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生死人(上)

格局並不大的院落裏靜悄悄的,‘女’子的手腕被書生拿住之後,整個身子因為失去了平衡,稍稍朝他的方向靠了靠。原本有些曖昧的姿勢,但因為‘女’主角的身份,並沒有多少不雅的感覺。仿佛再過分的事情,在她做出來,都會顯得自然。

比如先前的一番怒氣,東西被丟在地上之類的。

那邊小竹在日光下看著這一幕,嘴巴張了張,有些不知所措。

白素貞靜靜地看了許宣一眼,手握在對方手中,‘抽’了幾下不曾‘抽’出來,於是偏偏頭,落下兩個簡單的字眼。

“騙子。”

握著的手一時間不曾放下,許宣的目光落在一邊的地麵上。零零落落的‘藥’箱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視線最終落在幾柄巴掌大的小刃上。顯然是才打製出來的,依稀有些熟悉的外形,刀鋒被磨得很利。

很多日子之前,他不負責任的說了一些關於手術的事情,說道手術刀的時候就隨口進行的一番描述。

“大概這麽大,要方便拿住……”

那麽這個時候自己都快忘記的事情,她居然已經做出來了麽?認真的‘女’子……真有些不知說什麽好了。

“你準備握到什麽時候。”聲音有些冷冷地響起來,許宣回過神,隨後有些訕訕地收回手。那邊‘女’子將‘藥’箱扔在他的身上,有些攻擊終究還是沒有躲過去。

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什麽力道可言。‘藥’箱碰在許宣的身上,隨後滾落到一邊。那邊白素貞將身子轉過去,日光之下,留給人一個美麗而素雅的背影。

這一番作為下來,終究還是對她造成了影響。這個時候努力地平複著心緒。情緒來的很快,即便她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但是也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做出這樣的舉動是有些不可思議的。

看來,有些事情……以為沒有影響的,但終究還是在心中留下了一點東西。對於許宣向許家提親的事情,覺得有些生氣,隻不過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眼下通過這樣一個機會,就發泄出來了。

許宣沉默了片刻,隨後彎腰將滿地的零碎物品撿起來。那些包紮用的布,沾染了灰塵,自然無法再用了。‘藥’杵、‘毛’筆之類的撿起來吹了吹,小心地裝回去。最後撿起一柄顯得有些可愛的手術刀,在日光下看了看。

“有些厚了……”許宣輕輕地說了一聲,隨後點點頭:“不過,可以用。”

他說完之後,對麵的地方,‘女’子大概調整好了情緒,慢慢的轉過來,眼神平靜的望著他。

四目相對了片刻,讀出了‘女’子眼神中某種堅決,他想了想,輕輕地歎了口氣:“好吧,容我準備一下。”

說完之後,許宣轉身朝屋內走去。

院裏之中,白素貞平靜的臉上緩緩地勾勒出一抹笑意。有時候,平靜太久了,似乎生氣並不是多麽討厭的情緒。

……

午後晴好的時光裏,一切仿佛被鍍了一層溫潤和婉的金‘色’。屋舍、樹木、水流,連走過這些場景的人甚至心情都是一樣的。

小竹和白素貞在前頭,許宣稍稍地墜在後麵,微微閉著眼睛,夢遊似的。自然不是在夢遊,而是關於手術,這個時候需要在心裏努力地回憶一番。

前世因為興趣的關係,對中醫多有涉獵。但那個時代,現代的醫學已經並不算稀奇,關於闌尾炎的手術……其實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什麽意外,而不能及時施救的話,因為闌尾炎死掉的人,幾乎是沒有了。但是即便簡單也隻是一個相對的說法,有些東西放在這個時代,依舊是很麻煩的。

但這個時候既然已經決定去了,自然是希望能夠做的好一些。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在小腹處比比劃劃

闌尾……大概在這裏。心中這般想著,隨後點點頭。

小竹回過頭看他一眼,口中很誠懇地說道:“謝謝許公子。”一路過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隨意的揮揮手,隨後想著一些事情之間的關係,覺得有意思。原本當街將眼前叫墨竹的少‘女’打了之後,是不曾想過還會以這樣的方式發生‘交’集的。

……

許家的院落裏麵,許安綺和許安錦靜靜的坐著。日光從桂樹的葉間縫隙落下來,照在二人的身上。對於許安綺而言,原本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但是因為一些突發事情,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做事的心情了。好在對於這樣的情況,胡莒南那邊是理解的,就幫忙多分擔了一些。

“不要急,婚姻大事,慢慢來……”想著老人家這樣的說法,她覺得心頭有些微澀的感覺。隨後偷偷地抬眼打量了對麵的許安錦。那邊也將手中的‘女’紅放下來,也朝她看過來。目光碰觸,猛地躲閃開,隨後才轉回來。

“姐……”

“安綺……”

幾乎同時開口說話,許安綺笑了笑:“你先說。”

“妹妹,這件事情之上,是姐姐對不住你了。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原本並沒有嫁他的打算,有些東西……終究還是你的。”

許安綺聞言搖搖頭:“這事情最後做決定的還是我,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他不會虧待你,自然也就不會虧待我。而且……我們的關係,是不是進了一層了?嗬。”

許安錦聞言就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輕輕地點點頭,繼續做著幾乎要完工的‘女’紅。其實許安綺的話雖那麽說,但是心中很重要的東西被人分掉了很大一塊,即便對方是自己最親的人,但接受起來,也依舊不是那麽容易的。

“其實他身邊……以後大概會有很多的‘女’人,與其便宜了別人……”許安綺望著許安錦,笑了笑。

又沉默了一陣,許安錦將手中的‘女’紅放下,一副‘侍’‘女’圖,原本是打發時間用的,到得今日,終於繡好了。

“聽說他今日,同那個誰在一起……”許安錦聲音低低地落下一句話:“先前雲珠過來說,阿信去他家的時候,就見到了。”

“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兩個‘女’子說著這樣的話,有些氣鼓鼓的情緒,顯然很可愛。

“回來,要當麵質問他。”

“嗯,必須的……”

……

岩鎮最西麵的地方,籬笆院落裏圍了一些人,窸窸窣窣的說話間,顯然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許宣有些懷疑

“方才進去的,不是臨仙樓的那個書生麽?”

對於許宣,還是有人認識的。

“他來做什麽?”

“這個倒是不知了,先前聽說是個墨道大家。眼下莫非是來治病的?嗬嗬……”笑聲裏顯然對於一些事情有些不以為然。

……

病榻之前,許宣望著‘婦’人蠟黃的臉上,四目相對之下,他點了點頭:“疼得厲害?”

‘婦’人勉強地笑了笑:“先前白大夫施了針,倒是好了一些,不過隨後還是會痛的。”

針灸對於治療闌尾炎,效果並不大。之所以能止痛,主要是刺‘激’附近的一些‘穴’位,產生一些麻木的感覺罷了。

“痛是正常的。”許宣聞言點點頭,聲音平和地同‘婦’人說著話:“你有個好‘女’兒啊,也算是福氣了。嫂子的事情,她可是上心得緊。”

琴嫂聞言,臉上‘露’出幾許欣慰,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忙活的少‘女’身上,隨後緩緩地說道:“倒是苦了她了。”

小竹雖然在忙活,但是心思在許宣這邊,這個時候聞言,轉過來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娘,你說哪裏話,這些都是小竹該做的。”

“說實在話,琴嫂你的病其實並不複雜,但因為是髒腑內的問題,所以還是有些麻煩的。”

“僅僅是麻煩而已麽?許公子是在說安慰吧?妾身的病,妾身自己清楚的。不過眼下也沒什麽好擔心了,你放手施為。”琴嫂說著,聲音稍稍壓了壓:“成與不成都不要緊,隻是不想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許宣笑了笑隨後說道:“隨後我可能就會做一些事情,當然,這個過程會很痛……”

“妾身已經痛習慣了。”琴嫂眼神柔和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轉回來目光望著許宣:“許公子何方人士?”

許宣聞言,稍稍怔了怔,隨後說道:“自幼便在岩鎮長大。”隨後陪著琴嫂說些話,看似尋常的舉動中,其實也是前世病人手術之前必須要做的事情——說些話,放鬆一下心情,對於手術的順利進行是有利的。

不過這個過程中,琴嫂倒是有意無意會問及關於他的一些情況。也不算多隱秘的事情,他也就一一作了回答。待說起他已經提親了的事情之後,琴嫂沉默了一陣,隨後準備說話,針灸的效果過去了,疼痛頓時將她卷進去。

劇烈而痛楚的呻‘吟’。

小竹和白素貞忙進忙出的,按照許宣的吩咐做一些眼下不能理解的舉動。比如將一些細棉線浸在高度酒之中,刀刃之類的東西放在火上燒撩……

少‘女’心中的情緒緊張而忐忑,對於隨後的一些結果,抱著期待的同時,難免也會有些擔心。

籬笆院落之外,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有人在嚷嚷。院落裏的人們將目光投過去,隨後有些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

“墨竹姑娘啊,本公子來看看你……”幾分輕浮的聲音,聽著就不是很歡喜。

小竹聞言,稍稍愣了愣,朝身邊的白素貞看了看。那邊許宣也將探究的目光看過來。

“墨竹姑娘……”

聲音再一次傳來,墨竹咬了咬牙,伸手將‘門’推開。許宣朝外看了看,一個搖著折扇的書生在院落裏怡然的站著。

“胡公子。”

小竹出去之後,那書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隨後才拱拱手:“聽說令堂的事情了,本公子過來問候一聲。墨竹姑娘,請節哀。”

小竹愕然的看了看之後,隨後臉上變得難看起來。這個時候時候說這些話,莫非是憑悼麽?娘還沒有死呢……

“小竹的事情,就不勞公子關心了。”聲音冷冷地說了一句,隨後少就準備轉身朝屋裏走去。

“小竹、小竹……”胡公子在身後還沒有意識到問題,說話的時候,伸手過去拉她。

“呦,本少爺還以為是哪家的狗在叫呢……”正在這個時候,院落之外又又有聲音傳來。

依舊是華服的年輕人,身後跟著一眾下人們,幾個箱子抬著。

“哼。”胡姓公子見到來人,臉‘色’稍稍沉了沉,隨後麵‘色’上‘露’出幾分不屑:“出口成髒……不學無術。你們秦家盡出這種人。”

秦姓的年輕人,大概出生商賈之家,舉手投足間的一些習氣是掩蓋不了的。

“墨竹姑娘,聽聞令堂的事情之後,在下心中傷悲。”秦姓公子說道,伸手朝一邊放著大箱子指了指:“些許財禮,算不得什麽,但是隨後也能用在一些事情上。在下能幫的地方不多,還望小竹姑娘不要介意。”

“……”

小竹在屋前,臉‘色’冷冷的不說話。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姿‘色’算是出眾的,因為家貧,對她垂涎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因為心中的堅持,讓她抵製住‘誘’‘惑’,這反而更讓更多人趨之若鶩。

姓胡的,姓鄭的……都屬於這些人的範疇。

附近大抵都是窮人,眼下聚在院落之中,也是出於某種關心的舉動。這時候,兩個少爺間的某些爭鬥,他們是避之不及的。

秦姓的年輕人好奇地朝屋裏瞅了一眼,注意到病榻前坐著的許宣,神情稍稍愣了愣,隨後說道:“那個是誰?”

許宣將外頭的發生的一幕看在眼中,並沒理會。眼下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隨後即將到來的手術之上。

外間秦姓年輕人見自己的說話並沒有被放在眼中,臉上變得有些難看。

“給少爺滾出來。”罵罵咧咧地說了兩句之後,隨後對身邊的下人示意一下:“去。”

“站住。”小竹進‘門’拿了笤帚站在‘門’口的地方,一夫當關的模樣。

那邊秦姓公子看了她一眼隨後說道:“那個是誰,小竹姑娘不應該‘交’代一下麽?”

“他?”小竹冷冷的說了一聲:“來替我娘治病的。與你何幹?”

“治病?這倒是奇怪了……”胡公子這個時候搖著折扇上前走了幾步,口中咂‘摸’了一下:“那個不是許宣麽?見過的啊……嗬,居然又開始懂醫術了?”

聲音裏古怪的語氣很明顯,說完之後,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小竹一眼:“墨竹姑娘,令堂已經病重,這個時候,怕是容易被人哄騙的……”

這胡姓公子大概是讀書人出身,許宣的文采在之前的幾次場合被人們傳出來,因此是知道的。但是文人之間相互輕視,也無法避免。他不曾親曆一些場合,因此對許宣更多的是不以為然。

秦公子在一旁,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怒意:“居然趁人之危,那個許宣……給少爺滾出來。”

“進去、進去、進去……”

“你們敢!”

“小竹你讓開。”

“豈有此理!”

轟‘亂’的聲音傳過來,人群在外圍的地方看著眼前的一幕,但是對兩個年輕人的作為,也沒有人敢出來指責。善意是發自內心的,但有時候明哲保身也很必要。

……

轟‘亂’的聲音陡然間止住,因為屋裏原本在坐著的書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口。

靜靜地站了站,隨後眯著眼打量了眼前的二人。

“胡公子?秦公子?”許宣笑了笑,衝兩人挑了挑眉‘毛’。

“你就是許宣?”秦姓公子稍稍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朝他點了點:“人都要死了,坑‘蒙’拐騙……你最好承認了。否則,本少爺要讓你知道後果。”

“哦?是這樣麽?好厲害……”許宣笑了笑,隨後沒有說話。屋裏白素貞跟隨著出來。她的到來,讓秦公子的神‘色’明顯一窒息。

“許公子是妾身請來的。”素雅的的聲音從容的說道,聲音裏隱隱有著不容置疑的感覺。

二人的情緒很快弱了下去。對於許宣雖然是懷疑的,但是白素貞在這方麵的權威‘性’,一時還不敢質疑。

“白大夫……”

狐疑地打了個招呼,正準備說些什麽,那邊白素貞卻轉身朝屋裏走過去,不在理會他們了。

許宣偏偏頭,對著小竹說道:“都準備好了?”

“嗯。”

“那麽……”許宣隨意地看了眼前二人一眼,隨後重新轉回屋內:“我們開始吧。”

聲音落下來,帶著幾許堅定的意味。

‘門’前的二位公子互相對視了一眼,眼下雖然對於許宣來治病的事實依舊不相信,但是因為白素貞的口碑,卻不好再發作了。

胡公子想了想,稍稍朝對方靠了靠,聲音低低地說了句:“在下得到消息,裏麵小竹她娘大概熬不過今日了……無力回天的情況下,這許宣即便真的懂藝術,怕是也沒有辦法做什麽的。看情形,他同小竹關係似乎密切……眼下算作你我共同的敵人。”他說到這裏,聲音稍稍頓了頓:“因此……你知道怎麽做了?”

秦姓公子聞言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又朝屋裏看看,隨後說道:“自然……是知道了。”

聲音裏帶著幾許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