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五峰遺寶(三)
“轟!”
書生的話被掩蓋的這樣的陡然升起的巨響之中,穆雲槐隻是見到對方張了張嘴,但是眼下即便聽不清他的話,事實也已經讓他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麽。
火焰隨後掩蓋了他的身軀,短刃被轟然的巨力所衝擊,朝遠一些的地方拋飛過去。隨後被鄭婉儀下意識地用手中的巨刀擋了擋,“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樣的聲音也被爆炸所掩蓋。
……
聲音伴著火光響起來,隨後火光消失,山穀間依舊久久回‘蕩’著令人絕望的聲響。仿佛驚雷,又仿佛澎湃的巨‘浪’打在礁石之上。
凜冽而幹爽的空氣被風呼呼地吹著自山間過來,隨後被無處不在的硝煙染成奇怪的味道。順著人的嗅覺,蔓延到心頭的,除了這些令人忍不住咳嗽兩聲的味道之外,還有一些驚呆和惘然。
火焰升騰的餘煙,還未散盡,‘花’山之上醞釀許久之後的最後一響,讓所有人都有些失神。
……
等到一切平複下來,其實也隻是過去不長的時間,但是在這些時間裏,一些事情就被堆在眾人眼前。
……
視線裏,穆雲槐躺在地上,一條‘腿’不可思議偏過一個角度,白骨斜斜地刺出來,血‘肉’還連了一絲在‘腿’上,口中則是大口的吐著血。血仿佛流不盡,堵住了聲道,讓他想要通過一些語言表達情緒的可能‘性’都失掉了。
他隻是呆呆的地看著自己的心口,那裏巨大的傷口,吞噬了他所有的目光和所有的情緒。
……
片刻之前,在知道自己的結局之後,他心中便下了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將許宣幹掉。二人之間也不過兩三丈的距離,若是放在平時,幾步就可以過去了。隨後也不需要多複雜,舉起手中的刀便可以了。
失敗所造成的憤怒,令他忽視了一些事情。他在說話過程中的不斷靠近,許宣並沒有絲毫的規避。仿佛就是在刻意等著他的到來。
對方便是在等著他踏入到最後的一聲爆炸之中……
這個時候,已經明白過來了。
穆雲槐有些失神地望著自己的心口,很多日子一前,他詐死的時候,心口處也是鮮血淋漓的樣子。但是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想到,原本以為已經不會再出現的爆炸,還有最後一下,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明顯感到自己的心跳,但是這樣的聲音,今後怕在也聽不到了。隨後他的眼神變得惘然,目光朝許宣投去。
那邊書生跌坐在地上,正捂著嘴在咳嗽。雖然一切都在算計之中,但是有些意外還是難免的。最後的一聲爆炸響期之前,他正是用自己吸引了暴怒之中的穆雲槐。
他又一次在賭,賭注依舊是他自己。
書生的臉被火‘藥’的煙熏得漆黑一片,碎石塵土飛揚間,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不少擦傷的痕跡。絲絲鮮血從黑‘色’的臉孔滲透出來,但是他的嘴角牽動,‘露’出一個很明顯的笑容。
很多人在書生的身後,臉上都是驚疑不定的表情。這樣的爆炸顯然在這些江湖人心頭造成了某些震撼。尤其是鄭婉儀,小嘴長得大大的,可以放進去一個‘雞’蛋,這樣過了很久也不曾合上。到得後來,才又滿臉不可思議地看了許宣一眼。
這樣的爆炸已經超出了武功所能應對的範疇,不是人力可以敵的。在場的很多人下意識地將自己帶入到穆雲槐的角‘色’當中,隨後心中就冰涼一片。如果這些火‘藥’多一些,那麽就是無解的局麵……
每個人都不可能活下來。
如果說先前眾人趕過來的時候,對於許宣隻是因為羅長生的囑咐才有的那麽一絲客氣,而對於許宣本人,都不由自主地有幾分輕視。那麽這個時候,對於書生的所作所為,情緒就有些複雜了。驚懼、疑‘惑’、後怕……不一而足,但顯而易見的是,輕視的情緒不會再有了。
穆雲槐的視線上抬,天空的一朵雲團自月前飄過,月‘色’黯淡了一下,複又明亮起來。不遠處,先前訊號留下的煙團化作一個奇怪的符號。
呼呼的風聲。
這樣之後,心頭惘然的情緒便到達了頂點。
沒想到啊,那麽多的準備,還有那麽多的人……就這樣簡簡單單地‘交’付在這座看似普通的山丘之上,而這所山,在岩鎮之外的地方,更本沒有人知道。
‘胸’口的血水噴湧,他伸手在上麵撫了一把,這樣的簡單的動作之後,力氣就用盡了。手堪堪舉到視線的邊緣,便無力地垂了下去,但是短暫的時間,也足夠看清一些東西。
那是自己的血……居然那樣紅,比詐死的那一次要紅的多。那一次是‘雞’血……
嗬。真是諷刺,居然是這樣的一個書生……在先前,他一點名聲都沒有的。即便已經足夠重視他了,但還是沒有想到。
憤怒果然是一件令人‘迷’失的事情,自己本不該那麽衝動……那該死的最後一響,該死的書生,自己還有那麽多事情不曾做。
“啊~~~~”
一聲長吼在山間響起來,‘花’一般地朝四周綻放,於山穀間,於樹梢頭,於月光下……
穆雲槐用盡全身的氣力,聲音裏滿滿的不甘。
與此同時,書生在他對麵的地方又一次爬起來,目光依舊淩厲。
“在臨仙樓的事情事情之後,我便決定了,對於敵人,就一定要殺死……今天來的是你,如果是其他人,結果也沒有什麽不同。唯一所不能確定的,便是我自己能不能活下來的問題,但是眼下已經不用去擔心了……我賭贏了。”
“在很多日子之前,你在我麵前死了一次,而今夜,你又死了一次……這一次,我相信是真的。你不甘,你肯定不會甘心……但是,生命畢竟隻有一次,如果真的有來世,就投個好胎,十八年後找我報仇吧……”
“十八年,嗬,相信到了那時候,無論是誰再想殺我,都不會那麽容易了。”
“那個叫張讓的,我不管他是不是吃人‘肉’,但是如果可以,我不介意吃他的‘肉’……”
“他也會死的。”
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這個時候,聽著這些聲音,穆雲槐覺得連睜眼都變成了一件極為費力的事情。自己……就要死了。
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結果……
他自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三十歲的年紀,就已經做到了錦衣衛百戶。並且能夠通過一場‘精’心準備的詐死瞞過所有的人,他也不會那麽簡單。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時此刻,斷送在眼前這個書生手裏。
如他先前所說,自己以為領先了一步,但是其實總是落後的。
……
許宣說著話,身子艱難地走了幾步,最後在先前爆炸中落在地麵上的短刃前緩緩地蹲下身子。一陣風起的時候,身子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倒在地上。
鄭婉儀在他身邊的地方,心緒依舊不曾從先前的震驚中回複過來,因此也隻是呆呆的看著。叫楊守的中年漢子倒是已經意識到了,正準備過來將他扶起來的時候,柳兒已經快步跑過去,滿麵焦急的跪在許宣麵前,素手輕輕的托在他的肩膀上……
許宣朝她艱難地笑了笑,齒縫間也有血漬。先前的爆炸中,因為衝撞的緣故,牙齒將口中的血‘肉’嚼爛了……
短刃被他拾起來,隨後走到穆雲槐身前,又緩緩地蹲下身子。
“漢文……”方元夫在不遠的地方,心中若有所悟之後,驚疑地喊了他一句。
許宣沒有理會他,隻是靜靜的凝視著穆雲槐半晌。這樣的平靜的目光落在穆雲槐的一句還是渙散的眼中,便覺得,無處不在的寒冷。
“嗬、嗬嗬、嗬嗬嗬……”穆雲槐慘然的笑起來。
“不要笑了。”許宣在他對麵,保持著半跪的姿勢,這般說了一句:“笑的不好聽,所以還是不要笑了……”他說到這裏,聲音微微頓了頓,隨後說道:“來,我送你一程!”
他說完之後,左手伸出來,微微覆蓋住穆雲槐的雙眼:“可能有點痛,不過很快就過去……”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他握著短刃的右手也緊隨著抬起來。
穆雲槐呼吸在陡然間變得急促,無論是誰,麵對臨死的瞬間的,都會有著這樣類似的恐懼。
短刃劃過去,原本就已經染血的衣服上,又陡然間濺上了更多的血點,急促的呼吸聲戛然而止。
“啊……”
擔心許宣摔倒跟著過來的柳兒,驚呼了一聲,下意識的便用手掩蓋著雙目。
穆雲槐喉間的鮮血濺在許宣的臉上,將他原本被硝煙熏黑的臉頰染成古怪的‘色’彩。但是他的眼神平靜地沒有起一絲‘波’瀾。仿佛先前他所殺掉的不是一個人……動作也是幹脆利落的,絲毫不見生疏的感覺,仿佛是做慣了這些事的。
柳兒透過指縫,看著許宣,原本就顯得很大的眼睛,這個時候睜得更大了。這樣的動作,就如同他先前殺掉的那些羊。
一模一樣。
柳兒在心中想著這些,情緒極為複雜。
隨後許宣隨手扔掉手中的短刃,將雙手在身上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服上正正反反地擦拭了幾下。短距離承受了兩次爆炸,內裏所穿著的厚厚的牛皮,也已經被‘波’及成得破爛不堪。
“死了啊……”他半跪著,望著頭頂斜上方的天空,那裏訊號的煙團已經徹底散開。
“真像個驚歎號。”他這般喃喃地低聲說了一句。
兩個黑衣人,這個時候已經意識到眼下的事情。逃是肯定無望的,至於做困獸之鬥,其實也是要分場合的……眼前的十幾人將他們在‘花’山的所有同伴都殺掉了,巨大的實力對比之下,根本沒有做困獸條件。他二人,應該說是甕中之鱉更確切一些。
互相對視一眼,二人猛得反撩短刃,狠狠地朝自己的小腹‘插’進去。隨後就著噴湧的鮮血,狠狠地朝右一拉。
許宣正好轉過頭來,這倒這樣一幕,嘴巴張了張,隨後也隻是簡單的說了句。
“啊哦……”
……
月亮已經正式偏到天空的西麵,很快就要落下了去了。冬日的白晝來得遲,但是下半夜已經到了,黎明也不會太遠。
許宣站起身,衝身後的眾人說道:“時間不多了,我們開始……石窟的‘洞’口就在那邊你,裏麵有積水……咳咳……”這樣說了幾句之後,一些血點隨著他的咳嗽自口中迸‘射’出來。
“好。”眾人在他對麵的地方應對的一聲,聲音都有幾分複雜。這些平日裏自恃勇武過人的江湖人,在親眼目睹了先前爆炸的場麵之後,心頭難免不平靜。
……
“羊皮在那邊……先前計算好的,爆炸沒有將它們‘波’及進去,應該能用。要紮成筏子……還有繩梯……”
“‘洞’窟裏有水,蠟燭的效果估計不好,下去的時候想辦法將油燈掛在石壁上。”
“五峰遺寶還不能最後確定,但是無論如何,眾位今日能來,在下也是很感‘激’的,隨後必有厚報!”
“對了,你們誰會水?”
……
書生聲音冷靜的說著話,對一些事情做著僅僅有條的安排。
醞釀了很久的事情到得此時此刻,終於要‘露’出端倪了。
被炸出來的‘洞’口不大,堪堪容一個人的身子通過。因此幾根繩梯先被拋下去,方元夫同楊守二人順著梯子朝‘洞’窟裏降下去。
兵刃鑿擊在石壁上發出一些聲音,隨後有亮光自石窟了傳來,油燈已經被安置好了。隨後驚歎的聲音也從石窟裏響起來,顯然因為火光照亮的緣故,石窟裏的一些東西被看見了。
許宣等人在外間等候的一些時間,方元夫才從裏麵爬出來,攀爬的過程中,身子難免碰在石壁上,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像隻泥猴。
“漢文……”
方元夫說著朝許宣跑過來一件物事,許宣伸手一把抓在手中。接著月‘色’,很多人都看清楚了。
一錠金元寶。
鄭婉儀在一旁,腦袋湊過去,隨後驚訝並欣喜地說道:“真的有啊?”
“底下的石壁被鑿過了,坑坑窪窪的,這些東西落下很多……看來寶藏的事情,應該是屬實了。”方元夫說到這裏,望著許宣笑了下笑:“漢文,恭喜你。”
多少日子以來一直在準備的事情,到得眼下確定了真實‘性’,他自然覺得有些高興。
對於方元夫的話,許宣隻是搖了搖頭,借著月光打量起手中的黃金,隨後用還帶著血的牙齒在上麵咬了咬。
“純度似乎不錯啊……”他說著將金元寶拋給身邊的鄭婉儀。‘女’子接過來,隨後意識到這是被許宣咬過的,下意識地就想要丟掉,但是畢竟是金子,多少有些舍不得。因此就鞠了一捧雪咬牙擦拭起來。
“唯一的問題是……‘洞’裏的水似乎太深了。”方元夫在許宣對麵,將裏麵的一些情況說出來:“而我等雖然陸上功夫還過得去,但是在水裏便不行了。”
“是哦,我不善水……老六也是個旱鴨子。”鄭婉儀雙手捧著金元寶,心情顯得特別好。
老六在一旁尷尬的‘摸’了‘摸’腦袋。
“我來……”
下一刻,堅定的聲音響起來,眾人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高個少‘女’在旁邊的地方,神情堅毅地說了一句。高個少‘女’說完這些話之後,見到眾人的目光,隨後可愛的腦袋稍稍低了低:“柳兒是會水的。”
……
羊皮筏子很快就被紮好,因為‘洞’口太小的緣故,眾人一同施力,將‘洞’口開得大一些,隨後小心地將羊皮筏從‘洞’口朝下拋進去。這個時候,楊守已經在石窟的壁上掛上了不少的油燈,光線變得明亮起來。
羊皮筏重重地砸在水麵上,“咕咚”一聲。
……
“真的沒問題麽?”柳兒修長的身子順著繩梯,準備下去石窟之中,許宣在一旁小心的問了一句。
“許公子,放心吧,柳兒行的。”少‘女’努力地笑著說道。說完之後,少‘女’小心地攀著繩梯,身子慢慢消失在石窟之內。
隨後楊守渾厚的聲音從石窟內傳來,大概是在同柳兒說著話。柳兒不時點頭,“嗯、嗯、嗯”地小聲做著回答。
下一刻,又是“噗通”一聲。顯然是進到水裏頭了。
“嘩啦啦”的撥水聲隨之響起,一個猛子下去,隨後一切就平靜了下來。
天氣畢竟寒冷,這樣的日子裏,在水裏很可能會出問題。之前麵對穆雲槐以及黑衣人都未‘露’出絲毫怯意的許宣,卻在這件事情上‘露’出明顯擔憂的神情。將柳兒牽扯進來,便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這樣一個明媚可愛的‘女’孩子,原本是不應該接觸這些事情的,若是出了意外……
方元夫知道許宣的擔憂,笑著說道:“其實水溫並不似外麵那般涼……柳兒姑娘那般自信,應當是沒有問題的。何況身子上還有繩子綁著,若是出了狀況,楊師兄定然能照拂得過來。”
許宣聞言,趴在石窟口朝裏看了看。油燈的火焰照耀下,微微有些熱氣在升騰。隨後也就明白過來,因為山體阻隔了寒冷的空氣,倒使得內裏的水溫比外麵要高很多。就如同冬天的井水,常常冒著熱氣一樣。
擔憂的情緒稍稍放下一些,隨後底下有傳來響動。
柳兒的腦袋從水裏‘露’出來,隨後伸手將貼在臉頰上的濕漉漉的長發撥開,衝著頭頂喊道。
“很多的箱子,都在水底……”
“有多少?”鄭婉儀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問道。
“多得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