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日力作夜讀書
月色明亮,盈盈地灑下來,也並不寒涼。
青石板的盡頭是石橋,月色下的石橋顯得有些古拙,河水靜靜地從橋下的石墩中淌過,碰著石墩壁的時候也發出輕微地聲響,水汽鋪麵而來。河邊係著漁家的小舟,有的舟中還有人在,所以點著燈火。
“嘿!”
小丫頭在石橋上蹦蹦跳跳,小兔子也似。
“小姐,我還要看一眼。”
許綺在後麵有些好笑,一路過來,這丫頭已經看了好幾遍了,於是將手一遞:“呐,送給你了。”
“黛兒才不要呢!”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手已經忍不住伸出去了。笑嘻嘻地接過來,借著月色和水邊的燈火不住地瞧,然後嗬嗬嗬地笑。
“用炭也能畫畫麽?對了,小姐,這個叫什麽?”
“聽他說好像叫漫畫吧。”
“哦~~可是,許公子畫的一點也不慢呐!”隨後頭上就挨了一個栗子。
“是漫畫!”
“嘻嘻。”
……
“既然這麽喜歡程大才子,你就貼身收藏好了。”
“噫……好醜,才不要。”
二人正說著話,河麵上有風吹過,黛兒一不留神,手中的畫被風卷跑了……等到追過去的時候,那紙頁已被帶出了石橋,在寬闊的河麵上一蕩一蕩地飄著。河水中幾條畫舫在悠悠地蕩著,這大概才子佳人晚間的活動。
小丫頭趴在石橋邊的欄杆上看了一會兒。
“唔,不要了。小姐,你下次讓許公子給黛兒也畫一張,眼睛要再畫大一點。”
“你啊,快點走了……”
“嘻,哎呀,都沒有和許公子自我介紹,怎麽辦?”
“呃、我也沒有。”
……
很快,聲音變小,兩個人影走到石橋的那端,再往右邊折過去,漸漸不可見了。
……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話是不錯的,但是也要看情境。許宣這時候夾一筷子老菜葉扔在嘴中慢慢嚼,左手的食指在桌角有節奏地敲著。
噠、噠、噠、噠的聲音慵懶地響起來……嘖,就覺得怎麽也愛不起來。
境界還是不夠啊。
和現代社會比較起來,古代的貧富差距其實還要大。雖然未必都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大場麵,但是富人家一道精致點心的花費,放在窮人家裏,也抵得上一日的開銷,若是再省一點,幾日也怕是夠的。這都是很常見的。不過即使如此,也沒有人覺得怎樣,反正已經習慣了,日子能過下去就好,橫豎也不可能再壞。當然,這樣的覺悟許宣不準備有,雖然暫時也沒有什麽大誌向,但是蘿卜青菜是不想再吃了。
嗯,也差不多是時候奔小康了罷。
正這般想著,有人走進院子,聲音遠遠地傳過來。
“宣哥兒,宣哥兒!老身來了!”
是隔壁過來取信的吳嬸。
吳嬸的兒子去年跟隨城裏的商戶去揚州的典當鋪做了學徒,偶爾有信件寄回來。先前一直是許宣幫著回信,如今這任務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不過他也並沒有覺得麻煩,鄰裏之間嘛……另外,也不算是白幹,大家雖然也不富裕,不過鹹菜、蘿卜幹、蜜棗、雞蛋這些東西還拿得出來。
“老嬸子,稍等。”很快就將信取來。
吳嬸這次捎了半碗鹹菜,在桌上放下後,探頭看了看許宣的吃食,半晌搖搖頭:“宣哥兒,不是老身多嘴,你呀,年紀也不小了……”
話說了一半停下來,看了看許宣,見他臉色沒有什麽異樣,然後才接著道:“這家裏都沒個女人呢,你是有學問的人,但是學問歸學問,又不能給你燒火生娃。老身那會兒,年方十四……”說道這裏警覺了一下,止住了話頭。隨後心中卻是在想,宣哥兒真是曉事了,以前自己每回說這話他臉色都會不好看。
許宣聞言也隻是笑笑,那邊又開口了:“宣哥,先前你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家境不好,怕有了媳婦之後委屈了人家,曉事理的男兒便該是你這般。”頓了頓有道“不過啊,這其中的道理你還年輕,就不清楚了,這男人呐,一旦成了家,嘿,想法也就變了。我們家那口當年……咳”又一次警覺一番,才道“說不定就激起了你的雄心壯誌,到時候金榜題名也是有可能的!”
聽著畢竟激動人心……這世上有很多人大概就是這樣走上不歸路的。
這一世的許宣出生於嘉靖三十三年,算算年齡也有十九歲了,在這個時代算得上大齡男青年。不過到底是認知不一樣,談婚論嫁,他現在也還沒有這方麵的心思。不過橫豎人家都是好心,許宣也不至於拂人好意。所以就是笑。
“宣哥兒,你這事兒老身替你做主了!”許宣的笑靨如花倒是讓吳嬸來了興致,躍躍欲試,很衝動的樣子。
怎麽這個年紀的老婦女都好這口?
有些無奈地將手中的信遞給吳嬸,隨後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相比給許宣介紹對象,還是給兒子的信更能吸引她。
信封還未封口,吳嬸將信從取出來,借著燭光打量。
“嘖嘖,宣哥兒就是有學問,這信寫得有水平!”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回信封裏。
對於這樣的誇獎,許宣表麵上當然是一副哪裏哪裏的表情,真實的心情其實很複雜——難道我要告訴你,嗯,拿反了麽?
……
好不容易將這老婦打發,送出庭院之後聲音還隔著牆傳過來:“宣哥兒,等著!老身一定給你尋一個好的!”
……
過了戌時,城裏不那麽熱鬧了。
這個時代娛樂活動少,青樓妓館與如今的許宣之間還隔著蘿卜青菜這道坎兒……所以讀讀書,就準備睡罷,這些天一直是這樣。
至於讀書,其實也沒有什麽書讀,畢竟拿四書五經來消遣,分量委實有些重了。
倒是枕頭底下有本書,是原先的許仙留下的。於是摸出來,書角上已經卷起了狗耳朵,紙頁也有些舊了,顯然是翻閱得勤快。
將蠟燭移過來,跳躍的火光下倒是能清晰地看見封皮上的繁體大字。
金瓶梅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