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辭別了唐寅和婁素珍後,轉身進府。看門的家丁已經報去了王守仁的姓名,不大一會聽到有人叫:“賢侄啊!你可算到了!”,隻見諸讓親自出來迎接,王守仁受寵若驚,趕忙迎了上去行禮,一番客套後,跟著諸讓走進客廳,家丁們早已準備好茶點等王守仁就坐。
等王守仁坐定,諸讓喜滋滋地打量著王守仁,看得王守仁心裏直發毛,趕忙問了句:“伯父,最近可好?”諸讓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說道:“好,好……”說道這裏,諸讓略一沉思,皺起眉頭繼續說道:“隻不過公務上煩心事太多!哎,前些日子上京跟你父親還求教過這些問題,哎,真是頭疼啊!”
王守仁心想,諸讓現在的官職是江西布政使司的參議,相當於現代的民政廳廳長,而江西多悍匪,他必定是因為這件事情煩心,於是問道:“伯父可是因為江西境內土匪搶民擾民的事煩心呢?”
諸讓本不想王守仁一進門就提這些掃興的事的,可是既然說開了,也就點頭承認了!江西境內的土匪那是全國有名的,連皇帝都不勝其煩,這官銀官糧都搶個精光,而且屢招不安,屢打不平。
諸讓想到王守仁比王華書信上說的日子遲了幾天才來,於是關切地問道:“賢侄一路上沒有碰到土匪滋事吧?”。王守仁說:“滋事的土匪倒是沒碰到,但是碰到了兩個比土匪還土匪的人……”
正說到這裏,打門外一步三跳進來一個人,王守仁定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指著那人大呼:“你……”,對方也做了個同樣的姿勢,然後掄起拳頭朝王守仁打了過來,王守仁也不吃虧,稍微一躲,就閃了過去,害得那人差點跌到桌子底下……
這人正是街上搶劍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少女!
諸讓看到這副情景,倒也明白了幾分,感情王守仁把自己女兒比作悍匪了,很是沒有麵子,於是趕緊嗬斥道:“芸玉,還不換好衣服來見你伯安兄,整天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誰知這位芸玉小姐並不那麽惟命是從,而是站在那裏氣衝衝說道:“爹,這人有妖術,我明明跑著追他,卻在原地跑,爹,你留他在我們府上幹嘛!”
諸讓被她氣得直吹胡子瞪眼,臉紅脖子粗得喊道:“你伯安兄,是當朝狀元,又是爹的老朋友,你的王伯父的公子,這怎麽跟‘妖術’扯上關係了!伯安從京城大老遠來定親,這剛一見麵你就這副德性,你讓我怎麽跟你王伯父交代?!為父有你這樣的女兒,都羞於見人了!”
王守仁一聽“定親”兩個字,差點沒暈過去,與芸玉兩個人不約而同喊了句:“什麽?!定親?!”
輪到諸讓納悶了:“怎麽,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就來了?”,又仔細一想“也有可能,早聽說這位賢侄不怎麽聽那位王華老朋友的話,八成是騙他來的!不過,跟這個不肖的女兒,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打不相識啊!”
王守仁懊悔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都說“坑爹”,他這回是著著實實被“爹坑”了!看著眼前這個“土匪”,就氣不打一處來,壓著火氣說道:“伯父,我想你是弄錯了,我父親明明告訴我是來相親的!”。這時的芸玉也一副氣惱的樣子說道:“什麽?!相親?!就你!”,看了看諸讓說道:“爹,讓我嫁給他,女兒寧願去死!”
諸讓看著他們橫眉相向,心想整天麵對那些土匪已經夠煩了,還要聽你們吵,於是大喝一聲:“夠了!都給我坐下!”,隨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封書信,說道:“伯安,你看這是你父親給我的書信,知道你年輕不懂事,讓我全權操辦你倆的婚事,選好日子擇日成婚!”
王守仁和諸芸玉一同跳了起來,諸讓隻好拿出對付土匪的辦法,那就是比土匪還土匪:“來人啊,東北虎,華南虎,給我看好王公子和小姐!從今天開始,他們兩個人都不能出大門一步!”
或許是平日裏怕土匪搶到府上,諸讓府上的家丁也膘肥體壯,看上去虎頭虎,真是名如其人。雖然論真本事也許不一定是王守仁的對手,僅僅是倆紙老虎,但“紙老虎”也挺嚇人的!家丁頗有氣勢地喊道:“是!”王守仁就立馬哆嗦了一下,哎,萬萬沒想到自己來江西是羊入虎口,這還有沒有天理了!自己雖然頑劣了點,也沒有做對不起老爹的事,誰知道老爹竟把自己送到土匪窩裏了!
諸讓是有自己打算的,他以為年輕人打打鬧鬧才是正常的,沒幾天就和好了。他還真是拿這個女兒沒辦法,早一點嫁個門當戶對的,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可是整個江西省都聽說過他這個女兒的“光榮事跡”,於是提親的不少,但都是奔著自己剛剛滿月的二女兒來的,就是沒有給大女兒提親的,他想來想去,還是想到了遠在京城的王華,沒辦法隻能找王華的兒子王守仁下手了!沒錯,這就叫宰熟!
王守仁見自己已經“羊入虎口”了,反抗也不是辦法,不如坦白從寬吧!於是,王守仁麵有悔意地說道:“守仁年輕不懂事,今天的事守仁知錯,跟芸玉妹妹道個歉,日後一定悉心聽從伯父的教導,不讓遠在京城的父親擔心!”
諸讓聽完,幾乎是淚光閃閃,趕忙向前握住王守仁的胳膊說道:“賢侄果然通情達理,比這個不肖的女兒強多了!知錯就改,好孩子!哎呀,你們年輕人打打鬧鬧很正常,這小夫妻嘛也是日久生情!”
王守仁一聽“小夫妻”就渾身起雞皮疙瘩,估計能落一地,得拿掃帚掃了,再用鏟子鏟,但也不好反駁,隻好咧著嘴,擠出個“是!”。
站在一旁的諸芸玉就沒這麽識相了,說道:“哼,誰跟他是夫妻,做夢!”。諸讓一聽馬上喊道:“來人,把府裏做女紅最好的丫鬟找來,教小姐做針線!再給我找洪都最好的先生,教小姐琴棋書畫!還有,從今天開始,你們隻聽我的吩咐,都給我看好小姐!”。王守仁心裏偷著樂,看,這就是不識時務的下場!
天已經黑了下來,諸讓讓下人準備了豐盛的晚宴,命府裏的家人和王守仁一起用晚宴。諸芸玉已經被丫鬟婆子們逼著換了身女裝,這一打扮後還是光彩照人的,雖然沒有婁素珍的傾國傾城,但也算配得上是大家閨秀,前提是她不開口,不做任何動作!
王守仁看到諸讓府裏的家人還是中規中矩的,一個個都緊盯著諸讓,生怕說錯話做錯事!由此可見,諸讓最喜歡的還是這個不聽話的女兒,否則不可能這樣縱容她!想到這裏,王守仁又看了眼這位諸大小姐,隻見她已經自個兒狼吞虎咽起來,看到王守仁在看她,“咩”地做了鬼臉,嘴裏還掉出了飯渣……
諸讓看到王守仁還沒動筷子,就問了句:“賢侄啊,地方的菜,是比不上京城豐盛,哎,這盜匪猖獗,老百姓都風聲鶴唳,能買到幾樣菜已經不錯了,更談不上‘豐盛’二字了,你就將就著吃吧!”
王守仁趕忙回答道:“哪裏哪裏,已經是小侄吃過的最豐盛的飯菜了!伯父啊,針對江西省內的盜匪,朝廷和官府都沒采取什麽有效措施嗎?”
諸讓閣下筷子說道:“這措施是不少,有效的還真沒有,這土匪都是毫無組織的,有的就在老百姓中間,放下槍就是良民,拿起槍換個地,說不準什麽時候就來搶一把,等老百姓報到官府裏來,派兵過去的時候,連人影都沒有了!有的老百姓甚至不敢說自己被土匪搶了,哎,信不過官府啊!”
王守仁聽完,也替江西的老百姓發愁,他看了看諸讓說道:“伯父,守仁以為應該先安民心,官府的力量是有限的,隻能發動廣大人民群眾。應該把百姓按照居住的地理位置,分片劃分,每一片的百姓為一個單元,然後選出負責人,家家戶戶登記,排查陌生人,平日裏本單元的百姓相互照應,相互提醒,舉報有獎,而且官府派人重點保護舉報人。”
諸讓一聽,非常驚訝,這個準女婿雖然年紀輕輕,倒說道自己心坎裏去了,於是讚歎道:“伯安說的甚是,隻是其他官員都主張打擊土匪,土匪一鬧事就出兵打,結果是空手而歸,徒勞無益!我明天就與其他官員商議,按照賢侄的方法試一試!”。眾人看到諸老爺如此重視王守仁,本來就看這位翩翩少年極為順眼,於是也都開始紛紛稱讚,反倒諸大小姐覺得非常無趣,說了句:“我吃飽了!”,就撂下筷子走人了!
諸讓正要罵一句,見諸大小姐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就噎了回去。看著王守仁,那是越看越親,恨不得王守仁馬上改口叫嶽父!
吃罷晚飯,諸讓安排王守仁好好歇息,又命下人準備這個準備那個,悉心照顧。告別了諸讓,王守仁立馬回房間,倒在床上,但他並沒有睡去,而是睜著眼睛思索著什麽,他的確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