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掀牌(三)

偏僻的巷子裏,陡然響起的聲音顯得有些突兀,雖然並不怎麽響亮,但是內裏的某些意思也能讓人知道——說話的人顯然對於事情的前因後果有著清晰的了解的。(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架住劉競的兩個漢子心中的猶豫還沒來得及泛起來,隨著兩聲巨響,疼痛從身上的某處開始蔓延。在他們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時,便已經受了傷。疼痛來自背後,兩個受了傷的漢子伸手捂上去,指尖感受到幾分粘稠的濕潤。

“打暈、打暈……全部打暈。”

那邊聲音繼續傳過來,隨後一陣腳步也朝這邊靠近。漢子們早已經鬆開的劉競,轉身朝著身後的巷口望過去,但是還沒有看起來人的時候,就被人打暈了過去。

短暫的時間裏,劉競的思緒還停留在片刻之前。兩個漢子將他架進巷子裏,便是想要對他的動手的。原本以為一切都完了,但是隨著先前的那句話,所有的事情有了後續的可能。

得……得救了?

那邊過來幾個人將原本的兩個漢子打暈了之後,便又退回了巷口。劉競怔怔地望著倒下的二人,隨後下意識地將目光朝巷口投去。那邊有人被簇擁著朝這邊靠近,腳步從容穩健。劉競臉上還殘留著眼淚鼻涕,但是這時候完全忘記了去擦拭。

悶熱的夏日夜晚,突然起了風。巷子因為兩邊是牆壁的緣故,過堂風顯得有些凜冽。並且風裏還有著明顯地水汽,那是夏日雨前的味道。巷口那邊幾個人很快過來了,此時月色被雲層遮蔽,巷子裏的光線十分暗淡,他眯著眼睛,倒也無法辨清來人的身份。但無論如何,自己是被對方救了,這個還是明白的。

為首的一人過來,抬腳隨意地踢了踢已經暈倒的兩人,口中低聲說道:“你們也是替人做事,怪不得你們,所以不殺你們……但是畢竟是在做壞事,就這麽放過你們也不好。”

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完之後,他才將頭開起來,在黑暗之中,那目光帶著幾分審視,落在了劉競的身上。

一瞬間,劉競突然覺得這人自己應該是認識的。但是在記憶裏找尋了一陣,又很難說的清這種感覺的來源。自己這些年確實也結交了一些人,但是這些人都沒有眼下這人這般年輕。他心中想著這些,那邊年輕人已經朝他靠近了一些。雖然光線黯淡,但是離得近了,有些東西還是能夠看得清楚。但是這一下看清了之後,劉競雙目猛得睜大,仿佛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事情,口中禁不住“啊”了一聲。

說起來,這還真的是熟悉的麵孔。他見過的,沒錯,他當然是見過的。這張臉的主人他不可能忘得掉,某種意義上說,他現在麵臨的一切,甚至包括先前差點被人做掉,都是這個年輕人的一手造成的。在他的印象裏,無論如何,是想不到對方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就在他驚得叫起來的時候,那邊書生聲音緊跟著傳過來:“噓,別叫了……會嚇死人的。”他說完之後,身子稍稍朝後靠了靠:“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你現在還活著,也隻是還有用。隨後還是要死。不要想了,說什麽都沒有用的……隻不過相比餘其他人,我更希望你能死在我的手上。”

先前劉餘航的做法,著實是將劉競嚇壞了的。但那時因為劉餘航有著與其行為相匹配的實力和地位,這個時候換了許宣來說,劉競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覺得有些可笑。

這也是很正常的心態,在劉競心中,從來就沒有將許宣當回事。此時心情平複了下來,竟連許宣先前救了他的事實都拋在腦後了。隨後重新恢複了幾分做派,但臉上的鼻涕眼淚的痕跡也還在,雙腿之間的異味也是很明顯,顯得有些滑稽。(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

“是你?”劉競的聲音裏,明顯有著幾分居高臨下。

那邊許宣聞言,有些好笑地偏頭想了一陣,隨後衝劉競露出一個認真的笑容:“嗯,是我。”

“哼,你居然還敢來杭州,膽子倒是不小啊。”劉競整理了一下衣服,自己眼下狼狽的樣子被許宣看在眼裏,讓他心中微微有些惱火:“先前在岩鎮,你的事情老夫還不曾和你算……原本想著暫時是沒什麽機會見了,不想你居然自己找上門來。”

許宣在那邊,聞言眨了眨眼睛,心中對於劉競的做派有些無語。這家夥到底有沒有意識到眼下的形,居然還敢對自己頤指氣使?劉餘帆重要這樣的家夥,倒黴了也是活該。

“嗯,正巧,我也要找你。”許宣淡淡地點點頭,下一刻,劉競注意到他臉上的笑容陡然隱去了。

隨手許宣飛速地伸手抓住劉競的衣襟,狠狠地用力一推,“咚”的一聲將他頂在巷子的牆壁上。劉競畢竟也不是年輕人了,這一下被撞在牆上,疼得麵色都有些扭曲起來。於是張口就要罵,不過許宣眼疾手快地一拳頭砸在他的嘴上。嘴唇舌頭痛牙齒撞在一起,火辣辣的疼痛再一次讓劉競的眼淚淌了下來。當然,純粹是生理的本能反應。

“裝,你再裝……”許宣在那邊低聲罵了一句,隨後扯住他的腦袋,又狠狠地朝著牆壁撞過去。一連三下,劉競吃痛地呼叫起來,有些眼冒金星的感覺。

“你還敢叫?”許宣一把將劉競推在地上,狠狠地踹了幾腳。而劉競此時隻能是滿地翻滾地來躲他的腳,不過口中還是在硬撐:“你敢打老夫?你是什麽東西……”

許宣聞言停止了動作,緩緩地蹲下身:“我不是東西,打你也夠了。”他說完之後,一拳頭又轟在劉競的臉上,隨後是小腹,接下來劉競全身上下,沒有地方是幸免的。不過一些**的地方,因為先前緊張地尿了出來,這時候倒是避過了一劫。

許宣痛毆了一陣,站起身甩甩手,有些意猶未盡。而地麵上,劉競蜷縮在那裏,隻能發出“哼哼”地呻吟。

但是許宣看樣子還不解氣,轉過身對身後跟隨的幾個人說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們一起上……”

身後幾人便是李毅當初用來對付他的,此時已經被他和劉餘帆收了下來,這些天在杭州這邊做了安置,今日選了其中的幾個跟隨過來辦事。這個時候,他們當然知道許宣對於劉競的態度,許宣吩咐了之後,他們對視了一眼:“這個……不太好?”隨後注意到許宣目光開始變得有些不滿,連忙改口道:“好。”

之後的一段時間,已經被打得半死的劉競居然發出了比先前更加高亢的嚎叫,有時候人的潛力真的是不能小瞧的。

……

“好了,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他就死了。”過了很久,許宣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般說了一句,那邊二人聞言收了手,又退到了一旁。不過許宣口中雖然說著差不多了,但是在二人停手之後,還是上去又踹了兩腳,才伸手將劉競拉起來。

說起來,劉競能做到二房的管事,形象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差。而且他很多時候拿腔作勢的,看起來也有些幾分模樣氣度,但是這個時候的他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了——臉上大塊大塊的淤青,不知道是被拳頭還是腳反複折騰了多少遍。一雙眼睛此時微微眯成一條縫,連睜開也變得極為費力。除此之外,臉頰、身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模樣要多淒慘也都是有的。不過好在許宣也沒有存了把對方打死的心思,這個時候也多是一些皮外傷,若是真的傷筋動骨,隨後的一些事情也就很難辦了。

許宣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劉競:“你知道不知道,你差點害死我啊……”隨後又拍了拍劉競的臉:“真的恨不得你現在就死,但是還不行啊,有人比我還希望你死。”

劉競被他的拍在臉上的傷處,痛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但是這時候,思維畢竟還是清楚的。先前一些輕視的想法,到得此時也早就收斂了起來。隨後感受到許宣平淡語氣中蘊含的一絲殺機,整個身子再一次有些顫抖。當然,或許也是因為此時渾身上下都在痛得緣故。

“若是活著,用處更大一些,不過殺了的話,問題也不大……反正已經傷成這樣了,死了倒也痛快……”許宣說著搖搖頭。

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同劉競說,倒不如說是許宣在自言自語。心中想殺了對方,但是暫時又殺不得的情緒在這一刻表露無遺。也便是如此,反倒更能嚇住人。劉競的心情跟著他的話不斷起落,額頭上不斷有汗珠淌下來,背後也已經濕了。夜風裏,涼颼颼的。

那邊書生突然說道:“除非……”

這一刻,劉競心情又提了起來。

“嗯,還是不行……”書生很快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衝著劉競攤了攤手:“實在是找不到讓你活下去的理由。”

“許公子、許公子……小的錯了,小的知錯了……”

許宣在那邊撇撇嘴:“你不是自號老夫麽?亂說話,給我接著打,留一口氣就可以了……”

“啊!”

……

隨後許宣走出巷子,風在這一刻吹得格外大。他朝身後的巷子裏隨意地看了看,口中低聲說道:“要下大雨了。”

這個時候,才有心情去想一些事。今日過來,原本就是要找劉競麻煩的。但是不曾想到,有人先來了一步。幸虧是帶了幾個江湖人,提前探查到劉餘航等人的到來,如若不然,自己一頭撞進去,就有了暴露的危險。

但是即便如此,對於劉餘航的到來,他還是有些意外的。但是隨後對方的做派,讓他知道是想要殺人滅口了。顯然在一些事情上,活著的劉競並不能讓對方滿意。對於劉競的死活,許宣並不怎麽關心,但此時劉競對他有用,自然還是要救下來的。這樣可能會讓劉餘航意識到問題,但是有些事情離最後的結果也不遠了,倒也不需要擔心太多。

……

而此時劉餘航幾人已經回到了先前所在的青樓廂房之中,兩個剽悍的漢子在外麵放風。屋內開始了新一輪的交談。

“大哥,將劉競殺了,真的妥當麽?”劉餘舟坐在椅子上問道。雖然劉競的死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但是事情做出來,就會留下痕跡,他是擔心隨後矛頭指向自己等人——畢竟眼下麻煩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

劉餘航將先前劉競交予的信封壓在說上,皺著眉頭說道:“嗬,這些消息,暫時來說沒什麽用。事情已經壓不住了,我們沒有多少準備的時間。先前說的將這些資源抓在手裏作為和家裏談判的砝碼並不可行……我們畢竟是劉家人,那邊老頭子真的做出姿態來,我們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辦法。因此,我們要保證的便是劉餘帆的那些罪證完全屬實。”他說著搖頭笑笑:“還有什麽比劉競的死更可靠的?”

他說完之後,劉餘舟點頭意會地笑了笑。倒是一旁的劉餘濟,悶聲說了句:“那麽,你在去劉競家中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殺他了?”

興許是聲音過於生硬,那邊劉餘航目光冷了下來:“老四,你這是同兄長說話的態度麽?”

劉餘濟聞言,低下頭不再說話。劉餘航看了他一眼,聲音柔和了一些:“老四,我知道你現在有想法……對於一些事情看不慣,但先前對付劉餘帆的時候,也不見得你有什麽意見。為兄知道,他的死對你造成了很大影響,但是有些事情你要學會接受。眼下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不管隨後的局麵是好是壞,你都是躲不了的。所以,現實一點,我們並不是好人……但我們也隻是在做我們的事,沒有人真的對,也沒有人真的錯,這事情,怨恨、懊惱、愧疚都是徒勞的。如果能重新來一邊,我的選擇還是一樣,隻不過會更小心一點……嘖,他的死,真的很麻煩。”

劉餘濟將身子所在椅子裏,聽了劉餘航的話之後,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如今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承擔起一些事情來,確實壓力有些大了。劉餘舟見到他的模樣,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隨後微微“咦”了一聲:“阿虎二人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

劉餘航朝外麵看了一眼,此時夜風變大,吹著樹枝“呼呼”作響。

“再等一等。”

……

許宣回到住處的時候,夜色之內,天氣變得非常惡劣起來。才走到院子裏,天空中“轟隆”一聲,雨點落了下來。打在屋瓦之間,發出“劈裏啪啦”炒豆子一般的響聲。

黃於升正在屋裏一麵打盹,一麵等著他回來。身邊的桌子上幾個賬冊胡亂地擺著,先前許宣離開之後,他將人力拉車的經營狀況梳理了一下,隨後便有些困倦了。許宣推門進去的時候腳步聲將他驚醒。

“漢,你回來了啊,事情辦得怎麽樣?”

“嗯,還不錯,大大地出了口惡氣。”

黃於升點點頭,隨後說道:“對了,先前令狐楚同你一道出去,先前又回來了一趟,說他去找了劉家的老太公談了談。”

“哦?”許宣正走到桌邊,拿起茶壺往自己的茶盞裏倒茶,拿在嘴邊喝了一口,隨後問道:“然後呢?”

“他說……就這幾天。”

“這幾天?”許宣琢磨著說了一句:“嗯,也差不多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

如注的暴雨下了一整夜,伴隨著雷聲讓人睡得很不安穩,到得第二天早上,雨是停了,但是天氣依舊陰沉沉的,不過之前的酷暑和高溫終究是消弭了很多。

杭州城裏關於劉餘帆的死訊開始發酵出來,劉家自身還沒有什麽動作,但是外麵有一些人自發地聚集起來,進行一些悼念活動。說起來事情還沒有最後的定準,這時候便開始悼念,於情於理也是說不過去的。但之所以有這樣的狀況發生,也是有的人想借此向劉家施壓。

消息很快就擺在了許宣的麵前,這時候搖了搖頭:“看來劉餘帆的人緣不錯,這時候死了,居然還有人自發悼念……”

“漢,劉兄並沒有死了。”黃於升坐在窗邊寫著東西,聞言抬頭提醒了一句。

“但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許宣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噢。”黃於升點點頭,沒有在這事情上同許宣爭辯,繼續低頭寫他的東西。近來這些日子,他對許宣說的話和做出的決定越來越信服,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有些呆萌傻。

對於這樣的態度,許宣有些無奈,但也沒什麽好說的。不然對方一句“噢”,就能將他噎死。隨後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氣,偏頭說了句:“你寫著,我出去一趟。”“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