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噠噠並不在意剛剛的那個奇怪的人,接了任務就走,腦海持續被蔚藍的那個大手筆刷著屏。

她心不在焉地從市集裏換了套一次性可就地銷毀的裝備物資,又購買幾盒精貴的壓縮淡水,直到察覺自己的錢包已迅速下癟,才終於回過神來。

“反正我也不可能去參加。”趙噠噠說完,覺得自己渾身的肉都在疼。

趙噠噠接的這個任務,是護送一批經過篩選智商或體能超群的一批地球人小孩,前往地球知名女子學府、第八區新任總督一手創辦的地球學院。但其實,這隻不過成人世界心照不宣的場麵話而已。

當趙噠噠帶著喜鵲頭盔出現在第十四區的群島上,看見那些身形瘦小卻長得景致漂亮的十三四歲幼童時,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地球學院之所以創立,恐怕並不是想讓地球人學習星堆人的知識,而是讓地球人學習如何取悅星堆人的知識。

對此,趙噠噠表示見怪不怪,這種學院,多得是。

自從第八區前任總督蔚衛愛上了一名地球女性、並表示將矢誌不渝地隻愛她一人、最後高調迎娶後,眾多“二等公民”們,在那令人動容的愛情故事裏,萃取到一飛衝天的希望。於是他們紛紛將自家女兒當作是可交換的籌碼,將女性包裝鮮亮,如商品一般賣給星堆人――即便是地位最底下的那等星堆人。

而今天要護送的這一批幼童裏,有被父母遺棄的,有被自家父母當牲口一樣販賣了的,也有從某些非正常渠道交易過來的,是質量上乘的“鮮貨”,一共十五名,要從第十四區一路護送到第八區,等於是要跨半個地球了。

雖然在科技高度發達的現在,乘坐地軌、飛梭等工具也不過是短短的十幾分鍾,然而這些非明麵上的東西,隻能用最普通的車隊來運送。在路上要防範的,除了賣家的四五個與他競爭貨源的對家,還要阻擋某些有骨氣的地球人類的襲擊,當然也有光明正大跑來隻為了劫掠女性資源的暴徒。

一般來說,這樣的任務應該由團隊來負責完成,然而趙噠噠的“喜鵲”惡名在外,無人敢來組隊,隻能一人包攬全部的活兒。好在惡名的好處,也讓趙噠噠的旅途順遂了許多。

她站在車廂裏,將激光式反爆槍抱在懷裏撐著地麵,閉眼假寐,完全沒有要與這十五名少女談天的意圖。而那十五名少女,則各個乖順地抱著膝蓋坐在車廂的地麵,低頭沉默不語,仿佛已經看見未來的命運。

原本賣家這邊派出的車隊人員,還在擔心這位高薪聘請的護送人員,會不會忍不住將這些貨兒嚐個鮮什麽的,沒想到這位大爺比以往的那些身形魁梧安全感爆棚的雇傭人員乖得多,愣是一片衣角都沒沾過。

而一路的坦途,也讓那幾個人員放鬆了警惕,甚至還開始以擔憂為題地私下探討起這位品味怪異的“喜鵲”的下半身問題。

全程監聽的趙噠噠:“……”

她雖然沒有在外刻意隱瞞自己的性別,但聽到那些人肆無忌憚地調侃自己的某些“能力”問題,還是不太自然地換了個腿撐著自己的重量。

其中有一個女孩,在趙噠噠換腿的瞬間,以微笑的幅度、不著痕跡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趙噠噠斜著眼,隔著頭盔拽住她的視線,朝她眨了眨眼。

原來,還是有人想要逃跑的,真是了不起。

就在這時,車外發生了爆炸聲,那“轟”的一聲響,將牢固的車體被震得上下顛簸,十五名就地就地坐著的少女你挨著我我壓著你,紛紛“哎喲”了起來。

“閉嘴,”趙噠噠將槍指著她們的腦袋,笑嘻嘻地說道,“別亂動。”

雖然語氣有點痞有點漫不經心,但那些少女顯然受過很嚴苛的訓練,這兩個指令一下去,車廂全體靜默,外麵的震動再大,車廂裏也依然平靜著。

趙噠噠並沒有出去,隻是拉過信號器撥弄了幾下,便跨坐在車門口,閉目養神,一點兒沒有受雇者的自覺。

外麵的聲音,在趙噠噠動作之後就消停了,過了老半天,車隊的幾個人才哭爹喊娘著來敲門。他們當然也聽說過“喜鵲”的大名,不敢埋怨她什麽都沒做的行為,隻是表情很幽怨,神色很淒涼。

趙噠噠門都沒開,手枕在腦後,懶懶地回道:“人員無損,發車。”

那個之前與趙噠噠對視的小姑娘,突然問:“你剛剛做了什麽?”

趙噠噠自然不可能說是她剛剛擾亂了對方的定位係統,把他們的巢給一股腦兒端了資料都送給當地治安巡警了,於是她攤開一隻手,嬉皮笑臉道:“大概是我散發了一下自己的霸氣?”

這個小姑娘長得並不可愛,硬要說的話,應該屬於蔚藍那種像玻璃一樣易碎的類型,外表柔弱溫和,但也有不同,因為那雙眼不是仿佛沒有被任何事物汙染過一般的清澈透亮,而是亮得很有力度。

那是屬於人類的旺盛的生命力。

她抿著嘴,被趙噠噠的馬虎眼給氣到了似的,竟是提起裙,毫不避諱地坐在趙噠噠的腿邊。

趙噠噠的目光落在她頸後的一顆像星星一樣的肉痣時,忍不住笑了。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找這個“姑娘”。通過軍方網絡的神通,她得知印章世家的天才少年陳淩,在早年失蹤,疑似被拐賣,趙噠噠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終於將他的位置給找了出來。

竟是被人當成小姑娘包裝,準備送到地球學院“深造”去了。

怪隻能怪這位陳淩小朋友臉長得太女氣,搞得現在被迫天天女裝……簡直太慘了。

趙噠噠想到這,居然有心情笑出聲。

陳淩雖然不知趙噠噠為何笑得出來,但他還是抬起頭看向了趙噠噠。

趙噠噠忍不住抬手捏住了他的臉,惡趣味地壓低聲,頗像個兵痞子似的說道:“別來勾引我,我動作粗魯,會把你搞壞的。”

宣布完邪氣而嫌棄的發言後,趙噠噠便靠著門閉眼睡起了覺。

仿佛恪守作息的老幹部。

時刻監視著車廂內環境的車隊人員嚇了個半死。從緊張兮兮地捏緊了手上的武器,到覺得要出麵製止一下,並且決定今晚停車去紅燈區請喜鵲大爺泄泄火,到舒了口氣放下武器,不過用了短短幾分鍾。

經曆如過山車一般大起大落的刺激後,這些生活在底層且幾乎毫無人生追求的男人們,忍不住問出了藏在靈魂深處最糾結的問題:“‘喜鵲’那活兒到底是厲害還是不厲害?”

依然在監聽的趙噠噠:“……”

他們的腦子裏是不是隻剩下這些玩意兒了,就不能討論些別的嗎!

一恍神,車隊又遭到了攻擊。

夜晚的襲擊總是來得突然而迅猛,趙噠噠在一瞬間就抱住陳淩的腰,將他也帶出了車裏。地麵的攻擊多還是熱武器,生物攻擊極少,趙噠噠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用槍托就將那些人砸暈了,她望了眼四周,而後扛著陳淩走到車隊麵前,冷冷地問:“為什麽改變路線?”

車隊人員看著這樣的造型,覺得大概這趟路程,還是得去紅燈區走一遭。

車長是個中年男子,臉上還有往年被襲擊後留下的傷疤,看著凶神惡煞的,然而在趙噠噠麵前,也是畢恭畢敬。他半點不敢吐槽趙噠噠按著陳淩腰際的手,低著頭道:“我、我們真的是按導航顯示的路線走的……”

他們的導航是通過內部係統實時更新的,用了幾十年,沒有任何黑客成功入侵――也正是因為這一套係統,讓這一批人在買賣人口極其猖獗的第十四區確立了大佬地位,按理說不會出錯,然而趙噠噠從衣服裏扯出一根導線,與導航係統相連接的瞬間,那係統就節節潰敗下來,不斷反饋修複信息,不斷被打斷,又不斷地在報錯修複。

“你們組織裏有內鬼哦。”趙噠噠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調侃了句,而後收起導線,徒手將導航係統從車子裏拆了出來,那堅硬的鐵殼在趙噠噠的手裏,仿佛一個塑料玩具。

趙噠噠在眾人麵前露了一手後,終於不再有人膽敢討論她的能力問題了。她徑直回車廂裏,清點完人數,才將陳淩丟下。

陳淩早在她拿槍托砸人的時候就被顛暈了,迷迷糊糊醒來,就看見她用外骨骼裝置將車都拆了,頓時有種想要立刻暈過去的衝動。而他還在那邊七上八下著,就被趙噠噠扔回了姑娘堆裏,十足的粗魯。

趙噠噠拿著老式的對講機,對準備掉頭折返的車長道:“換路走,我們乘地軌去。”

車長嚇得差點拿不穩方向盤,他剛想開口,就被趙噠噠打斷:“主導權交給我,要是想不被再襲擊,都聽我的。”

喜鵲頭盔上尖利的喙,在燈光下閃著冷色。

車隊人員與上峰單線聯係後,將主導權麻利地交給了趙噠噠。趙噠噠坐在車廂最末端,操控著車體在夜間飛馳。路過繁華的鬧市,也穿行於無人的荒廢山丘,在即將到達鐵軌前,那些被迫下崗的車隊人員終於開口說話了:“我、我們是不是走岔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