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星堆人救下了地球,就下了瀕臨毀滅的地球!”被假喜鵲壓·在·身·下的星堆軍人憤怒地吼叫著,“你們忘了嗎!”

“黑洞?磁暴?”假喜鵲輕描淡寫地拿槍口劃過星堆軍人的咽喉,道,“誰知道拯救我們的英雄,是否就是當初造成災難的罪魁禍首!”

“高等宇宙跨過事件視界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難道隻有你們損失近半數的人員與科技文明嗎?”

“那場幾乎消滅六成地球人口的災難,真的不是你們帶來的嗎?”

“限·製地球人接受更高等教育的政策,難道不是為了防止我們察覺到真相嗎!”

假喜鵲說話聲越加急促越加用力,原本還不想將事情鬧大的軍部組織者下令對假喜鵲發動攻擊。

屏幕一瞬間黑了下來。

七分鍾,確實是能夠將傳音機關鍵元件徹底屏蔽所需要的最短時間,隻是……

“我所容忍的一切,真的,是必須容忍的嗎?”趙噠噠像是被這句話蠱惑了,她望著周圍地球人的暴·動,終究無法置身事外。

膽怯是弱小者的新衣,因為她不屑謊言,所以不屑弱小者。

憤怒是無能者的托詞,因為她不屑借口,所以不屑無能者。

然而,在那抹鮮紅刺入趙噠噠眼簾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想法,有多麽的傲慢。若是沒遇到秦隼,她所遭受的命運,會比這位無端慘死的小女孩更好一點嗎?

成為趙噠噠,是幸運,沒能成為,是命,是最普通也最無力改變的命運。身為受益的幸運者,在此之前,趙噠噠並沒有更深刻地去理解其中的含義。

“嗡——”,尖銳刺耳的磁音,趙噠噠縮回手,迅速地躲入人群中。等到屏幕重新亮起的那刻,趙噠噠才切實地察覺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她幫助假喜鵲,另辟了一條通道,在被屏蔽的世界裏,給傳音機的元件製造了一條通道,用從星堆人軍校、從秦隼偷來的知識,幫助了她視之為仇、當做跳板的人。

這時候,趙噠噠也隻能慶幸趙叔把電話掛了,她便不必在糾結裏,還要麵對來自老人家的嘮叨。

路是她選的,假意輔佐隨時捅刀方針是她定的,趙噠噠拍了拍自己的臉,看了眼屏幕前大殺四方的假喜鵲,悄然離開了已經暴動起來的人群——雖然她打算幫助假喜鵲,但並不希望蔚藍在巡禮中,“落入”假喜鵲的手中,被他當做挾持的對象。

乘著假喜鵲還在廝殺打鬥中,趙噠噠火急火燎地摸了回來。

她本想立刻進婚車內,卻被禁衛軍攔在了外麵。

“怎麽?”趙噠噠單手格擋住禁衛軍阻攔的手,眯著眼道,“我才是蔚藍的貼·身護衛,而你們,卻讓我一刻也無法呆在她的身邊。是怕我奪了你們的寵,還是蔚藍根本就不在裏麵!”

禁衛軍被她過於淩厲的目光一刺,氣勢竟是矮了半截,但他並沒有縮手,在僵持了半天後,他道:“蔚小姐正在休息,你若是對打攪了她……”

“趙噠噠,你回來了。”身後,傳來鴉先生的聲音。

這假喜鵲的速度怎麽可能這麽快!趙噠噠在心中狠狠地“嘖”了一聲,慢慢地收回了手,隻是麵上的冷色依然鋒利。她轉過頭,道:“或者說,蔚藍少將被你們軟禁了嗎?”

鴉先生似乎沒想到趙噠噠居然會說這樣的話,他愣了愣,才道:“蔚小姐剛剛睡下,若是你擔心她,兩個小時後,我喊她起來,可以嗎?”

趙噠噠的精神高度緊繃,但此刻也不得不點頭,道:“我明白了,我隻是聽說蔚藍少將遇襲,非常擔心。”

鴉先生頷首,朝著禁衛軍做了個“抱歉”的手勢,示意趙噠噠跟上。

“我也是聽說了這件事,才過來的。”鴉先生用黑色紗布蒙著自己被火燙傷後那張坑坑窪窪的臉,將一份資料遞來,聲音壓到極低,說,“這是我剛剛搜集到的情報。”

這是想誤導我?

趙噠噠麵不改色地拿過那一塊小小的透明的芯片,毫不猶豫地插·入自己的終端內。

若假喜鵲想要試探自己,她再怎麽逃也不可能擺脫,不如順水推舟,降低他的防線……

趙噠噠仰起頭,朝著鴉先生露出了革·命友誼的笑容。

這份資料比趙噠噠想象中的還要完備,視頻,文字,人證物證都保存完好,甚至蔚藍的臉也出現在了視頻中。

原來,蔚藍在身體逐漸好轉後,便從婚車裏出來,按照儀式流程,在禁衛軍們的庇佑下,想普羅大眾發撒鮮花與錢幣,這叫做“過路禮”,在星堆的婚嫁文化裏,是祭拜軍神手下十二軍魂的一個典故。

當時,蔚藍正將“過路禮”遞給一名站在車旁正在啃手的小孩兒,小孩兒似乎多年沒有洗過澡,臉上又黑又黃的,唯有一雙眼睛,雪白鋥亮,像是在夜間覓食的小動物。

她將手中的金幣與婚車裏的糕點塞給了他,而後彎腰,似乎在與他說些什麽時,突然從旁竄出兩個行動敏捷的壯碩男子。

禁衛軍們反應很快,將對方打散,而蔚藍則在驚慌中為了護住小孩兒而從婚車上跌落了下來,雖然看似並沒有受什麽大傷,但顯然也並非毫發無損的模樣。

趙噠噠皺著眉,看著禁衛軍將小孩兒踢開,抱起蔚藍進入婚車的場景,拳頭有點發硬。

“這兩個人看來已經找到了?”趙噠噠看著從容淡定的鴉先生,從鼻尖發出了並不算友善的“哼”聲,目光倒是沒有之前那麽“狠厲”了,就像是一隻剛被安撫好的炸毛刺蝟。

說完,她又強行添了句:“那兩個地球人。”

鴉先生點了點頭,道:“但到目前為止,他們都沒有說出原由。”

“那些人你能接觸到嗎?”趙噠噠皺著眉,靠近鴉先生,道,“蔚藍身邊的禁衛軍……前禁衛軍,都是追隨蔚衛的那一批,你確定他們忠心耿耿?”

鴉先生揉著太陽穴,袖口上銀灰色的精致紐扣,在晶石的折射光下熠熠生輝。他肯定地說道:“你不信他們。”

我也不信你,謝謝。

趙噠噠的目光在那枚紐扣上停了一瞬,而後又“耿直”地說道:“他們既然沒能保護得好蔚衛將軍,又有什麽臉麵來確保蔚藍少將的萬無一失?”

鴉先生似乎沒有察覺到趙噠噠這樣的挑撥行為,他沉默片刻,似乎對趙噠噠的發言很是讚同,半晌,才道:“所以,你想做什麽?要知道,我們都是地球人,在這裏本就是弱勢,若你一味強攻……”

“蔚藍少將總該洗澡的。”趙噠噠道。

話被打斷,鴉先生愣神片刻,才在趙噠噠俏皮的眨眼後反應過來。

於是他笑了。

以往,不管是性別還是種族,都帶給趙噠噠無限的麻煩,然而在今天,她很慶幸自己是女性,這樣才能在禁衛軍與鴉先生兩方勢力的眼皮子底下,來到蔚藍身邊。

一股血腥味兒在婚車裏蔓延,趙噠噠進來時,蔚藍正用治療儀,將腳上的最後一道傷口治好。她緊著眉,咬著牙,血腥味兒,是從被她咬死的唇珠上傳來的。

“他們怎麽沒幫你治療?”趙噠噠來到蔚藍身邊,自然地半跪了下來,拿過治療儀。

蔚藍看見趙噠噠,眼裏落入了溫暖的星光:“我沒事,市麵上的治療液我會過敏,這些是鴉先生剛剛送過來的。”

趙噠噠想到當初鴉先生拒絕自己軍用治療儀的場景,了然地點了點頭。

“隻是,我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所以沒做什麽準備……”蔚藍一麵說著,一麵將趙噠噠拉在她身邊,將側門關上,道,“第三區有什麽消息了嗎?”

趙噠噠歎了口氣,將她被放鴿子以及假喜鵲的事兒,除了自己在離開前幫假喜鵲重新連上屏幕這件事外,都巨細無遺地說給蔚藍聽。

蔚藍沉思片刻,道:“看來,是有人不想我知道這些事。”

趙噠噠道:“我其實可以……”

蔚藍擺擺手,道:“既然有人不願意讓我知道,那我便不知道吧。”

她沉默了下來,神色卻並未灰暗下來,似乎早就對這樣的結果心知肚明,也做好了準備。蔚藍難過了片刻,又突然抬起頭,道:“對了,你上次說,你接收了一部分從地球學院出來的小孩子們,D712懷裏的小女孩,不會就是那一批吧?”

趙噠噠一時不查,居然忘了自己還與蔚藍講過這一茬,心頭一跳,這才坦白道:“是的,當時那名女孩的父母找來,我不得不還給他們。”

蔚藍將趙噠噠的手握住,細·嫩的手心像是要安慰她似的傳來一陣陣的溫暖。她道:“你一定很難過吧。”

為什麽而難過?

為自己成為小女孩死亡路上的推手而難過?

為自己沒能繼續保護小女孩而難過?

為身為地球人卻無法為地球人發聲而難過?

還是……

蔚藍認真地望著趙噠噠,那雙向來溫柔的眼裏,藏著太多的情緒。

“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重新照進光芒。”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