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趙噠噠猛地坐起，看著陳淩的模樣與周圍的狀況，立刻就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手有些顫抖地摸了摸陳淩沒有來得及治療的傷口，難以想象在她發狂的時候，這個孩子到底遭遇了多少折磨。
她記得自己讓陳淩不要跟過來。
她記得自己要求醫護人員給她上最好的束縛帶。
她記得自己的力道有多大……
陳淩怎麽就這麽傻呢，他怎麽就這麽，任由自己欺負呢……
她突然想起自己當初對趙叔說的那句話。
——你們倒是不怕，陳淩被我玩死？
趙叔說了什麽？
——有個小家夥陪著，你就算去炸碉堡也能在事前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能力讓他摘幹淨。
可是，她沒能摘幹淨，她沒能……護好他。
這次，她已經對陳淩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下次呢，還能有這樣的幸運嗎？
醫護人員們圍聚了過來，像是觀賞動物園的大猩猩一樣，然而在對上趙噠噠那雙冷漠與痛苦交錯的雙眸，這些人下意識地躲開了。
理論上，第二次基因改造劑的效果並不會比第一次好，很多時候甚至因為兩種改造劑的不匹配而造成器官衰竭等情況。
所以地球人在第一次基因改造劑失效後，也很少有人有勇氣去打第二針。
趙噠噠雖然不是第一個，但卻是最成功的的一個，因為……
她用全部身家以及多年訓練出的眼力，買下了最好的基因改造劑，並自行決定加大了劑量。
也是因此，她受了不少苦，在兩個多小時的極限對抗後，趙噠噠身體的內循環才達到平衡點。
“傷……”她吃力地說道。
陳淩依然笑著點點頭，說：“我就知道，你會醒的。”
竟是沒有半分抱怨，堅強得讓人吃驚。
孩子的極限，或許總是會突破大人的想象，
趙噠噠不知該如何麵對陳淩的這份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恩情的信賴了，她懵懵地被陳淩這個小孩扶了起來，臉上的複雜與羞愧混雜著對自己的憤恨，最終變成了一片空無的茫然，卻在對上他人時，重新變回了那個凶惡的趙噠噠。
“可以走了嗎？”
“這、這個修繕費……”
“在向我討要修繕費之前，我也想問你們一句，為什麽給我用的束縛帶能夠輕易被毀掉？”
以往趙噠噠咄咄逼人時，總有一種尖酸刻薄感，但如今麵容恢複了往日的軟軟糯糯，再不像往日這般犀利，於是，立刻有人反嗆道：“這是你自己強行破壞的！”
“顛倒因果如果可以讓你們站在道德時高點來批評我，那不如就讓媒體介入，判一判公道。”趙噠噠說，“不是嗎？”
沒錯，在送入這家醫院之後，媒體們就聞風而動。
“趙噠噠”的名頭在一個月前也是三天兩頭上熱點新聞的，如今蔚藍也成為了爆款，這對主仆仿佛天生帶有熱點一般，媒體自然不會錯過。
顯然是都在外麵候著呢。
現在要是曝出來趙噠噠在這裏就醫，還拆了半層牆，對醫院的負麵形象以及星堆人的聲譽問題，都有很大的影響。
趙噠噠可以不要臉，但這些自詡為高等上層人的臉麵，還是要一下的。
雖然還是說了很多難聽話，但囊中羞澀的趙噠噠根本就不會理睬這些言行，她兀自高調地將整個回廊上的監控記錄又拷貝了一份，相當威脅性地在眾人麵前揚了揚自己的“戰果”，才帶著陳淩揚長而去。
趙噠噠沒有錢，沒辦法讓陳淩在這家醫院得到更好的救治，好在還有好些治療儀，在醫院外的花園裏坐了一會兒，他的傷便被治得七七八八了。
趙噠噠將口罩遮住臉，隻露出那狹長銳利的眼睛。她安靜地待在陳淩身邊，站著，靠著牆，一動不動的仿佛是他的保鏢。
往日總是陳淩追著她跑，看著她的背影，現如今雖然沒有明言，情勢卻反了過來，陳淩卻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喜悅。
比起愧疚感來，同伴感才是他想要得到的。
他想要幫助這隻喜鵲，想要幫助這名……被世人誤解的女孩。
不過才比他大了9歲——他是孩子，難道趙噠噠就不算是孩子了嗎？
她，有當過孩子的時候嗎？
“我昨天才知道你的真名，原來你就是趙噠噠。”陳淩開口，打破了沉默，將一隻剝好的橘子遞到趙噠噠手中。
趙噠噠抬手握住了橘子，雖然沒有吃，但也沒有還給陳淩。
“我是。”
“還是喜鵲。”
“……但不是D712。”
“那麽哪些是你做的？那個救我的人，是你嗎？”
“是我。”
“虛擬世界裏的那個飛黃，是你嗎？”
“是我。”
“殘殺兩名星堆人宣布起義的，是你嗎？”
“不是我。”
“那個抱著小女孩屍首向星堆人討要公道的人，是你嗎？”
“不是我。”
“將小女孩的身世公諸於眾，揭露他父母惡行的人，是你嗎?”
“是我。”
陳淩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真是讓人難以辨別呀。”
“那麽教我那些知識的人，是你嗎?”
“有我。”
“果然，我一直感覺到一種違和感，在接受教學的時候，我已經能感覺到，有個人並不是喜鵲，另一個人……是誰?”
“是蔚藍。”
陳淩臉上露出了些許無法接受，卻又釋然的表情。他的三觀在昨天便已崩塌，如今才堪堪重塑了起來。
“她竟然教了這麽多?”
“她是個好人……一個頂好的人。”
陳淩說：“和你一樣。”
做著好事，卻永遠被誤解。
一想到自己鄙夷過蔚藍和趙噠噠，陳淩就覺得自己尷尬得快要用腳趾摳出一套三室一廳了。
他好像還在本尊麵前當麵鄙夷過趙噠噠……陳淩有點想捂臉，又有點兒氣不過。
自己也不是有意的呀，誰會曉得，原來蔚藍和趙噠噠都是這樣的好人呢。
不隻是他，就連其他的人，提到趙噠噠的時候，可都要罵一句白眼狼哈巴狗呢，更多的便是星堆走·狗的特定稱謂了，與“喜鵲”的好名聲比，簡直天壤之別。
就在他兀自糾結時，鈴聲響了。
他的終端傳來了檢驗報告的最終結果。趙噠噠側過頭來看了眼數據，在一片紅色的未知裏，看到了令她滿意的結果。
“融合性能實驗的效果不錯，居然能在短時間內融合TPU與PP，就是它了。”趙噠噠拍板，說，“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火海岩，即便不是，這個性能已經足夠將蔚藍遇到的問題解決了。”
陳淩說：“那我們現在就趕回去。”
裘颯已經在蔚藍那兒躺了快一個月了，蔚藍有時會發些裘颯的視頻給趙噠噠的終端，雖然有大半時間都是被陳淩先看到的。
“裘颯目前的狀況穩定，倒是不著急趕路，”趙噠噠不著聲色地瞥了眼陳淩身上逐漸淡下去的傷疤，說，“我需要在二區買更多的材料——蔚藍那邊的形勢並不好，一旦有情況……”
趙噠噠突然晃了晃身體，那種滅頂般的痛苦幾乎叫她眼前一黑。
後遺症與基因改造劑的副作用，足以摧毀一個正常人。
但不可以包括自己。
趙噠噠半跪在陳淩身邊，晃了晃腦袋，在緩過來的時候還有心情說笑，道：“這款改造劑的效果還不錯，雖然很痛，但持續時間不算長。”
所以忍忍，也就過去了。
陳淩原本還想說，不必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能趕回去還是盡早趕回去吧。話還沒出口呢，趙噠噠就倒在了一邊，差點把他嚇得心髒都跳出來。
所以在趙噠噠強行打趣時，臉笑得比哭還難看。
趙噠噠：“……”
“我有十七八種鎮痛劑，沒事。”趙噠噠當著陳淩的麵立馬給自己胳膊上來了一支，而後尋思著自己的周期到底需要多久。
唔，似乎變短了？
之前好像兩周或是一周一次，現在才過了多久？
趙噠噠皺了皺眉，決定這件事等之後再解決。
陳淩堅決道：“材料這些事兒，交給我去處理，你養著吧。”
趙噠噠輕輕提醒：“你也是病號啊，也養著吧，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於是兩個人攙扶著去了原來的那個酒店。好在，當時給的錢足夠，房間沒退掉，還有三天的時間。
趙噠噠覺得自己這三天裏一定能調養好，陳淩倒是在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了，不顧趙噠噠反對，去集市裏跑了兩趟，帶來了一大堆材料。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連喜鵲的話都不聽了，趙噠噠有點愁。
期間，趙叔發來了慰問，並且向趙噠噠展示了他們目前的藏匿地點。十幾個小孩擠在鏡頭裏，趙噠噠下意識就要掏出麵具，趙叔嗤笑道：“別掏了，你這臉也沒人認識啊。”
陳淩在趙噠噠背後幽幽地說：“確實變化很大。”
趙噠噠板著臉，覺得還是盡早重新捏下臉吧，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趙叔顯然看穿了趙噠噠的想法，說：“你現在身體才剛剛穩定下來，別折騰這張臉了，當心什麽藥物相衝了，反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