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光紋明暗交替著,讓整片空間有著仿如淺海之下的美麗景致。但這裏既沒有海,也沒有暢遊在這裏的生物,有的,隻是一個個成戰鬥隊形排列的人形機器。

實際上,用人類的標準來說,他們應該被稱之為外星人,而不是什麽外星機器。但還是用人類的標準來說,對於最精銳並且具有赫赫戰績的戰士,往往會用到殺戮機器來形容他們。

這裏列隊站著的,是第四文明的戰士。僅僅是站立,就能散發出讓人窒息的壓迫力。這並非刻意而為,而是一種被淬練而出的真實氣勢。不是什麽王者之師,也不是什麽鐵血戰士,而是一種光是讓人看上一眼,就會本能聯想殺戮機器這個詞語的氣勢。

比起順利經曆了幾場遊戲的地球文明,第四文明是用無數生命換取了文明直到現在的生存。

本來並不是什麽擅產戰士的文明,實際上,如果要把經濟,文化,娛樂等說明文明特色的詞語派個順序,那麽與戰鬥相關的詞語或許得在倒著數的地方才能找到。

像這種完全不適應毀滅的遊戲的文明,本該在第一場遊戲中就被徹底毀滅。但宇宙中總是存在著無數可能,第四文明第一場遇到的敵人,不管是科技還是心態,都比他們還要更加脆弱。

可即使如此,對方畢竟是攻擊型文明。在殘酷而詭異的戰爭中,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向第四文明摳下掠奪生命的扳機……從某些方麵來說,這樣的敵人比起凶神惡煞而來的敵人讓第四文明更難應付。在第參與新手教學的遊戲參與者幾近全滅的情況下,才勉強獲得了第一場遊戲的勝利。

不得不說,防禦型文明的第一場遊戲完全拷貝現實文明中的一切,是一種相當具有效的鞭策方式。除了遊戲參與者本身的巨大損失外,幸存的遊戲參與者更是看見了一顆生命幾乎完全滅絕的星球。屍橫遍野,宛如地獄,血流成河這些詞語再不是形容詞,而是一種對事實的表達。

因為最先適應戰鬥,所以沒有被死亡所淘汰的幸存者們,帶著文明被毀滅的記憶回到了現實,以自己的力量阻止著與遊戲毫無差異的脆弱文明步向毀滅。

第四文明崇尚著公平,但能打破公平的因數實在太多,尤其是強勢介入文明進程的毀滅遊戲,有著抹殺公平,甚至抹殺萬物的力量。在這個強大到無法反抗的力量麵前,第四文明崇尚的公平隻有妥協,也隻能妥協。

在絕大多數人依然行走於平凡的生命軌跡中時,在與現實相對的另一麵,一部分人或為了自己,或為了整個文明,開始被迫成為戰士。

毀滅遊戲中從來不缺乏借口,一但參與到遊戲中,殺戮與破壞已經再分不清楚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文明。即使明目張膽的高呼前者,但本質上,自己的生存也確實是文明生存的基本。而以後者為口號的人,不管做出何種不堪的事,隻要不是直接危害到文明生存,也沒人能指責他做錯了什麽。

這場將個體與文明牢牢綁在一起的遊戲,可以輕易轉變任何一個文明個體的思維。所以戰士不但是戰士,也是讓整個文明思維徹底轉變向適應遊戲方向的引導者。

“不殺人就會被人殺。”

“要守護我們的家園。”

“希望給親人幸福的生活。”

“不能看到重視之人在眼前被侵略者殺死。”

“是對方先動手的。”

“我們的敵人是與我們完全不同的異形,殺他們根本不算殺人。”

從文明自己的角度來看,這些話本來就沒有錯誤。何況能反駁這些話的人,從來都隻存在於置身事外的角度,而在這場將文明中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貧富貴賤,不分善良邪惡,所有的人全部卷入的遊戲中,道德的標準前所未有的統一。

在毀滅遊戲要想生存,就隻能適應自己的無聲叫囂之下,第四文明的公平毫無阻礙的由萬物的公平,轉到了成為戰士,守護文明的公平之上。

既不缺乏借口,又不缺乏壓力,更有無數夢寐以求的兌換,宇宙中一切推動生物前行的力量都集合在毀滅遊戲之中,所以不要說思維在一定程度上共通的第四文明,隻要是文明,就絕對不可能逃得脫毀滅遊戲的控製。

在艱難的獲得了幾場勝利之後,被公平帶來的思維相似,便讓第四文明比其他文明更快的完成了思維的轉變。省略掉了個體迷茫與掙紮的過程,直接走在集體選擇的前進方向之上。

這既是一種優勢,也是一種悲哀。因為公平而獲得了最快的成長,也因為公平失去了戰士與需要被守護者的差別。

比絕大多數文明都討厭戰鬥的第四文明,完全放棄了現實中值得享受的一切,機械化的訓練戰鬥技能,機械化的熟悉武器運用,機械化的看待戰鬥……被整個文明的意識不停推向根本看不到終點的前方。

這樣的第四文明,依然會因為高興而歡笑,因為悲傷而哭泣,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可以區分個人與整個文明的情感之處,無限接近著蜥蜴人的社會形態,也因此,第四文明是強大的。尤其是在思維和訓練之外,經曆一場場絕望邊緣的遊戲,生存到現在的戰士。

雖然不解剛剛接受到的命令,但依然高效率的備戰,然後,列陣以待。

在高精傳感器的探測下,來自頭頂的震動越來越強,這意味著爆音獸正迅速向下接近著,但磁動球全部都布置在周圍,遠程武器也無一是對準頭頂的。

根據命令,從地麵上挖掘下來的爆音獸會由其他人去對付,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需要防備的是來自地下世界周圍的威脅。第四文明的戰士會質疑命令,但絕對不會不去執行,而且這次的命令下達者,有著前所未有的細心。在要求著戰士服從命令之後,還用尚未受到攻擊的時間解釋著現在這種布置的原因。

藍色光紋在這隊第四文明戰士指揮官的手臂上快速閃動著,傳遞出一道道讓人萌發希望的命令與說明,指揮官稍加修改後,刻意冰冷化的聲音,回蕩在這片殺意凜然的戰列當中。

“我們敵人,隻存在於這個地下,隻需死守現在的位置,就能贏得最後的勝利。也許是一小時,也許是兩小時,也許是十小時,雖然不知道最終需要的時間是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讓我們死守這裏的人確信著,隻要我們全力戰鬥,需要的時間絕對在我們的極限之內。”

隨著指揮官這句話的結束,頭頂上方的震動奇跡般的開始減弱。除指揮官外,唯一有著動作的戰士飛速做著傳感器上的讀數對比,然後對指揮官微微點頭之後,便又回歸了隊列。

雖然沒有說一個字,其他戰士也沒有轉頭去看他的動作,但思維的相似讓所有戰士都知道,在什麽情況下才沒有特別說明的必要——頭頂上的威脅確實在逐漸遠去。

指揮官的話語,和幾乎應聲而來的事實,讓戰士們隱藏在裝甲之下的眼睛變得越發明亮。第四文明的戰士以殺戮換取生存,並不意味著他們願意讓自己成為殺戮的對象。被定下為勝利而進行死守的目標後,戰士們已經知道了下麵戰鬥的意義,即使不能提高戰力,也可以讓自己不會因迷茫而軟弱。而現在,確認著頭上的威脅正在遠去,戰鬥的意義便由為勝利而戰,變成了為生存而戰。

前者是集體的目標,需要為這個目標支付無數足以換取到它的代價。而後者,才是進行戰鬥個體的終極目標。當數量驚人的爆音獸不再接近,所謂的死守便少了幾分慘烈,多了幾分希望。讓指揮官所謂的“極限之內”成為一種心理上的可能。

戰士的身軀依如鋼鐵般沉默而堅毅,但散發出的戰意,正由窒息般的沉重,轉化為跳躍燃燒的火焰。

“我現在的話並不隻是為了讓你們拚命戰鬥,來自其他文明的盟友已經確認,我們的敵對文明就躲藏在我們現在身處的這片空間之中。雖然並不了解這種技術,但我們在前麵的戰鬥中,已經接觸過太多無法理解的技術。而在我們理解前,使用著這些技術的敵人便已經被我們打敗,所以這次,我們依然不需要去了解,隻要知道,這種技術需要消耗龐大的能量,敵人的躲避無法長久,就足夠了。我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死守到敵人從躲避的空間中顯出原形,然後再幹掉他們。”

“這次戰鬥的主角是我們文明,在需要達成目標的八個點中,隻有我們文明的人存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指揮官知道不會有人回話,但依然停頓了數秒後,才繼續用拔高的音調吼道,“這意味著八個點中,隻要有一個失敗,我們就再也沒有下一次機會。我們現在不但擔負著自己文明的生死存亡,在我們肩上,還有其他十四個文明的未來。十四個在將來同樣有可能拯救我們的文明。所以這一場的勝利,也許還意味著以後的無數場勝利……”

指揮官隱約覺得現在的話似乎有些不對,但還來不急細思,新的信息又傳來過來。

“其他七個點的指揮官也說著和我相同的話,特別是現在這句——在八處中,也許會有失敗者的存在,但是絕對不能是我們……”

傳感器在達到設定的警戒闕值之後,突然發出了刺耳的蜂鳴,很快的,即使不用傳感器,也可能清晰感覺到由四麵八方傳來的震動。

指揮官將接到的最後一條信息,一字不差的念了出來。

“隱藏在我們的周圍的敵人,可以看到我們的一舉一動,所以……別被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