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變故(三)

李毅迎著王森探究的目光點了點頭,那模樣竟還是在笑著:“哈,等著看吧……”

文會館前,距離縣考開始的時間正不斷縮短,但是場麵因為謝榛等五老的到來,稍稍顯得有些紛‘亂’。特別是在眾人意識到,他們五人並不來指責許宣的時候,從蔣通保的那句“嚴知禮,‘混’賬東西”開始,情緒都開始變得有些古怪。

“讓嚴知禮出來見老夫……”蔣通保說著,一旁的汪祉在他的袖子上扯了一把,聲音於是小了下來。

今日畢竟是縣試,很多人此刻的心情都是複雜而又緊張的,因此要照顧到周圍其餘書生的情緒,不能使之太過‘波’動。

蔣通保張了張嘴,隨後皺了皺眉頭,衝一旁的李謹說道:“李大人,今日隻是怕是有誤會……”

李謹遲疑了片刻,一低頭:“碩德公,此事體大,本官怕是做不了主……得需嚴大人定奪才是。”

“哦,嚴大人……”蔣通保聞言,有些興致缺缺地點點頭:“那麽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嚴大人自然是知道了。”

“那他為何不曾出來?”

“這……怕是因為今日事情多,大人一時無暇顧及這裏。”

“一派胡言。”

李謹麵‘色’微微有些發苦,方才一再小心的說話,不過依舊還是觸怒了對方。說起來,五個人都是有著修養的。但是‘性’情脾氣之類卻各不相同。比如蔣通保易怒的‘性’子,說話大嗓‘門’,也是一直以來習慣了。並且以此為人所熟知。

“做賊心虛”、“做賊心虛”……

聽著對方口中不斷地嗬斥,李謹苦笑著搖搖頭,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一邊的謝榛、汪祉等人。

“那個……碩德公。”

謝榛走出來,看了許宣一眼,搖搖頭又點點頭:“今日之事……老夫隻是說一下自己的看法。若是漢文真的要舞弊,斷無將題目藏在身上的道理,因為那對縣試並無半點幫助。這些題、這些題……”他說著從李謹手中接過紙頁粗略的看了看,過了片刻抬頭看了李謹一眼:“誰出的題?”

“是嚴大人。”

“哦~~”謝榛撇了撇嘴,似乎對那紙頁上據說是縣試題目的東西有些不滿意:“眼下不過是一頁紙張,誰能證明這是縣試的題目?”

謝榛將手中的紙張揚了揚:“李大人見過?”

“呃,倒是不曾。”李謹搖搖頭。

這個時候,文會館之中有聲音傳過來:“本官倒是見過,不如讓本官看看?”

謝榛偏頭笑笑,目光炯炯地望過去,那邊嚴知禮正邁著四方步走出來。如果不是謝榛等人前來的消息傳到他耳中,此刻怕還是不會出來的。

“茂琴公。”

“嚴大人。”

客客氣氣的互相打著招呼,嚴知禮從謝榛手裏接過紙張,微微看了看,麵‘色’上‘露’出幾分凝重,隨後望著許宣有些驚疑不定。

許宣認真同嚴知禮對視了一眼,注意到對方眼底一閃而逝的戲謔。

“這、這……”嚴知禮深深吸了口氣,手中拿著紙頁,做出失神的樣子:“居然泄‘露’出去了?這般大的岔子……這便要開考了,如何是好?”

謝榛等人隻是在一旁看著,也並不去接話。嚴知禮演了一陣之後,大概覺得沒有人配合,頗有些無聊。

“漢文呐,你居然做出這種事……實在叫人痛心。”

最後終於將話頭轉向了許宣。

“倒也未必是漢文……”

謝榛在旁邊淡淡地說了一句,在嚴知禮的舉動針對許宣而來之前,輕輕的接了對方話頭。

“嚴大人,何不聽聽漢文自己的說法?”謝榛似笑非笑地看著嚴知禮:“這或許是誣陷也未可知啊,總之,舞弊的罪名不論安到誰的頭上,大人都應該慎重才是。”

“既然如此……”嚴知禮點點頭:“許漢文,你怎麽說?”

許宣想了想,也就實話實說了:“在下之前大概是……嗯,得罪了一些人。今日過來的時候,被他們攔住了……打了一架。”他說著指了指自己身上破了幾道口子的青衫:“那紙條約莫是那個時候被人藏在身上的……”

嚴知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笑道:“這些……你口說無憑。那些歹人如今又在何處?”

許宣聞言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都是一麵之詞罷了,你……”嚴知禮正說這話,注意到對麵的地方,書生一直罩在青衫衣袖中的雙手微微探了出來。他正準備往下說著,那雙手在他的視線裏展開。有些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人群之中,許安綺猛得瞪大眼睛。

一雙手,眼下鮮血淋漓的。五指的關節處盡是翻卷的血‘肉’,一些血沫、血渣,草草的處理過。血是暫時止住了,但眼下看起來依舊有些觸目驚心。兩隻手都是這種淒慘的模樣,看樣子,先前應該經曆過猛烈的撞擊。

許宣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先前一直小心地藏好,為的就是不至於引起關注、嚇到人什麽的。這時候為了能說明問題,他將手抬起來,伸出舌頭在手背的傷口處‘舔’了‘舔’:“這上麵的血,有一部分是我的,還有一些是別人的……總得來說,是皮外傷。”他說到這裏,目光直直地朝嚴知禮望過去:“大人會不會覺得……這是苦‘肉’計?”

嚴知禮呐呐的看著許宣帶著幾分嗜血的神情,覺得有些荒謬。眼前的許宣,和那日在縣衙裏與自己對峙的,又是完全不同的樣子。隨後目光落在許宣的手上,那明顯應該很痛才對。但是從眼前的書生平靜的臉上倒是根本看不出來任何異樣。

“要、要想還你清白,其實也不難,找到你說的那些人審上一審……”嚴知禮收拾了情緒,“嘖”了一聲:“隻是須臾之後,縣試便要開始了,哪裏來的時間?”

“依本官之見,事情不曾搞清楚之前……”他說著搖搖頭,聲音裏帶著幾分惋惜:“漢文呐,怕是要讓你委屈一番了。不過若你是被冤枉的,本官一定會替你做主的,放心、放心。”這樣的過程中,下意識的不去看許宣的手。

蔣通保在一旁微微變了臉‘色’,嚴知禮這話,就等同於變相的阻止了許宣的這一次應考。為了保證考試的公平‘性’,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嚴知禮的做法雖然保守,但是無論如何都說得過去。

那麽許宣便隻能等到下一次了,但那是幾年之後……人生有多少個幾年呢。況且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對人的心裏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雖然許宣對這些東西看起來不是很在意,但是他這個年紀,心態比一般的書生好一些已經很難得了。難道還真的有寵辱不驚的本事?

心中想著這這些,蔣通保目光冷冷地瞥了瞥嚴知禮:“老夫不同意。”

他說完之後,身邊的地方謝榛歎了口氣,若是先前就重視許宣的話,事情也不至於鬧到這一步。眼下他們已經相信了許宣被誣陷的事實,但是此時此刻又無法立刻拿出證據,覺得有些麻煩。

“哦,這麽說,幾位長者是信不過本官了?”嚴知禮吃味的挑了挑眉頭。

謝榛正要說話,人群中有個書生站了出來。

“大人,在下有話要說。”

許宣循聲望過去,正是先前黃於升找過來湊足五人之數的其餘幾人中的一個。似乎是叫郭邈的人。

“大人,學生能夠證明許漢文舞弊……”郭邈的聲音仿佛帶著一些東西砸下來一般,居然有些擲地有聲的感覺。

許宣稍稍愕然之後,緊隨而來的,便是一陣荒謬的感覺。這事情,還真是出乎意料……對方為了阻止自己應考,倒是‘花’費了不少氣力,這一環套一環的,得多無聊才做出這種事。

他深深地看了嚴知禮一眼,卻注意到對方的眼中也有些疑‘惑’。不由得又是一愣。這事,莫非他也不知情。還是……另有其人?

茶樓之上,李毅朝外頭看了看,有些惋惜地說道:“許宣居然有了準備,這個確實讓我很意外……眼下那幾個老頭‘插’手進來,我隨後的一些布局,有好幾步就沒有用了。”他說完之後,沉默了片刻,才笑起來:“不過,既然眼下是在看戲,那就慢慢看下去……雖然沒什麽用了,但是總歸會很有意思。”

隨後站起身,走到欄杆的扶手邊,雙手搭在上,上身稍稍前傾,腦袋朝一側偏過去……仿佛在聆聽著什麽一般。過得片刻,人群在遠處微微‘騷’動起來。他在日光之下的側臉上才‘露’出幾分滿意的神采,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邊,已經開始了。”他說著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取了一隻空茶盞,開始向裏倒茶。嫋嫋的熱氣裏,又笑了笑:“沒有什麽用。但是能夠讓事情變得很有趣……”

王森看了他一眼,皺著眉頭問道:“如何有趣了?”

“至於具體會怎麽樣,其實我也說不好。接著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他說著朝王森舉起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