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噠噠的憂心忡忡，大概是從那緊固的外殼泄露了出來，帶路的禁衛軍斜眼看著這個在新聞裏幾乎被形容為混世魔王的D712、亦或是喜鵲，一邊在心裏嘀咕，這貨怎麽看都還隻是個小姑娘了。
然而心裏的話還沒吐槽完，便眼睜睜看著剛進了監控區層的趙噠噠，快速地往中心區去了。
顯得比他還熟悉似的。
禁衛軍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然而趙噠噠回頭瞧了眼他，他便不得不跟上。
D712警覺性很強，他不敢輕舉妄動。
強大的實力帶給趙噠噠的是無窮的便捷，而她這一呆，便在監控區待了一個晚上。
所有的監控都在趙噠噠的掌控下，一刻不停地工作著。她甚至還提出了建議，在琉迷塔的外層塗上了一層容易剮蹭在人皮膚上的新型顯光材料，在特殊射線下，能發出不一樣的波段。
對此，禁衛軍的人並不認同。
“隻要在關鍵地區安置我們最新研發的生物識別係統，外人是很難入侵的。”禁衛軍補充道，“不管是地球人，還是星堆人。”
“那麽，AI呢？”趙噠噠問。
一直以來，星堆人對AI的發展並不在意——畢竟，在他們的高等文明裏，AI算得上是古董級的文明產物，現在勉強用用，也隻是因為文明等級受到先存的真實宇宙的限製罷了。
一旦突破了宇宙與宇宙之間的界限，星堆人將會重構屬於他們的文明世界，又何須借助來自地球文明的AI呢？
說到底，他們對待AI與對待地球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同樣的輕賤他們。
趙噠噠著喜鵲戰服，於清晨踏風離去，留給眾人的，除了徹夜高度集中工作導致的手腳**外，還有極為嚴重的精神創傷。
沒有與地球人深入接觸過的星堆人，即便在各個平台上看到關於地球人的消息，他們也總是會下意識地將他們與地球人割裂開，仿佛這樣，便還能維持他們高高在上的尊嚴與權威。
但如今，在明確D712為地球人的現在——從蔚藍官方鑒定報告中得知——他們不得不被迫正視一個事實。
地球人所掌握的關於星堆人的科技，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趙噠噠這麽多年的隱秘輸血，趙叔這麽多年的無私支撐，把那些從地球學院裏救出來的孩子們，培養了一批又一批。
不斷有精英人才留在了趙叔身邊，埋伏在人群深處。
而後來，蔚藍將更為重要的技能拋了出去，受惠的不僅僅是課堂上的那些孩童，更多的，是趙噠噠與趙叔那麽多年培養出來的精英團體。
有基礎，又被點播，匯聚了百年悲苦的地球天才們，終有一天會崩裂出刺破天空的力量。
或許，就在現在。
這個站在地球天才們頂點的喜鵲，是否會成為刺破天空的第一人？
他們出神地想著，心中後怕不已。
趙噠噠立了下馬威，忍住自己去關心裘颯的衝動，回到了蔚藍身邊。
“營養艙給你調整好了，”蔚藍懶懶地靠在窗台上給自己倒花茶，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頭也不抬，似乎是知道趙噠噠去了哪裏似的，問，“一切順利嗎？”
趙噠噠沉思了一瞬，道：“順利——你那邊呢？”
“再順利不過了。”蔚藍意味深長地將花茶抬了抬，做了個敬酒的姿態，而後仰頭灌入自己的口中。
姿態瀟灑傲怠，不似往日般的清麗華貴。
或許這才是蔚藍真正的模樣。
還有一天時間。
抬頭看了眼時間，還不想立馬進休眠艙修整的趙噠噠在蔚藍麵前坐下，很想問蔚藍，地球憎惡派到底被她煽動去做了什麽？
但她沒有問出口。
現在的蔚藍說什麽，她都半信半疑的，得到了答案又如何，是信還是不信？
不如終止自尋煩惱，隻要明天各取所需各走各路便好。
趙噠噠對宇宙核心勢在必得，她也並不認為蔚藍對宇宙核心有任何企圖——能將宇宙核心放在自己身邊那麽多年也不用一用，顯然，這個宇宙核心，並沒有傳言中那麽多功效，說不定也隻是個會放出奇怪波段的廢物罷了。
但就算是個廢物……
也夠了。
足夠讓星堆人忌憚就夠了。
在這點上，趙噠噠認為自己與蔚藍已經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基本共識。
雖然趙叔、陳淩和裘颯都對此提出異議。也對，畢竟他們並不知道D712便是蔚藍，在他們心中，與D712這個壞事做盡、行事極端、目的不明的危險分子做交易，不啻與虎謀皮。
兩個人在屋子裏呆了一整天，也沒見著鴉先生。鴉先生大概是扮作坎吉的身份忙裏忙外做了許多準備，與他相比，趙噠噠和蔚藍就輕鬆多了，甚至在共飲了花茶後，一個繼續看書，一個在營養艙裏躺了兩小時後，分秒不差麻利地起來給仙女做個飯。
仿佛明日並不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在被刻意營造出的和諧氛圍裏，趙噠噠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流程，包括後續的接應與宇宙核心的藏匿路徑。而巡禮通道處的人馬，也已經準備就緒。
隻欠東風。
星光攀上了琉迷塔的高層，將金屬塗料照射出奪目的霞光。
夜裏的聲音總是格外響亮，即便隻是鞋麵的剮蹭聲。趙噠噠和衣而臥，聞聲立刻翻起。同床的蔚藍比趙噠噠的反應速度還快，兩個喜鵲站在床的兩側對視。
‘你上我上？’趙噠噠偏了偏頭，無聲地問道。
蔚藍點了點趙噠噠，而後慢慢地倒在了**，似乎不再關心後續的結果。
行吧，給核心的是大爺，趙噠噠靜靜地趴伏在窗戶邊，在預留的監視裝置旁，觀察向聲音的來源。
在她看見幾個地球人艱難地在琉迷塔的塔身上攀爬時，眼裏滿是“見鬼了”的震驚。
地球憎惡派？
不對，據陳淩的情報顯示，這批人都被分散在全球各處，挑唆發動起·義——再者，憎惡派又有幾個好手，能通過她重新加固的重重防護，攀來他們這邊？
星堆人內奸？
這個可能性倒是高了些。選幾個地球人來當他們的炮灰，將種族懷疑降到最低，不無可能。隻是這些地球人又是如何通過星堆人的安檢……
多方聯手下的漏網之魚？
趙噠噠臉一寒，想起昨日那些人所說的“故意設置的巡邏漏洞”，此刻再品，深意頗多呐。
一等星武將的精英打手。
第九區總督府的人。
坎吉雇傭的漢子。
蔚藍的忠犬。
地球原住民。
還有……
趙噠噠。
全都擠在一座琉迷塔中，為一塊被架空於幻想與欲·望之間的破石頭，暗波洶湧。
有趣？
不，這是地球人與星堆人的戰鬥，是命追趕著命的自由搏擊。
趙噠噠歎了口氣，收回了目光，對蔚藍道：“我去去就來。”
蔚藍一裹被子，將她身上的喜鵲戰袍掩住，摘下喜鵲頭盔，露出略有些疲憊與蒼白的臉，對趙噠噠輕聲道：“早去早回。”
言辭中的殺意，從她那綿綿柔柔的嗓音裏，絲絲嫋嫋地露了出來。
三個被打暈的地球人被趙噠噠丟出了琉迷塔的警戒範圍，並喂了藥，保證他們能睡上48個小時。等趙噠噠披著夜色的寒意回來時，蔚藍已經安睡了下來。
趙噠噠拉了張椅子坐在蔚藍身邊，望著皎皎的月色發呆。她心中藏著燥熱，對明日，對唾手可得的宇宙核心，對未來，對戰鬥。
其實，她還沒具體想好以後該如何使用宇宙核心為地球人造勢，但一想到，地球人的地位自此將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趙噠噠的肌肉就忍不住地隨著主人的心跳一起震顫。
也不知何時，蔚藍睜開了眼，與趙噠噠對視。
一雙柔中帶刀，一雙銳意不可擋。
兩種尖銳碰撞在一起，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腥風血雨。
“沒睡？”
“醒了？”
“還有多久？”
“七小時三十五分。”
蔚藍晃著身子，拿身旁趙噠噠的枕頭墊在自己的腰間。趙噠噠隨即意識到，現在不是蔚藍與趙噠噠在對話，而是D712，在與她對話。
一瞬間的嚴肅，讓趙噠噠整個人的氣氛都變了。
風的嗚咽聲繞著奢華而喧囂的琉迷塔，從半開的窗戶，撩開兩人的影子。
蔚藍先開了口：“明日的訂婚流程結束，你帶著宇宙核心與我身份互換。”
這和他們一開始商量的不太一樣——之前是個管個的行動，並沒有說過要互相幫助。而趙噠噠也不會相信“互相幫助”的鬼話。
於是她歪著頭，沒有當場反駁，而是等著蔚藍解釋。
“但你得陪我演一出戲，在拿到核心的瞬間，你要露出點兒馬腳。”蔚藍眯著眼，似乎很享受與趙噠噠共同演出似的。
趙噠噠心領神會：“你是說，要讓他們察覺我是喜鵲，而後在追捕我時，我與你身份再次互換？”
“但有個條件”蔚藍體貼地說道，“我需要你在與我互換前，將他們引入我所指定的位置。”
蔚藍將一個小小的芯片遞了過來。
鮮紅鮮紅的芯片，在靜謐的臥室裏，閃爍著噬人般的不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