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失竊的銀兩(二)
事情本身並不複雜,此時說出來就更顯得簡單了。(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原本是要充入國庫的銀子被人偷走了,三萬兩的數額雖然不小,但是對於一個國家機器而言,也肯定算不得太大的數字。但是此事的關鍵在於背後的意義——居然有人將手伸向了國家,伸向了朝廷。不管此時的無意還是有意的,都不是朝廷能夠容忍的。
特別是眼下整個朝廷以當朝首輔張居正為首,正準備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到處都要用錢,如果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那麽事情就別做了。因此震怒是必然的,而作為錦衣衛的令狐楚身上的壓力就比較大,先前他那樣歇斯底裏的吼叫,也是因為在杭州一段時間,在這事情上打不開局麵後的懊惱使然。
在許宣這裏,比較在意事情背後更深層的意義。賺錢的法子很多,三萬兩也不算多大的數目,做點什麽不好,偏偏是最危險的行當……按理說,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這些銀子偷走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後果,若是被人抓到,那麽就是抄家滅族,基本上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
所以……這會不會是一個信號?有人對於朝廷眼下的很多舉動開始不滿意了,以這樣的方式進行反彈?如果是的話,那麽銀兩失竊的事情就不是偶然了。果然,心中的這些想法,隨後得到了確認。
“如果說是哪個蟊賊不開眼,偶爾一次,倒還勉強能夠接受。但是……”令狐楚說著,咬了咬牙:“隨後這樣的事情再度出現,這就有很大的問題。”
“哦?一共發生了多少次?”
“三次!”令狐楚說著,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將一旁的黃於升嚇了一大跳。不過即便他對於令狐楚粗魯的舉動不滿意,這個時候也不可能說出來。
許宣輕輕地吐了口氣:“那麽,查到什麽沒有?”
“查到個屁……”令狐楚露出幾分怒意,雖然他在很多事情上有著不錯的能力,但這一次的事情還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之內,暫時而言,常規的一些應對方式都沒有起到效果:“從頭到尾就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即便要查也無從著手。難道誰家最近突然暴富,都要去查一下?難道我想這麽亂來的人麽?”
難道你不像麽?許宣和黃於升聞言,都在心中這般腹誹了一句。
“一早就知道事情棘手,按照我的意思,是不準備接手的……不過我新官上任,也沒有什麽威信,眼紅的人也很多,有些人希望看著我出醜……這個擔子就交到了我的手上。”他說著,又低聲罵了一句:“***……”
許宣在那邊笑笑,雖然心中對於事情有了一定的把握。但是在這事情麵前,暫時而言,他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辦法。熟知曆史是一方麵,但是這更多的也隻是在宏觀大局的把握上有些用。比如他先前經營墨道,超前的見識能夠幫上忙。再比如能夠接上張居正的那條線,也是因為對曆史的發展已經有了認識。拋開這些,他的那些曆史知識在具體事件的處理上倒是幫不上什麽忙——這事根本在曆史上就是沒有留下痕跡的,也不知道原本曆史上是怎麽解決的。
雖然心中好奇這些,但是麵上還是對令狐楚報以同情。
“慢慢來,這事也不是一兩天能有收獲的。但事情隻要是做出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即便是蛛絲馬跡,隻要能夠找到,也就能夠分析出一點有用的訊息,你現在急也沒有用。”安慰一般的話,但在此時也隻能算是場麵話,對於令狐楚憤懣的情緒並不能起到效果。
燈光之下,令狐楚在那邊眯了眯眼睛,隨後聲音低沉地說道:“這種棘手的事情,若是放在平時,我巴不得遇到。越是麻煩,越有挑戰性嘛……我是喜歡的。”聲音說到這裏,稍稍頓了頓,才接著說道:“但是現在不行了,我沒有足夠的時間。期限一到,若是還查不出什麽,那麽我就栽了……到時候免不了一個瀆職的罪過,這還是輕的,眼下有些人巴不得我倒黴死掉,屆時煽風點火,命能不能保住還難說的緊。”
望著令狐楚的樣子,許宣倒是覺得有些意外。從認識對方以來,令狐楚曾經以很多種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大多數時候囂張跋扈,也有嚴肅的時候,但眼下這種沮喪頹然的一麵,還是第一次見到。由此也能看出他在這些事情上信心不足。
“那邊給了你多少時間?”
“兩個月,現在剩不了幾天了。”
他說完之後,稍稍沉默了片刻,才認真地看了許宣一眼:“事情是從杭州到南京的過程之中發生的,眼下有幾撥人在查,我負責杭州這邊……但是並沒有查到有用的東西。你的消息渠道現在看來頗有些用處,因此便想著借你的手段……”他說著又歎了口氣:“其實也病急亂投醫了,你的野路子,哪裏真的能查出些來?”
許宣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先前他已經同令狐楚說過,如今他借助人力拉車在杭州鋪開的消息網絡,最大的意義在搜集信息,然後從雜亂無章的消息之中找出想要的東西。這個過程對於消息的消化和分析、歸納能力都提出了極高的要求。而且也隻能是一般比較公開的消息,若是有什麽內幕的話,那麽作用就比較有限了。眼下要去查一件極為隱秘的事情,難免力有不逮。但是若說真的一點用都沒有,那也未必。
“還是查一下,比如那些人突然暴富之類的……說不定就有問題。”令狐楚的語氣顯得很沒有底氣。
“其實我比較好奇,這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許宣皺著眉頭,心中想著令狐楚先前對於事件的描述,覺得有些不對勁:“按你說的,銀子並不是被全部偷走。甚至在開箱的時候,還存餘了一部分……那麽偷竊的人,為什麽不將銀子全部偷走呢?畢竟是冒著這般大的風險,留下一點,也沒有什麽意義。”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那些箱子打開之後,隻是大部分的銀子被偷走了,每一隻箱子裏都有剩餘的銀兩。”
“還有什麽特別的發現沒有?或者說,幾次銀兩失竊的事件之間,有什麽聯係的地方?”許宣伸出右手的食指敲打著桌麵,隨意地問了一句。賦稅的銀子送往京城的途中,一定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幾萬兩的銀子也有些分量,若是被偷走了,很難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相似的地方大概都是同一批人所為。”令狐楚皺了皺眉頭,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口中說道:“還有幾次失竊的時候,都是大雨的日子……”他說完之後,看了許宣一眼:“但這個應該沒什麽,畢竟雷雨之夜動手,雨聲可以掩蓋掉很多的痕跡。而守備也相應困難一點。”
許宣聞言,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得片刻,朝外看了一眼,隨意地說了一句:“這幾天也是大雨……”
隨後又聊了一陣,這種沒頭沒腦、狗屁倒灶的事情空談肯定是不行的。令狐楚過來同許宣商量,也是想著多一點消息的渠道,但是並沒有對此抱什麽期待。先前他選擇幫助劉餘帆,其實也是隨手為之的事情。若說真的相信許宣能夠給他多少實質性的幫助,那也是沒有的。
……
事情很急,若是不能在規定的期限內將事情辦妥,令狐楚就會麵臨很大的麻煩。眼看著日子一天天近了,他也不可能不緊張。因此並沒有耽擱多久,便告辭離開了。走到門邊的時候,突然轉過身來:“對了,此時要保密。我現在明麵上來杭州的理由,其實是來尋仇的……先前在杭州那邊我的人被打了,說起來是狗咬狗。但是勉強用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這邊的錦衣衛最近被我找了不少麻煩……反正老子沒幾天好日子過了,這樣鬧一下,也算是緩解一下壓力。”
令狐楚走後,許宣依舊坐在那裏想了很久。閉上眼睛,口中如同老僧一般念念有詞。黃於升靠近他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在說“銀子”“大雨”什麽的……過了很久,天空中突然“轟隆”一聲巨響,不多時就真的有雨下了下來。
天色晦暗,房屋又是關著的,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到了傍晚。偶爾的電光將黑暗的房屋照亮,但也隻是轉瞬便重新陷入到黯淡之中。
許宣睜開了眼。那邊黃於升連忙問道:“漢,難道你有辦法了?”
“沒有啊。”許宣淡淡地搖搖頭:“能有什麽辦法……除非是你偷的,直接就能抓走。”
“咳咳……漢,這種話可不好亂說。”黃於升笑了笑,隨後說道:“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想。”許宣在一旁,依舊不緊不慢地,說完之後,想了想,順口又說了句:“對了,有幾個消息,你如果有時間的話,替我向那些車夫詢問一下……嗯,附近有沒有人煉丹的道人,或者能做煙花炮竹之類的能人……”
“哦,好!”黃於升點點頭,疑惑地問道:“能問一下有什麽用麽?”
“嗬,你盡管去打聽。”
日子繼續向前,波瀾不禁。其間天下了雨,不過好在沒有發生洪澇災害,倒是讓這邊的官府稍稍鬆了一口氣。以往杭州這邊遇到洪澇的時候,官府上上下下都要忙到頭痛。這年頭一鬧災就要死人,一死人就會出亂子,一出亂子很多人頭頂的烏紗帽就岌岌可危了。好在今年沒有。
但另外麻煩的事情也出現了,最近不知道怎麽的,幾撥錦衣衛一直在不消停地鬧矛盾,三天兩頭地打架。這些事情,也都是官府跟在後麵擦屁股。那邊有分寸,打架鬥毆之類的也隻是壓在一定的範圍之內,沒有觸及到底線。而且錦衣衛地位超然,若是惹上了,保不住會遇到什麽報複。因此隻要對方不捅出太大的簍子,官府基本上也隻是自認倒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許宣最近的日子看起來依舊簡單。劉餘帆已經徹底從劉家搬了出來,最近忙著整合原本的產業和生意,二人來往的次數倒不是很多。他每日讀讀書,偶爾出去走一走,也會讓黃於升幫忙搜集點消息什麽的。比如有一次他問什麽地方能夠弄到硝石……黃於升安排下去,還沒等到有結果,那邊許宣又跑過來說不需要了,看樣子是自己已經從其他的什麽地方找到了。
當然,同令狐楚還是有過見麵。主要是見到對方有困難,許宣這邊不好真的抽身事外,一些力所能及的關心是必須的。但是在黃於升看來,許宣對於事情恐怕已經有了一點思路,因為他經常見到對方朝著令狐楚問一些問題。並且每一次在令狐楚離開之後,都會坐在那裏想很久。除此之外,他也時常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鼓搗著什麽。神神秘秘的樣子,也不讓他知道。
雖然心中很好奇,但是黃於升也沒有在這些事情上太過幹涉。因為在心中的某一處,他也在期待著許宣真的能夠將事情解決,那應該是一個相當有意思的結果。為了這個,黃於升不介意多等一段時間。
人力拉車的生意越來越順利,黃於升每天要忙的事情也很多。相較於以前的紈絝子弟身份,他眼下的表現已經很中規中矩了。有著創業之初的踏實和勤奮,黃家大概也從一些渠道知道了他的狀況,因此並沒有急著催他回家。關於令狐楚拜托的事情,他也試著幫忙解決一下,主要是從消息的搜集入手。但是暫時而言,並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收獲。
偶爾同許宣在院子裏閑坐喝茶的時候,也會惡趣味地揣測一下令狐楚的死期,以及死法。當然這種事情也隻是作為玩笑,不可能讓當事人知道。不過黃於升對於令狐楚當麵不敢表露的害怕,便以這樣的方式宣泄出來。
……
到得某一日傍晚的時候,天又下起雨來。黃於升將進來收入所得的一些銀錢專門找人鑄成了銀錠子,興致衝衝地跑來同許宣報喜。
“漢,這次真的是賺到……這才多久啊,已經有幾千兩了。”他撐著傘在雨中,一麵差人將裝著銀錢的一隻箱子搬到屋裏,一麵衝許宣的屋子喊道。這般喊了幾句,卻見到許宣撐著傘從外麵進來。
“還以為你再屋裏呢……”黃於升笑起來,那邊下人將箱子放下,從大門外出去了。他走過去,伸手在箱子上拍了拍:“你看,都在這裏,全是我們賺的。”
雖然以黃於升的身份,銀錢是不缺的。但是那些錢並不是他自己賺的,對於眼下這些積累,還是覺得很欣喜。
“看到了啊,你今天將鑄了銀錠……”許宣隨意地看了一眼那隻木箱,這般說道。
黃於升聞言愣了愣:“啊?你也在麽……我從那邊過來的時候倒是不曾見到你。”
許宣笑了笑,沒有回答,目光繼續打量著那隻箱子,口中問道:“那麽這些錢……到底有多少?”
“兩千多兩……”黃於升笑的很開心,伸手要將箱子打開給許宣看。
“等一下!”許宣衝他擺擺手,黃於升停下動作,疑惑地看許宣一眼,才聽他繼續說道:“兩千兩的話,應該挺沉的……”許宣說著,伸手掂了掂箱子的重量:“好了,你來打開。”
他的這一番做派,讓黃於升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也沒有多想,伸手要去開箱子。但是就在手搭在箱蓋上,要打開的一瞬間,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箱子沒有想象的沉……
兩千多兩銀子,幾百斤的重量,但眼下感覺完全自己一隻手都提得起來。黃於升心中猛地一驚,隨後飛速地將箱子打開,目光急急地朝裏麵看過去。
“這、這、這……”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黃於升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怎麽表達心中的想法。
這箱子原本是裝滿銀子的,沒錯,是他親自裝進去的,但是眼下卻空出了很大一部分。一些原本該放著銀子的地方,變得空空如也。仔細看的話,有些濕漉漉的感覺,但是下雨天,恐怕是雨水滲進去了……隻是空氣中有股奇怪的味道在彌漫。
“不好了,漢!我們的銀子被偷了!”黃於升回過神來,在那邊大驚失色地叫到。一路過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沒有道理啊,自己都沒怎麽離開過這箱子,隻是中途停下來在茶館喝兩杯茶。但即便如此,這箱子也是有下人照看著的。
許宣聞言,倒是沒有怎麽緊張。慢慢地將傘收好,在門口甩了甩,隨後才走進門裏,聲音平靜地說道:“是啊,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