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麵臨

馬蹄聲越靠近,就越似雷奔,轟隆隆地刺‘激’著眾人的耳膜。雪地在馬蹄之下被踏得陷下去幾分,一些醃臢泛黑的路麵隨之‘露’出來。

在眼下這個沒有任何工業痕跡的時代,除了自然界一些聲音之外,人力所造成的氣勢和聲囂到得這一步也已經接近極致。鬆葉間的雪被聲音震落,‘露’出依舊蒼翠的鬆針。晨曦在這樣的聲音裏,變得更加透亮起來。

說起來似乎很長的時間,但是從第一支箭‘射’出來到得眼下,其實也不過短暫的幾十個呼吸。

“籲!”

有人在最前方長聲喊道,隨後馬揚著朝天的四蹄,在河畔紛紛止住了動作,蹄上的一些雪屑隨著這樣的動作紛揚落下。

遒健的戰馬們或是打著響鼻,或是口中噴著一道長長的白‘色’氣流,因為陡然間的停止,躁動依舊還有,但是卻沒有在朝前走動。在急速的奔行中陡然停止,令行禁止到這一步,便更能看出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

也隻有騎兵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有人從馬上下來,軍靴踩在雪地之上,稍稍陷下去一些,隨後沿著河邊目光四顧,進行一番探查。安安靜靜的水畔,這個時候漁舟已經在不遠處,隻‘露’出一隻舟尾,其他部分都已經在水中沉沒了,水裏有“汩汩”的氣泡冒出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來人在水邊探查一陣,除了雪地上一些淩‘亂’的腳印之外,並沒有別的發現,但隨後目光轉向那些被箭矢‘射’開的木箱,就有些失聲起來。

“這麽多?”有人的聲音響起來,帶著些許難以置信的意味。金銀因為紛‘亂’地‘交’雜在一起,給人的視線帶來了極大的衝擊力。

隨後更多的人被那些在晨曦中微微‘露’出輪廓的金銀財物所吸引,紛紛下了馬。圍在木箱周圍,表情雖然看不見,但是可以知道的,也一定是震驚的。

隻有馬兒在一旁,有些躁動。

“沒有想到啊,居然有這麽多……”聲音遲疑地又重複了一句:“五峰遺寶?”

……

散‘亂’的木箱,顯然是才被運過來的,再看一旁正在沉沒中的漁舟,因此能判斷出是準備裝船運走的。

還好自己來的恰到好處,如若不然……這些東西,怕是見不到了。軍士們目光閃爍地望著那堆計算不出數目的財物,心中這般想到。這個時候,雖然心情已經熱切到了極致,但他們的動作依舊小心,除了呼吸陡然間粗重起來,並沒有因此有太多的失態。

“大人……”有軍士看清了眼前的情形,隨後衝著當前的一人拱手說了一句:“這些腳印,往山裏去了……追不追?”

被叫做大人的是一個中年人,身著戎裝,粗獷的臉上蓄蠻了絡腮胡須,同他的身份顯得極為相稱。雖然並沒有邊塞軍人那種因為風霜刀劍洗禮出來的鐵血味道,但是那身軍官的裝扮穿在身上……氣勢上同周圍的兵士們就顯得很不一樣。

眼下的情形,他自然是看清楚了,但是先前一直不曾開口說話,也想要留一些時間給手下的再提一句,這樣的舉動也是為了彰顯他的身份。

“不追了。”中年人目光在雪地上落下的腳印上看了看,沉默了片刻之後,搖搖頭這般說了一句。

“大人……”手下的人顯然有些不甘心,隨後有拱了拱手:“先前已經看到對方的人,從腳印上看,人數顯然不多。兄弟們追過去,將這些歹人拿下,也算得一大功勞。”

中年人聞言,目光朝說話的人瞥了一眼,隨後笑道:“你要搞清楚,騎在馬上,兄弟們是一把好手。眼下密林裏麵,兄弟們就施展不開了。你那手頭的功夫,在這樣的山丘之內,不被人砍了腦袋就已經很不錯。”中年人這般說了一句,隨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山丘之上。晨曦裏,有些情景已經能夠看到。原本皚皚白雪覆蓋的山間,白‘色’在某一處中斷,‘露’出翻卷的泥土。看上去,有幾分明顯的違和感。

“那裏……”中年人的目光微微眯了眯,伸手朝遠處指了指:“派一隊人過去看看,小心一點……”

“是!”

手下領命退後,一小隊人馬從眾人中分出去,隨後手中的製式軍刃也被拔出來,小心地在山間的小徑上攀爬著。中年人努力的朝河對岸的山間眺望了片刻,但是熹微的晨光,也隻能見到個大概。

隨後男子將目光收回來,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傾聽什麽。這樣安靜的早晨,山間的一些響動,即便風吹樹葉,雪水搖落的聲音都能夠聽到。他這般聽了一陣,隨後睜開眼睛。

“山裏沒有動靜,看來那群人還沒有跑遠……”他這般說著,搖頭笑了笑,隨後從身邊的一個手下手中接過一張黃楊木製的弓箭,借著熹微的晨光比劃了一陣。弓弦被拉成滿月,隨後他點點頭將弓弦鬆開。

手下的一名軍士已經從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在他的身後遞過去。中年人的背後似乎長了眼睛似的,隨手就接過來拿在手中,這樣的舉動中透‘露’出的某些默契,看來也不是第一次配合了。

“朝那邊的密林裏再‘射’一番,用吊‘射’……距離不用太遠,唔……覆蓋六十丈之內也就可以了。”他這般說著,羽箭已經被搭在弓箭之上,隨後口中低聲自語般說了一句:“隻‘射’一輪,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當中年人開弓‘射’箭之時,林間被馬蹄震落的雪片狂舞。這般安靜得有些古怪林間,眾人的神情都有些緊張。

在馬蹄聲剛剛響起的時候,眾人第一時間穿入了林間,但是箭雨飄搖過來,也就打斷了眾人的奔行。隨後馬蹄聲停止,眾人也就不再適合做繼續奔逃的舉動,因此安安靜靜地在林間的雪地上趴著。

許宣隔著樹葉的縫隙,看清了不遠處正在彎弓‘射’箭的中年人,隨後瞳孔陡然間收縮。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支箭的所瞄準的,正是他所在的地方。這樣的看之後,他朝身邊的方元夫偏了偏頭,方元夫的臉上也是一片凝重的神情。

這個時候其實也無法做出切實有效的應對——先前為了躲避箭雨,眾人已經趴在地上,這個時候若是站起身來,那麽便會在第一時間被當做活靶子。即便方元夫武藝高強,但是在這樣的陣勢中勉強做到自保或許可以,但是許宣等人……恐怕就不行了。

於是隻好將腦袋壓低,心中祈禱著那支箭會‘射’偏。許宣學著方元夫的動作,臉頰緊緊貼在雪上,雪被他麵上的溫度稍稍化掉一些,隨後刺‘激’著他臉上的傷口,一些很明顯的痛楚便在臉頰上蔓延。但是依舊不能輕舉妄動,因此便隻是苦苦地忍耐著。

“我是黃繼光……不對,邱少雲。”這個時候,他在心中對自己做著一些類似催眠的安慰。

中年人在河水邊的晨光裏,雙腳一前一後站立在了雪地之上,舉起手中那把看似尋常的黃楊硬木弓,瞄準顯得有些幽暗的密林。身邊傳來一陣整齊的響動,得了他的命令,剩餘的軍士們也是一模一樣的動作。

一支支泛著寒芒的箭矢,緊緊地盯著被雪覆蓋的密林,雖然看不見人,但是眼下都知道,敵人都在密林中不遠的地方。隨後隻要等到時機到來,這些箭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化作死亡的寒芒衝‘射’進去。

……

中年人手中的弓箭再次被拉成滿月,因為用力的緣故,他的雙臂微微隆起了一道,即便隔著厚厚的戎裝,也能看得很清楚。右臂用力,勁傳腕間,弓弦被猛地拉開,如一道滿月,堅韌的弓弦承受巨大的力量,發出一陣嗡鳴,弦上的羽箭微微顫抖,然後迅速變為平靜,像待要彈出的蛇。

安靜的氣氛因為他這樣的動作,對於密林中的眾人而言,就顯得極為壓抑。隨後在這樣的過程中,有人耐不住緊張,或是被雪凍得嗓子幹癢,隨後咳嗽了一聲。

許宣繃緊的神經猛得一震,隨後目光朝身邊的柳兒望過去,少‘女’這個時候掩著嘴巴,目光也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慌張。

“糟糕了!”

許宣的五指因為緊張,一瞬間扣入身邊的雪地之內。

咳嗽的聲音響起之時,中年人的臉上‘露’出一抹明顯的笑意,隨後右手的中食二指微微一鬆,弓弦上的穩置器一擰,弓弦“嗡”的一聲鳴嘯彈回,一根羽箭如電般‘射’出,穿透數片落葉,穿透紛揚的雪‘花’,直直地朝黑暗中的密林裏‘射’過去。

箭鋒直指聲音所傳出的地方。

“嗡、嗡、嗡、”

緊隨其後,所有的箭矢像在黑暗的海麵上找到燈塔的船隻,一股腦兒跟隨著湧過去。弓弦急速振動,黑‘色’的箭羽殘影閃電般前行,刺破落葉,撕破晨曦,就許宣驚駭的表情中,抵達了他所在的位置。

許宣眼睛陡然間閉緊,這樣麵對危險而下意識的動作之後,便是“噗嗤”一聲。短促的響聲之後,想象中應該會有的痛楚並沒有到來,他才將目光微微睜開,隨後就微微愣住了。

一隻手擋在他的臉頰之前,羽箭的箭矢正從手心中穿透出來,帶著一陣血霧灑落在他身前的雪地上。羽箭的箭尾,還在顫抖著發出輕微的震‘蕩’聲。

方元夫在一旁,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在片刻之前,便是他伸手擋住了那支‘射’向許宣麵‘門’的冷箭。這樣陡然間的出手,遏製住了疾行的箭矢,但是給他的帶來的確實驟然的痛苦。

許宣惘然地偏轉腦袋,到得這個時候,才有些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但是危機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有多餘的想法。

“嗡、嗡、嗡!”

箭雨仿佛蜂群一般,撞著密林間的落葉。

這一次,沒有第二隻手替他擋箭。形勢危機,方元夫猛地一個翻身,抬腳在許宣的身側踹出去,這個時候因為倉促,也不好把握力道。許宣隻是覺得腰際一陣猛烈的痛楚,隨後身子便淩空砸在更遠一些的地方。算是再一次躲過去了。

但是事情並沒結束,箭矢畢竟太多了。接下來的箭雨,也就沒有躲避的可能。

要死了麽?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惘然間,許宣微微抬起頭,目光望著那些飛速而來的箭矢,變得極為平靜。

死是不怕的,但是,怕是要死無全屍了……劉守義,我****祖宗十八代!你不是惜才麽?惜才你都不給我留個全屍!

生死關頭,許宣心中所有的,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噗”的一聲悶響,一根羽箭紮進他的‘胸’膛,箭頭很詭異的高速旋轉著,比普通的羽箭旋轉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鋒利的簇鋒瞬間撕裂青衫,擠進了牛皮甲的微小縫隙之中!

羽箭入‘肉’三分,鮮血初現。

“哦~~”

許宣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上最後一絲氣力也隨之消失掉了。但心頭已經沒有害怕的情緒,他甚至低頭看一眼。肩胛的地方,的細微血珠流淌成小溪。他緊皺的眉頭,緩緩地寫出一個愁苦的川字。箭鋒入體很痛,但是好在不是要害處……

隻是這樣,那又如何?

他所要麵對的,不僅僅隻是這一箭。

一篷雪落在他的臉上,涼冷得有些刺骨。

……

天空已經‘露’出了早晨的光芒,雪後的晴天是要化雪的,因此比往常顯得更冷。一些人早早起‘床’,小心翼翼地去往昨夜發生殺戮的地方探查著。

院落裏早已人走樓空,並且因為有著專‘門’的處理,因此除了牆壁上,‘門’窗上一些刀劍所留下的痕跡之外,並沒有什麽多餘的發現。好奇心伴著後怕的情緒,便在這樣一個早晨,給人帶來了極為古怪的感受。

……

程家的院落裏,下人們早早起‘床’,掃雪的聲音從各個院落裏響起來。在井水畔,一些‘婦’人已經開始浣洗衣物。溫熱的井水,在寒冷的空氣裏,泛出一些嫋嫋的熱氣。

在接近天光的時候,程子善稍稍打了個盹,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天際的光輝從窗子的縫隙裏透‘射’出來。

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張先生正在整理著一些東西。青衫的中年人,或許是因為一夜未睡的緣故,麵‘色’微微顯出一些憔悴。他手中捏著一摞紙頁,邊看邊放在一旁還未曾熄滅的燭火之上,火焰吞噬燒撩著寫滿字跡的紙頁,紙頁翻卷著冒著黑氣,變成一抹黑‘色’的餘渣。

這是……

“醒了?”程子善表情疑‘惑’間,張先生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我要走了。”

他口中說著話,手裏的動作卻並沒有停止。

簡單的字句之後,程子善把握住內裏的含義,最後一抹困意就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最後的安排已經實施了……現在離開就已經是最後的退路。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跟著我走,日後可以幫我打理一些事情。你會知道,隨後可能遇到的事情,比你在商賈之家做些小生意有意思地多。當然,另外的選擇……你可以向許家負荊請罪。當然,這樣的情況下,程家能不能保住,也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張先生目光平靜的說到此處,聲音稍稍頓了頓:“兩個選擇,權看你自己了。”

院落之外,有掃雪的下人因為動作不小心,滑到在地上,傳過來一些吃痛的聲音。

……

雪後的早晨,一日的生活還未曾開始,因此被雪覆蓋住的街道,還顯得潔白。路麵隻有一些不知道誰家的貓狗跑過去留下的可愛的腳印。

十幾輛馬車在許家的‘門’口停下來,有人的身影從馬車上越下。當先一人,動作有些莽撞,跳下來的時候,因為冰凍的路麵身子稍稍滑了滑便要跌倒。隨後被後麵下來的人伸手扯了一把,才堪堪站定了身子。

“李賢,‘春’宵一刻值千金……提親這種事情,一定要趁早啊。”憊懶的聲音打著哈欠說道。

……

許安綺一夜沒有睡好,早晨起來的時候,表情懨懨的。就著冷水洗了臉,卻並沒有因此打起‘精’神。隨後雲珠送過來她平素喜歡的銀耳蓮子粥,也覺得沒什麽胃口。

忍著心頭的不適,許安綺將銀耳粥吃了半碗,黛兒顛顛跑著從屋外進來。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黛兒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情,因此趕回去了一趟,原本是準備過了年才回來的。但是最近許家死人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她擔心著家中的情況,因此昨日午後就已經趕了回來。

許安綺聞言,將湯勺放下來,隨後目光疑‘惑’地朝她看過去:“怎麽了?是不是哪地的掌櫃又出事了?”

“不是、不是!”

小丫頭可愛的腦袋搖得撥‘浪’鼓也似。

許安綺聞言,雙肩陡然間放鬆下去。

嚇了一跳,還以為又有人死了。她心中這般想著,但是下一刻,黛兒的話讓她才放鬆下去的神情又微微凝固起來。

“小姐,有人上‘門’提親了……好多好多的彩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