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堆人對自己人厚道,所以這地球三千米高的地方,沒有那麽多巡邏警察或是監視頭,趙噠噠的反偵查手段又是爐火純情,她貼著牆走,甚至還能靠衣服的顏色讓自己短暫地隱身於牆麵或是地麵上。

就像是一條遊蟲一般,她自如地在上八區的夜市買了些重型轟炸彈,才施施然地換上喜鵲的衣服,來到夜市樓盤底下的那個小小的通道旁。

“一百金一次咯!一百金!”通道旁有人吆喝,一副“此路是我開”的強盜架勢。結果趙噠噠這個摳門精的喜鵲造型一現身,那個吆喝到一半的肌肉男,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地縮小身子溜到另一個壯漢的身後,屁也不敢再放一個。

趙噠噠回想了一下自己什麽時候招惹過他,然後……就回憶起自己將他揍得鼻青臉腫還強迫他與自己一起蹦極到地麵的情形,她笑了笑,很自來熟地打招呼道:“你啊,一個星堆人還怕我做什麽呀,不是說一回生二回熟嘛,我們這叫不打不成交。”

肌肉男道:“就沒見過像你這麽粗暴的地球人!”

趙噠噠聳肩:“誰讓你想摘掉我的頭盔。我可是很注重自己的隱私的。”

她並不想與人扯太久,在心中默默檢查完身上的裝備以及空間囊裏的備貨,頗具威脅地說了一句:“還有,我趕時間。”

肌肉男想了想,說:“還有五分鍾,那個……”

趙噠噠抬手丟給他兩百金,接過肌肉男抖抖瑟瑟遞過來的包裹,而後轉身去排隊。

兩百金對於趙噠噠這樣的軍人來說,也算是一筆大數目了。在第一軍團,她當訓練生的月餉也不過是一千金,二百金可是她五分之一的正經月收入。不過當她一想到那個五十金一人的懸賞金,也不顧不上肉疼,畢竟時間更重要。

不管是守在通道旁的攔路虎,還是排隊等著下去的,都是地球人,趙噠噠的身高在其中並不顯眼,而這身裝扮也隻是在第十三區的雇傭軍團裏比較有名,在外存在感並不高,所以沒人對守規則的趙噠噠有意見,頂多是在看她出手闊綽的一瞬,有點眼紅。

五分鍾一到,三個紋著大花臂謹慎地打開了通道。一處因星堆人工作失誤而留下的一道罅隙,僅容一人能通過,而那些人特製的懸浮列車則等在罅隙下方,需要人一個個地跳進去。

而就在排在第一位的人已經從那包裹裏取出安全囊包住全身、呼吸罩戴緊,準備向下跳的時候,突然,他的身後出現了一陣騷亂。

趙噠噠從第二十三位一躍而起,從旁路一路衝向那道罅隙。她的速度比閃電還要快,比電視裏那些炫技的星堆人還要快,在眨眼睛就落在第一人前,把那肌肉男遞過來的包裹原封不動扔了回去,徑直從罅隙跳了下去。

她踢開擋在她麵前的懸浮列車梯子,直直地往下墜落。

“啊,有人自殺了!”三千米的高空,傳來一個人極其淒厲的喊聲。

趙噠噠:“……”

特喵的,我這麽帥氣的飛翔姿勢,不羨慕嫉妒恨也就算了,跟自殺有什麽關係,眼瘸嗎!

獵獵風響,趙噠噠身上的這套防禦型鬥篷變成了之前那塊為孩子們擋過風的黑色板子,她仰躺其上,被板子保護著,從上八區的遠處,一邊用腳調整方向,一邊望著黑暗裏的萬家燈火。

地球學院,就在前方那處沒有燈火覆蓋的高山裏。

趙噠噠在那天送走陳淩後,並沒有立刻就跑去趙叔家,而是尾隨在運送幼童前往學院的車輛,一路前往第八區的地球學院。

那是一所比以往趙噠噠所看到的還要更加晦暗可怖的學校。所有建築的基調都是深灰色,充滿著窒息壓抑感。它背靠著險峻的山岩,後門正對著一條早已在百年前就幹涸的瀑布。正門口是通往社會的唯一路口,平坦,開闊,靜謐,像一頭蟄伏而饑渴的野獸。

地是暗紅色,從山腳撲到學院所在的半山腰,踩在上麵的時候,趙噠噠本能地感覺到不舒服。

那是血的顏色。

當山裏的燈暗下來,四周黑到看不見時,那種怪異的配色帶給人的恐懼並沒有因此而熄滅,隨著那種不同尋常的安靜氣氛蔓延開來,逐漸上升到極點。星堆人很擅長將地球人類逼向絕境,而人類對人類,則更可以沒有道德枷鎖地肆無忌憚著。

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裏,那沉默的龐然大物如同一座巨大的監獄。趙噠噠點了點頭盔上的前置鏡,通過變體射線,將那深藏起的罪惡,看得一清二楚。

她從那山旁迅速飛過,見過在山腳下的一座城鎮裏。

當她落地,就聽到有人喊道:“‘喜鵲’真的出現了!”

聽這聲音,哦豁,仇人?

趙噠噠摸著頭盔上尖銳的黑色鳥喙,淡漠地看向突然從街巷另一端朝自己撲來的三個男人。

她今天的行頭比前幾次的更加高端,背上背著的七種不同款式的重型武器姑且不談,那塗著黑色隱形漆的大衣下,是用銀白色不知名材料編織成的防爆內襯,腰間各別掛著一把小型槍,其中一把槍膛內凹,很明顯,是一把失衡槍。

它能在短暫時間內迅速改變目標及目標周邊的場強,使目標隨時隨地擁有飛上雲霄或重若泰山的極致體驗,讓目標瞬間失去人生理想喪失生活熱情,可說是整蠱行凶最佳伴侶。

趙噠噠一般用它來逼著偷襲者給她磕頭拜年的,作為良好市民熱血軍校青年,她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喜歡打打殺殺的粗人。

這時,一顆子彈從隱秘的角落加速前行,可惜隻擦過她的披風,在隱形漆上擦出一片火花。

趙噠噠輕巧地側過身,披風趁勢揚起一片優美的弧度,讓那火苗壯大了起來,隻見她手一抬,也不知做了什麽,火便和子彈一起,急速地往來時的路返了回去。

牆角炸開一團烏煙,幾人悶哼著跑遠了。

趙噠噠站在原地,半晌,猛回頭,看向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同樣被黑色鬥篷遮起全身的高大男人。

“誰?”趙噠噠問。不過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仿佛隻是隨口問了一聲,卻並不在意是否能得到答案。

男人也確實沒有回答她,朝著她快步衝來,一股子要和她同歸於盡的架勢。

趙噠噠並不將對方的攻擊放在眼裏,她輕輕一躍便上了牆,幹淨利落地躲開對方的淩厲攻擊,動作輕盈得仿佛是在鋼絲繩的舞者。整日整日麵對的都是體能比自己強悍一大截的星堆人,地球人的這點可笑的暗殺能力,趙噠噠根本就看不上眼。

對方被趙噠噠這樣輕描淡寫地對待,終於感受到了某種被侮辱的難受,他往旁喊了一嗓子,頓時,趙噠噠的視線裏又多出了兩人。

在看清來人手中的配槍後,趙噠噠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不確定似的又看了眼,動作慢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

對方倒是沒有絲毫顧忌的模樣,朝著趙噠噠就開了一槍。

同樣是失衡槍,趙噠噠手裏的明顯比對方的要低一等級,所以當她發現事情不太對而率先發動攻擊後,卻是自己先著了道,身體迅速浮空起來。

但趙噠噠隻是沉默了一瞬,即便在浮空中,也維持著鎮定的姿態,望著對方槍上繁複的暗紅色花紋,問:“這把槍,是從哪裏來的?”

在場的三個人,感覺到氣氛微妙地變了。

身披喜鵲戰袍的那名人類,認了真。明明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然而對方卻無所畏懼地斜斜半臥在空中時,那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自負眼神,讓人無法克製地將目光都集中在此人身上。

而後,切身地感受到那份強大。

“你、你今天別想走出這裏!”拿著槍的男人撂下了狠話,人卻比那槍還要沒氣勢,與趙噠噠對一眼後,就仿佛做賊被發現似的別開了目光。

趙噠噠的思緒被那塵封的記憶擾了,心裏不痛快,見對方連與自己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卻還敢拿著那把槍,憤怒在胸腔裏來回鼓**,那掩飾得極好的殺意,也終於在對方威脅出口的這一刻,傾瀉而下。

她笑道:“那就試試吧。”

這一聲像是某種訊號,暗中那無數把直直地對準趙噠噠的槍·支,同時開了火。

“乓乓鐺鐺”的子彈聲撞擊在趙噠噠一身的裝備上,發出了清脆悅耳的響聲。這聲音落在眾人耳中,頗為諷刺,他們設計了半天集火了半天,居然連喜鵲身上的一層皮都沒有磨掉。

簡直就是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趙噠噠這時還有閑心看下時間,在發現自己居然因那把頗為眼熟的槍而浪費了三分鍾、而她猜測的背後主事人卻遲遲不來後,喜鵲頭盔底下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或許對不熟悉這種感覺的地球人來說,失衡狀態便隻能任人宰割,但對於早就在各種惡劣環境中習得掙脫技巧的軍人來說,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麻煩。

甚至連麻煩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