
夏霞在電話裏頭還躺在病**,身邊坐著裘瑞達。
“我聽說你要給你哥哥去取藥,那些地方……很危險?”夏霞愁容滿麵,說著說著眼淚就淌了下來。她的情緒似乎很激動,才說完這句“危險”就忍不住轉過身來,拚命地咳嗽。
裘瑞達似乎才剛從獄裏出來,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西裝都有了些褶子。他輕輕地拍著夏霞的背,朝著趙噠噠無奈地點了點頭。
“是蔚藍少將說的嗎,”趙噠噠道,“她隻是擔心我才這樣說的,我已經做足了萬全的準備,一定會將解毒劑的原料帶回來。”
“我不同意。”夏霞轉過身,眼裏雖然有淚,態度卻很堅決。
裘瑞達看著夏霞,滿眼的柔情,而後又對趙噠噠道:“我也不同意。”
趙噠噠一時啞然。
陳淩則把自己縮到最沒有存在感的角落。
夏霞很是堅持。
趙噠噠不得不幹巴巴地說道:“我已經在路上了。”
“什麽,你在路上了!怎麽什麽都不跟我們說,就擅自做這些決定,你給我回來!”夏霞抹完眼淚紅著眼語氣,所以有些嚴厲,但更多的卻是難過。
在很久以前趙噠噠隻知道夏霞是一個軟弱的女人。
然而這樣性情溫軟柔弱的地球女子,在見到趙噠噠被一個星堆女人所傷時,她發怒了。
從此,趙噠噠對夏霞的感情中,加上了些許的依戀色彩,雖然她自己笨拙得並沒有察覺出來。
所以在見到突然剛硬起來的夏霞時,趙噠噠微微地一縮脖子,如芒刺背。
“對、對不起嘛,”趙噠噠,有些委屈又有些為難,“可是哥哥的病拖延不起,我想賭一把。”
“要是你也不在了,這要我怎麽活呢!”夏霞衝著視頻情緒激烈地喊了起來,被裘瑞達摟在懷裏輕聲安慰。
一個護士恰巧在此時經過他們的VIP房間,聽到哭聲連忙進來。
夏霞的身體數值基本恢複正常,隻不過被趙噠噠的事兒給氣到了,似乎就在剛才血壓又有些異常。
護士想要給夏霞打點鎮定劑恢複情緒,被夏霞禮貌地婉拒。
“可若是不賭一把……”趙噠噠想要繼續辯解,可是話到嗓子眼兒就冒不出來了。
夏霞一定知道,若趙噠噠不出手,可能她的兒子裘颯,再也沒有生存的希望了。
她的兒子裘颯,曾經……也是現在,讓夏霞在星堆世界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在老公與其他女人廝混時,也能打落血牙吞入腹內的忍耐理由。
然而她說什麽?
她說她不希望趙噠噠因此而冒險,即便是為了救她的兒子。
一種詭異的滿足感充盈在趙噠噠的胸腔裏,那時她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再擁有也從來不相信自己會得到的……
愛。
來自父母的愛。
曾以為那有多虛假,現在便了解的越深刻。
她欠裘家的人情,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趙噠噠想要揚起嘴角,卻顫抖著失敗了。她最近總是被感情所左右,明明知道這樣不對,卻又身不由己,無法自控。
也是在這一時刻,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自己要踏上的尋火海岩之路,有多麽艱險。
可能會死。
趙噠噠對這個沒有太多概念,身為軍人身為地球人,她總是很容易死的。在深海雇傭團當傭兵的時候,在接每一個任務的時候,她都很清楚自己可能會死。但也沒有哪一個時候會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明白,她的死會帶給別人,多麽大的傷害。
趙叔,會為她哭泣。
夏霞和裘瑞達,會為她哭泣。
那些相信著喜鵲能帶領他們、打破星堆人製定的世界準則的地球人,會為她哭泣。
多的是為她哭泣的人,趙噠噠再也無法獨善其身。
趙噠噠隻能微笑,哄著夏霞去休息。
夏霞“勒令”趙噠噠,每天都要與自己視頻通話,若是遇到危險立即避開回家,直到趙噠噠態度誠懇地滿口答應下,才終於躺了回去。
裘瑞達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終於拿過了終端,拿回了話語權。為了不吵到夏霞休息,他特意出了房門。
趙噠噠好奇地看了一眼視頻內的建築風格,問:“你們現在是在哪,看這環境似乎和我安排的那家醫院不是很像?”
“蔚藍是個好心的姑娘,她把我們都接了過去,這樣就可以隨時陪在裘颯身邊了。”裘瑞達慘慘地笑著說,“雖然他還並沒有醒來。”
“你們原來是在那兒,怪不得我看護士的模樣有些麵熟。”趙噠噠看了眼外麵,他們已經進入二區的領空範圍,需要降落了,她不得不道,“爸爸,我馬上要下飛梭了,您還有什麽事兒想說嗎?”
“我知道再怎麽勸,你都不會回頭的。雖然你向來很乖巧,但是性子其實很倔強,在你硬要上軍校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裘瑞達感慨地歎了一口氣,望向了窗外,“所以我不是來勸你的,隻是……地球這兒照不見日光,你媽媽總是心情不好,記得早些回來。”
“我會再給她帶些玫瑰膏的。”
“你媽媽這裏我會幫你說情,到時候我們四個……”裘瑞達頓了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或許,誰都沒有在趙噠噠的這趟旅途中投入更多的希望,隻有趙噠噠自己。
明明大家都尊重了她的意願,但趙噠噠依然感到了心堵,他們明明在自己的努力下,再沒有強烈地挽留,但那哀哀的淚水,總是叫趙噠噠心煩意亂。
人類的感情真是奇妙啊。
明明威脅、毒打的都不曾讓趙噠噠有半絲動搖,卻偏偏被那幾滴淚水,搞得她差點就要動搖本心了。
掛了通訊,趙噠噠還是陷入了自己傷害了家人的情緒低潮中,直到餘光瞥見將自己蜷縮在一旁的陳淩,才緩和了下來。
“你也想父母了?”
陳淩在外漂泊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剛剛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也沒有團聚多久,便因為假喜鵲所做出的惡行而被迫與家人分離,甚至很可能會像趙噠噠一樣,最後成為孤兒。
此刻陳淩或許並不清楚自己必須與家人分開的原因,但是他很聰明,總有一天會明白。
“沒有,”陳淩嘴硬道,“我很習慣離開他們。”
這就不得不讓趙噠噠回想起初見陳淩時,他身穿花裙子,紮著女孩發辮的清純模樣了。
陳淩似乎與她想到了一起,白了趙噠噠一眼,臉一下子就爆紅了起來。
“準備過通道了,你可以閉起眼。”
畢竟從白晝墜入黑暗的那一瞬間,總是讓人感到心情不暢。
對眼睛也是。
趙噠噠怕陳淩在這件事上也要倔強,抬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飛行器在降落的那瞬間,那種失重感,讓被遮住眼的陳淩略有些害怕地揪住趙噠噠的衣角。
但是他很乖,沒有掙紮。
再睜開眼時便又是他所熟悉的那個黑暗的,肮髒的,總是泛著臭味的地球表麵,剛才的日光,藍天,雲彩,仿佛恍如昨日。
為此,趙噠噠給了陳淩一點緩衝的時間。
在經過二區外圍的一段髒臭的通道後,趙噠噠被以蔚藍親信的身份領到了二區全區域通行證。
他們先來到的是二區市中心。
與八區與九區完全不同,這裏的一切,不管是經濟條件,人文水準還是文明程度,都顯示出巨大的差別。
陳淩也算是見多識廣的大家族小少爺了,可還是被那些稀奇古怪又幹淨迷人的小玩意兒給吸引了目光。
“我們得先買一些東西,”趙噠噠淡淡地說道,“這裏的機械零件,多買些帶回去。”
“這樣會不會太招搖?”陳淩警覺地提醒道。
趙噠噠挑了挑眉,說:“蔚藍現在身在第五區的別墅裏,但是安保條件並不好,我做些小玩意兒運回去,想必大家不會不允許吧。”
“這樣會不會給別人抓到什麽小辮子……啊,也是,若你失寵,或許會遭到更大的反撲,可,這又與現在的你何幹?”陳淩居然有樣學樣,直接搬了她之前說的話。
“呃……嗯……”趙噠噠硬著頭皮點頭,心想這孩子怎麽還不開竅,自己都在他麵前和人打過電話了呢。
不會以為這也是我的演技吧,不會吧,不會吧?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迷弟濾鏡超越一切?
趙噠噠的表情裏混雜著難以置信與得意囂張,心情挺複雜的。
但沒過多久,趙噠噠就察覺到潛藏在二區內部的緊張氣氛——不外乎是因為接到了假喜鵲會來的訊息,高層的目光都盯向了這裏。
而假喜鵲的崇拜者們,同樣蜂擁而入。雖然二區很多區域是限製未拿通行證的人前往的,但有些商貿區域則相當開放,於是大多數人都湧向了那邊,商貿區瞬間治安壓力暴增,不得不緊急調派軍隊前來。
而那些崇拜者們也沒做什麽過激的舉措,不過就是宣傳一下人善心美的喜鵲如何如何從惡魔手中救出地球學院受苦受難的孩童,如何如何救助貧困的地球人民,如何如何批判社會黑暗追求法律公正,如何如何……
反正趙噠噠是聽不下去了。
雖然這裏麵有一小半都是她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