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羊背上的下一步計劃

這個時候因為回憶起一些事情,老漢的心情變的很有些緊張,許宣隻是伸出手去稍稍搭了一把,那邊就已經忙不迭地站起來了。仿佛火在燒著他的屁股,臉上原本很濃鬱愁苦神‘色’也已經不見,這般情緒之下,先前一直在他手中握緊的繩索,也有些顧不及,散開之後,幾隻羊趁‘亂’朝四下裏跑過去。

常言道溫順如羊,但這般說法裏的羊,所指的應該是綿羊,眼下的山羊卻是有著野‘性’的。市集之上裝‘雞’的籠子受了羊的衝撞,在地上麵翻滾了幾個骨碌,竹籠打開了,‘雞’們受了驚嚇,叫著從籠子裏衝出來,在街上撲扇著翅膀,帶起一陣塵土飛揚。不過‘雞’販為了預防這樣的意外的局麵出現,已經預先在‘雞’的雙足上用繩子係緊。幾隻‘雞’飛不多遠,紛紛落在地上,但即便這樣的境地了,依舊掙紮著朝前撲扇著翅膀。‘雞’‘毛’‘亂’飛,到處都是。另外也有幾隻鴨子,在這樣的情形下,不斷“嘎嘎”叫喚著。

羊對眼下的環境很陌生,這裏同它們之前可以隨意地啃樹根草皮的田間山頭不太一樣。到處都是人,沒頭沒腦地跑了一陣,不過即便再驚慌,所發出的也隻是“咩、咩、咩”的叫聲。

原本的一些攤子鋪子,因為主人們都過來見義勇為的關係,都走開了,幾隻羊衝過去的時候就攤鋪無人照料。裝蛋的籃子被打翻,‘雞’蛋、鴨蛋殼撞在堅硬的石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蛋清抱著暖黃‘色’的蛋黃在陽光下鋪開,一個個荷包也似的。隨後有賣蛋‘婦’人驚怒的聲音響起來。隨後跑過去,口中“扁‘毛’畜生”“扁‘毛’畜生”地罵。

羊們的衝撞並沒有因此停止,有一隻撞在‘肉’鋪台子的石沿上,微微暈眩了一番,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接著跑。直到路過蔬菜攤子的時候才停下來,嗅一嗅,嚼一嚼。羊‘唇’蠕動間,就不害怕了。這群山羊容易受驚,但是似乎安靜下來也很容易。

老漢身邊圍著的眾人,有一部分便是攤鋪的主人,這個時候見自己的東西被羊糟蹋了,火急火燎的紛紛散開。口中呼喊著將羊驅打著,隨後望著已經被啃得不成樣子的菜葉,以及地上油亮的似乎能照出人來的蛋清,麵‘色’要多難看,都是有的。

到得這個時候這些人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同情老漢了,甚至心態轉變,將自己的損失算到老漢頭上的人也有一些,罵罵咧咧地叫喊著“老東西”。似乎同情心這種東西,都是在同自己無礙的情況下才有的。若是自己吃了虧,那便顧不得同情了。市集之上,奔走的羊群被人控製住,拉了回來。

“先將這些事情同大家說清楚吧,咱們的事情隨後再算……”許宣衝老漢笑著說道。在許宣心裏,有些東西再明白不過,這老漢的做派同那日並無二致,無非是挾著旁人的同情,將人坑進去罷了。吳三桂等人便是這樣吃了大虧。

不過,居然叫吳三桂……嘖。

老漢嚅囁著嘴‘唇’,似乎想要做一些辯解。但是這般過得片刻,有些話也不曾說出來。眾人見到他的姿態,心中有些明悟,有些事情恐怕是搞錯了。幾個下人在一邊,臉上委屈的神‘色’過去,都是一臉憤然,這個時候的憤怒,是理直氣壯的。此消彼長之下,先前朝他們扔菜葉的人們,便悄悄地不說話,臉上‘露’出些尷尬的神情。有幾人趁著無人注意,悄悄地‘抽’身離開了。

“你待如何?”老漢聲音低低地傳過來,隨後緊張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眾人臉上同情的神‘色’已經看不見,還有些人圍著不散,也都是抱著看熱鬧的想法。原本他所需要的便是這樣的局麵,但是到得這個時候,他已經從正麵的一方開始朝反派的角‘色’轉變。

局麵在他來說很有些被動,這個時候,老漢有些後悔。不應該、不應該第一時間便承認的啊……

怎麽搞成這樣……

但是他平日裏就靠做些騙人的事情討生活,當然,這樣的欺騙中,他還把持著分寸,大抵都是小打小鬧,靠著一些小聰明,一般不會給人留下明顯的把柄。若是真的傷天害理,會‘弄’得人家破人亡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即便有心,也沒有這個膽子。

照理說這樣的場合見的多了,不至於這般失態,在許宣還沒有點破事情的第一時間就主動將事情承認出來。

他替鮑明道做一些坑‘蒙’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每次之後,若是做的好,鮑明道會他進行獎賞。他幫鮑明道騙過姑娘,坑過商販,報複過讀書人。這樣的過程中,幾乎不曾失手過。

隻是有一次意外……

當時是佯裝摔倒,準備將責任推到那個年輕的書生身上。但是書生當時的反應異常迅速,隻是很短的時間,便將事情理清楚了。隨後喊了一聲“爹”,說是要替他去請大夫,就跑掉了。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幫助鮑明道陷害的目的便不曾達到。

後來書生久久不見回來,人又多,他也隻好一個人將戲演下去,很多人好心的人因為他的摔倒,要強行將他抬去醫館,他費了好大一番氣力才得以脫身。這次的失敗,他遭到了鮑明道的懲罰,被鮑家的下人打了一身傷。連帶一段時間裏,不敢在岩鎮出現。

這些事情,都被他推到許宣身上。後來就開始打探許宣的消息,準備伺機再報複一次。但是隨後鮑家出了事情,特別是他在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隻好,這樣的想法也就淡了。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些後怕。

鮑家因為得罪了那個叫許宣的書生,被整得生不如死,家中‘混’‘亂’的局麵即便到得眼下也不曾收拾幹淨。至於當事的鮑明道、鮑明理兩個人,更是下場淒慘。他一麵因此而快意的同時,心中也有些忐忑,那個書生……他也是的罪過的。

在臨仙樓的事情之後,鮑明道的很多事情被翻出來,也就牽連到他了,不過平素行騙靠得便是機敏,他早就嗅到了危險,因此跑去外鄉躲了一陣。等到事情過了之後,回來準備重‘操’舊業。隻是不曾想到,這才沒有多久,之前他所得罪過的書生,便硬生生地站在他麵前衝他笑著。

因此,腦海中一時‘混’‘亂’之下,在認出許宣的第一時間,首先想道的便是撇清關係,當一句“不是我做的”喊出來之後,就意識到自己有些不打自招了。

“我知道啊,鮑明道嘛……”許宣朝老漢點點頭:“嗯,這幾隻羊是你的?”

書生的指著不遠處被人拉回來的幾隻羊,好奇地問了一句。

“啊?哦……是、是、是……是”老漢平複下心情,這般說道。

“是你的就怪了。”身邊的幾個下人先前因為老漢的緣故遭了不小的罪,這個時候叫吳三桂的下人在一旁撇撇嘴,冷哼了一聲,聲音有些明顯的不屑。

隨後當許宣的目光落到老漢臉上的時候,他‘露’出哀求的神情:“真的是我的啊。”

“這樣的話,那它們是我的了,你有沒有意見?”許宣偏偏頭,朝他笑著說了一句。

……

冬日的黃昏裏,有些淡淡的煙靄氣彌漫著,視線所及的地方。道路、屋舍、樹木、人群顯出些許蒼茫的‘色’澤。少‘女’跟在書生的後邊,低頭不說話,幾隻羊在旁邊,“咩、咩”叫喚著,想要掙脫束縛。

“沒想到他是騙子……”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少‘女’咬咬牙,將心中的話說出來:“柳兒開始還可憐他呢……沒想到他是騙子。”因為看錯了人,這個時候,心情有些複雜。

“嗬。世上還是好人多,世上隻有媽媽好……”兩句不相幹的話,被他隨口說出來。

少‘女’的感慨所得到的隻是許宣的一聲輕笑,想了想又有些肯定地說道:““許公子,你也是騙子……”

“呃……”許宣聞言微微愣了愣,隨撇撇嘴:“這叫善有善報好不好?”

少‘女’見到他的樣子,微微掩著嘴輕笑一下:“一文錢都不曾‘花’,騙來幾隻羊呢。”話說完之後,素手放下來,在身邊一隻山頭的頭上輕輕拍了拍:“是不是,羊啊羊,許公子把你們騙來的,你們說是不是……”

“咩~~咩~~”

“嘻嘻。”

“……”

羊自然是沒有‘花’錢的,倒不是許宣舍錢,橫豎也就是幾兩銀子的事情。隻是在這件事情之上,他覺得應該給對方一個教訓。在他這裏,雖然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情況偶爾也會有,但是眼下卻不準備這樣做的。

將羊牽走之後,他隨手製止了吳三桂等人準備將老漢送官的舉動,理由麽……他家裏還有個孫兒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時候。這樣的情況之下,周圍有些人自覺先前做錯了事情,也都出來向幾人做了誠懇的道歉。

這樣的情況之下,老漢自然也沒有問許宣索要銀錢,雖然本身是騙子,但是有時候也會尷尬,灰溜溜地走掉了。另外的原因,便是那幾隻羊也是他隨後從別處騙來的,橫豎也不曾覺得多可惜。

事情就如同‘插’曲一般過去,甚至到了最後,許宣也不曾去問那老漢的名字。

……

殺羊的事情是在臨仙樓進行的,這些日子臨仙樓偶爾烹羊宰牛,已經成為一種慣例,他選擇在臨仙樓裏做這些事情,可以避免一些麻煩。而所要做的,無非也就是向旁人多做幾句解釋。或是在“君子遠庖廚”這個問題上同人稍稍隨意辯論上幾句。

總體來說,他通過這些日子的一些事情,在臨仙樓裏已經樹立起了必要的威信。因此,來來往往的眾人,小二,廚娘之流,對他的所作所為雖然是古古怪怪的眼神,但是也並不曾多說什麽。倒是李既安,興致勃勃的過來幫忙。

在眼下娛樂缺乏的年代裏,殺豬、殺牛都是可以熱鬧一整天的事情。雖然臨仙樓裏每日都需要牛、羊‘肉’,但是更多的其實都是從集市上買回現成生‘肉’,自己動手殺的情況雖然有,但是並不多。

殺羊的過程比較費力,這是早有過心理準備的事情。事情原本是可以讓廚子來做的,但因為剝皮的過程中需要保持羊皮的完整,要求比較高,許宣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動手。

柳兒在一旁,對於許宣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見著羊們即將變成許宣手中屠刀之下的一縷亡魂,臉上‘露’出些許不忍的神‘色’。她心中帶著這樣的情緒,長長的身子立在一旁,口中小聲地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這樣類似規勸的話語,在書生這裏並沒有產生‘迷’途知返的效果。紅捅進羊的脖子裏,紅刀子拔出來。之所以是紅刀子進紅刀子出,而非白刀子進白刀子出,那是因為第一刀的時候手生的緣故,並沒有順利地將羊殺死。可憐的羊,被他實驗‘性’地捅了好幾下,才終於一命嗚呼。少‘女’在一旁,素白的用手壓在額頭上,不忍的情緒到得了頂點。直到隨後到得書生說了句“烤全羊”之類的話時,這般不忍的情緒才消去一些。

“偽善。”

許宣笑著搖搖頭,繼續手頭的動作。

做羊皮筏子,對羊皮的完整是有著比較苛刻的要求的。羊隻有這幾隻,眼下一時間倒是不好再找。因此為了達到最佳的效果,許宣拿著刀在空氣中比劃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始。先是從羊頸部開口,慢慢地將整張皮囫圇個兒褪下來,這個過程中要注意不能劃破一點‘毛’皮,否則就前功盡棄了。因為沒有足夠的羊來‘浪’費,他隻能做到極致地謹慎。

柳兒在一旁,雖然撅著小嘴,對許宣的所作所為極為不滿,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依舊不曾走開,看熱鬧的心理再明顯不過了。

剝一張羊皮‘花’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即便天氣涼冷,但是在這個過程裏,許宣依舊出了一身的汗。背上黏黏的,隨後冷風吹過來,覺得有些冷。血腥氣被風帶著到處跑,很快充滿了整個院落。

隨後沾著血漬的許宣,大魔王一般地同柳兒和李既安說著同剝皮的故事,借此稍稍緩解一下因為‘精’神過度集中而微微有些緊張的情緒。這些故事有些是曆史上有過的,有些就是純粹的恐怖故事……

日光已經隱去蹤影,天黑沉沉,幾點星光,臨仙樓裏傳來喧鬧的聲音。即便如此,故事還是給高個少‘女’和李既安帶來森然的感覺。但一麵害怕的同時,一麵還是忍不住想聽。少‘女’在一旁,很久時間裏害怕使她小手握成拳頭,眼睛眯起來,緊張得不得了。

隨後元盼盼過來了。

自從臨仙樓開張之後,許宣的很多時間都耗在這邊。她去許宣家裏尋了幾次之後不見人,便徑自來到臨仙樓。這段日子過去,元盼盼同柳兒的關係也明顯有了改善。偶爾‘交’頭接耳,也會談一些‘私’人‘性’的話語。

“啊!!”

一聲尖銳的叫聲自元盼盼喉間發出來,高亢有力,臨仙樓外喧囂而鼎沸的人聲都似乎被蓋過去一些。許宣握刀的手因此猛得一顫,心中覺得大概這般血腥的場景將她嚇到了。但隨後的話跟隨著響起來的時候,他便覺得有些無語。

“殺~~~羊~~~~”元盼盼依舊是高亢的嗓音,這般喊了之後,說了一句:“真是太好了!”

手中的刀因此頓頓,一張羊皮差點就報廢了。

……

“你這‘女’漢子,一點都不懂矜持……”

院落裏,書生小聲的抱怨了一句。

夜幕正式拉起來的時候,臨仙樓的後院裏,升起了火堆。都是一些幹柴,放在火上很快就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剝了皮的羊被架在火上,火舌燒撩著,不時有羊油滴下來,在炭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音。

柳兒、李既安,元盼盼……以及李家的一些小二、‘侍’‘女’們有因為好奇的,也圍在一邊。“烤全羊”這般物事,大抵是北方才有的,塞外更多一些。在江南水鄉,是很難得見的。雖然是山羊‘肉’,但這個時候依舊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一些盛放作料的瓶瓶罐罐擺在一邊,火焰中有‘肉’香開始升騰,不斷刺‘激’著眾人的嗅覺。眾人在許宣的指導之下,將其塗在羊身上。元盼盼興高采烈,不時發出一些聲音來表示心中的刺‘激’,小孩子心‘性’。李既安是純粹的小孩子,跟在一旁蹦蹦跳跳。

在這樣的情況下,柳兒將辣子小心地抹在火焰‘舔’舐之下的羊背上,手指被稍稍燙了一下,縮回了放在口中小口‘吮’吸。這個時候,便注意到身邊書生的某些異樣。

書生有些不顧形象地在火堆邊上蹲坐著,身上的血漬也已經做了處理,此時此刻隻是目光平靜地注視火焰,柴禾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眾人的喧鬧似乎離他有些遠,他隻是專注地在想著一些事情,偶爾‘露’出些許明顯的思索神‘色’。

他在想些什麽呢?少‘女’注視了他的側臉,心頭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