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慶府城牆下,寧王的部下紛紛扛著麻包往城下衝,到了城下護城河邊,將麻包一扔,轉身往回跑。城上箭如雨發,城下不時有士兵中箭倒地。城外寧王的陣地上,銃炮也在不停地轟擊,城牆上不斷有士兵中炮後墜落城下。
寧王站在己方陣地上,焦急地看著戰況。他問都元帥王綸:“王元帥,請問還要多久才能填平城濠?”
王綸自信地說:“王爺不要著急,這樣填塞下去,最多還有兩天,不光護城濠,連城牆都可以不用雲梯去爬了。”
謀士劉養正在一旁說:“王爺,卑職還是那個意見,不要再在安慶城下慪氣,在這裏白白耗費時間,還是直接攻取南京去吧。”
寧王氣呼呼地說:“安慶知府張文錦、都指揮楊銳,叫士兵在城頭大罵孤王,孤王豈能咽下這口氣?反正最多還有兩天,我們就可以拿下安慶了。劉先生,等等吧,過了這一關,孤王什麽事都聽你的。”
太師李士實說:“況且,安慶城府庫充實,糧米極豐,打下它,對於我軍的給養補充也極有好處。”
正在此時,一個探馬急馳來報。劉養正接過密報,看了一眼,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怎麽了?劉先生?”寧王問。
“王守仁率領勤王官軍已於昨日攻下南昌。”劉養正一字一句地說道。
寧王聽了,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兩眼發呆,說:“那……孤王的兒子朱拱樤,還有各位嬪妃呢?”
“宜春郡王被俘,諸位娘娘,有的縱火自焚了,有的被俘了。”
寧王愣愣地說:“王守仁,他的速度怎麽這麽快?孤王離開南昌還不到二十天哪。”
都元帥王綸說:“王爺,我看下令暫停進攻安慶,先回營商議一下我軍下一步的動向再說吧。”
寧王說:“傳令撤兵。”
……
在寧王的中軍帳中,幾個謀士和武將在爭論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劉養正說:“事已至此,隻有破釜沉舟,舍棄安慶,直接向南京進發,待攻取南京之後,寧王殿下立即登基稱帝,號令天下與正德帝決裂,至少可以來個劃江而治。”
李士實說:“依我看,還是應該回師江西,奪回南昌。畢竟,那是我們的根據地,我們的妻兒老小都在哪裏啊。”
劉養正不滿地說:“婆婆媽媽的,舍不得家裏的壇壇壇罐罐,能成什麽大事?”
元帥王綸上前,說:“劉先生所說固然有道理,但是,紙裏包不住火,最多兩天,全軍上下都會知道南昌已經失守,再叫他們前去攻取南京,恐怕軍心不穩,士氣全無啊。再說,我們已經耽誤了一個多月,南京方麵早就有了準備,更不是安慶城可比的呀。”
都指揮淩十一也說:“殿下,老淩我覺得也是回去打南昌為好。將士們的家小都在南昌一帶,丟了老巢,將士們心裏麵安穩不下來。如果繼續攻打南京,我看哪——懸!”
劉養正憤憤地說:“當初若早聽我的意見,立即出發攻取南京。現在我們早就已經在南京城裏享福了,何至於弄倒現在這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寧王終於開了腔,說:“劉先生,孤王再次向你道個歉,不要再抱怨以前的事情了。繼續順江而下攻取南京,這著棋太險,沒有成功的把握,孤王以為,還是應該回師江西,奪回南昌為穩妥上策。”
劉養正不好意思再說什麽了,便順水推舟地說:“也好。畢竟咱們人數比起王守仁的兵馬來,要多好幾倍,回師南昌,幾個打他一個,也不失為中策。”
寧王一看意見統一了,便說:“王綸,下令,全軍返航,仍取道鄱陽湖,回師南昌。”
王守仁正在都察院和眾位將領議事。有衙役來報:“撫州知府陳槐、建昌知府曾璵、饒州知府林城之、廣信知府周朝佐率部到達南昌,四位知府在轅門外求見。”
王守仁一聽大喜,說:“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四位知府進來了,分別作揖行禮,說:“下官拜見王都督,請都督恕下官來遲之罪。”
王守仁說:“何罪之有?我正缺你們這幾支生力軍哪。請問,你們四位一共有多少人馬?”
撫州知府陳槐說:“我帶來的人馬最多,有三千多人;曾知府有二千人;林知府和周知府各有一千五百人,總計不過八千人。”
王守仁一聽,說:“請各位知府辛苦一趟,部隊不必進城,直接北上。陳知府為帥,林知府為副帥,統領本部人馬進攻九江;曾知府與周知府協力,統領本部人馬進攻南康。”
陳槐問:“都督,為何要我等進攻九江和南康?”
王守仁說:“寧王大軍已經回師,估計我軍和叛軍將有一場大戰。九江和南康兩府正好在我側後,如果不把這兩府拿下來,那麽,一旦開戰,我軍將有後顧之憂,不得施展。”
陳槐有點吞吞吐吐地說:“都督,恕下官說句不爭氣的話,我們這四府人馬也是剛剛湊合起來的,沒有統一訓練,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拿下九江、南康兩府。”
王守仁笑了,說:“陳知府不必緊張,本督隻要你們積極采取攻勢即可,不限令你們何時拿下這兩座府城。關鍵是,你們要以積極的攻勢拖住鎮守這兩地的叛軍,不要使他們南下增援寧王的大軍。”
陳槐和另外三位知府相視片刻,靦腆地笑了,說:“那樣的話,下官等人一定能完成任務。”
王守仁幽默地說:“說不定,你們還沒到,那進攻的氣勢就把兩府的叛軍給嚇跑了,那樣你們就更是立了大功。”
四位知府說:“多謝都督吉言。”轉身走出大堂。
王守仁繼續問:“各位大人,寧王的大軍已經進入湖口,最多兩天就可以抵達南昌城下,請問都督有何禦敵良策?”
都指揮餘恩出列,說:“都督,寧王的水師有六萬人之多,而我們現有的兵力不過一萬五千,兵力之比是一比四,相差懸殊。撫州等四府的八千人馬已經被調往進攻九江、南康,而各省勤王之師還杳無音信,隻有我們獨立支撐,所以,末將以為應當堅守南昌城池,直到各省勤王之師到達為止。”
臨江知府戴德孺說:“我們收複了省城,已經盡到臣子之職責;其餘更難辦的事情,還是等待朝廷大軍來完成吧。”
其餘將領紛紛點頭稱是。王守仁微笑著說:“各位,在進攻南昌之前,你們可曾料想過一日之內攻克南昌?”
伍文定說:“完全沒想到,都督。”
王守仁說:“用兵製勝,不僅要有謀略,還要有膽識。寧王兵力雖然數倍於我,可是,卻是三鼓而竭的回軍之師,氣焰早已不似最初那麽囂張;我軍剛剛攻下省城南昌,士氣正旺,所以,本督以為應當主動出擊,勇克惰歸之敵。如果一戰能挫其鋒銳,那麽,其餘叛軍將不戰自潰,這便是‘先聲奪人’的氣概。”
知府邢珣說:“話雖如此,可是漫長的贛江與茫茫鄱湖,我們將在何處迎擊寧王的叛軍,一戰而挫其鋒銳呢?”
王守仁指著地圖說:“大家來看,鄱陽湖湖麵廣闊無比,顯然有利於敵之展開而不利於我;可是,在贛江上情形就不同了。贛江經過南昌後,一分為二,以南麵為支流而北麵為幹流;寧王的軍隊船大吃水深,隻能走北麵幹流。在這贛江下遊,河網密布、湖泊縱橫,蘆葦草蕩到處都是,正是潛藏伏兵的好地方。相反,江麵再寬,畢竟不似湖麵那樣廣闊,寧王的大軍在贛江上不能全部展開,兵力雖多而不能同時用得上,正是其短處。所以,本督以為,將戰場預設在贛江北幹流之上最為合適。”
餘恩問:“都督所言雖然有理,可是,贛江自南昌往下,到鄱陽湖還有一百多裏的長度,我軍將戰場具體預設在何處為宜呢?
王守仁胸有成竹地說:“照叛軍的行進速度,兩天後將到達距離南昌六十裏的黃家渡,所以,我們將戰場設在那裏比較合適。隻要第一仗痛擊叛軍,剩下的戰鬥必將是勢如破竹。諸位以為如何?”
各位將領、官員議論紛紛。
贛州知府邢珣笑著說:“別爭了,我來說兩句。幾年跟著王都督作戰,一直都是攻必克,戰必勝。有些咱們事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王都督號令一出,呃,立馬就辦到了,所以呀,雖然我心裏沒啥譜,但是我相信王都督的安排,您怎麽指揮,我們就怎麽幹好了。”
眾將領一聽,全都笑了。
伍文定說:“都督,這次下官從吉安帶來的部隊,有軍紀不嚴之過。都督沒有責罰我,已經是給了我很大的麵子。我主動請戰,讓下官率部打先鋒,以求戴罪立功。”
餘恩說:“伍知府,您畢竟是文官,不熟悉水戰,還是讓我來打先鋒吧。”
伍文定說:“你難道是水師提督?論遊泳還不一定遊得過我呢?”
王守仁笑著說:“二位不要爭了,都有硬仗要打。且聽本督安排,高睿,清退一切閑雜人等,關好大門,你親自給我把門。再由雷中軍宣布命令——”
高睿和眾衙役出去,關好大門。隻剩下各位將領肅立兩廂。
雷濟大聲命令道:“伍文定、餘恩聽令——”
“末將在!”
“命伍文定率一千水軍在黃家渡,正麵迎敵,餘恩率八百水軍接應伍文定部;二人注意,隻許敗不許勝!”
“啊?”伍文定和餘恩兩人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
眾將散去。大門仍然關閉,屋內隻剩下王守仁與親信數人。王守仁對一旁侍奉的龍光和蕭禹兩位幕僚說:“龍先生、蕭先生,也煩請你們二位做一件事情。”
龍光說:“都督,有事盡管吩咐。我們這把老骨頭都快閑出病來了。”
王守仁小聲地對龍光說:“請你迅速找來城中木匠,做二十萬個木牌;另外,再加上十個大木牌,要如此這般……”
龍光點頭稱是,說:“放心吧,都督。一天之內保證全部辦好。”
王守仁說:“此事須保守機密,不可外泄。”
龍光說:“割了我的舌頭也不會泄密的。”
龍光和蕭禹也走了。王守仁走出大堂,一陣初秋的涼風的吹來,令他覺得十分愜意。王守仁伸了伸懶腰,忽然想起什麽事情來,對衛將高睿說:“鄒謙之鄒編修回來了沒有?”
高睿說:“已經回來了,剛才您在商議機密軍務,鄒先生說不便進來。”
王守仁說:“有請鄒先生,叫他把那幾個南昌府學的生員也帶來,本督現在有時間給他們講講《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