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小黑狐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就一定能從自己的腦海裏找到關於前世的記憶。江若蘭毫不遲疑,立即低眉斂目,心神合一。刹那之間,時空逆轉,千年的時光在她眼前滔滔滾滾,許多的人和事,仿佛一幅流動的畫麵,開始迅速重疊,爾後逐漸消褪,一直回溯到千年之前的這一瞬。即:天寶元年,也就是唐玄宗改年號為天寶的這一年(公元742年)。而自己,剛剛滿十五歲。

天寶元年?唐玄宗?江若蘭啊地一聲,突然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如若世上真有輪回,我願去大唐盛世走一回”的祈願得到了印證。這一刻,夢想成真,她反而不知道自己是該驚還是喜?雖說她做夢都想著綺麗繁華的鼎盛大唐,但以這樣的一種形式出現,還真讓她一時難以接受。一方麵,她覺得自己很幸運,畢竟,親曆千年之前的曆史煙雲,這樣的機會簡直千載難尋。一方麵,她又不得不擔心自己的因緣際遇。畢竟,自己是單槍匹馬的一個人。而事實上,她更擔心的是她還能不能重返現實世界。如果找不到重返的法門,那麽她便要再次經曆那千年的輪回。而父母一旦得知自己憑空蒸發的消息,還不知道是怎樣地痛徹心扉!

想到這裏,江若蘭心裏一痛,忍不住淚盈於睫。她知道這世上萬法歸宗,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因果”二字。但她沒想到的是,竟然要為這因果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包括生命,包括親情,包括與後世相連的一切記憶。若是沒有了這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不是江若蘭?

“蘭兒,蘭兒,你怎麽了?”蘇以慧的一聲輕呼,將她的意識重新拉回現實。江若蘭茫然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寫滿寵愛和擔憂的美婦,猶疑似夢。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她的生活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她的命運,也將要與眼前這個叫蘇以慧的女子糾葛在一起。還有,後麵那輛車上的江廣寧。

稍稍集中精力,江若蘭便從記憶中搜尋到關於他們的記憶。江廣寧,現年三十八歲,精明能幹。祖上世代經商,如今,已是洛陽首富,家世背景不容小覷。而蘇以慧,則是洛陽府尹蘇無為的掌上明珠,亦是洛陽城裏首屈一指的大美人。一個郎才,一個女貌,簡直是珠聯璧合,羨煞他人。而自己,正是他們的獨生女兒,集千般寵愛於一身。

“我,我……”江若蘭嚅嚅著,這所有的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蘇以慧見她心神不寧,還以為她被嚇到了,也不介意,隻是輕輕攬著她雙肩,柔聲安慰:“沒事了,蘭兒。你爹會處理好一切,你別擔心。”話音剛落,就注意到若蘭懷裏的小狐狸犬,嚇得她噌一下站起來,失聲道:“這,這黑乎乎的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詭異?”

江若蘭有些鬱悶,心說不就是隻黑色的小狗麽,至於怕成那樣?但她已經從月兒之前的反應得知自己是不太喜歡這些東西的,以慧如此訝然,也在情理之中。眼珠一轉,裝作乖巧柔順的樣子,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它,它受傷了……”

蘇以慧這才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從小就心地善良,救一隻受傷的小狐狸犬,不過是她一時心軟而已,倒也說得過去。遂略略心安,坐了下去。正想讓若蘭將小狗放下,卻見她月白的紗裙上染了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呼地一聲,再次起身:“蘭兒,你受傷了!”

江若蘭搖頭苦笑。看來自己的這位母親還把她當做三歲的孩童,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才會這樣一驚一乍的。但越是這樣,越是說明她疼愛和在乎自己。江若蘭自問不是個善於表達內心情感的人,還是忍不住心思如潮,差一點就淚落如雨。

“夫人,小姐沒事。”月兒機靈地接過話去。蘇以慧狐疑地檢視了半天,確信若蘭沒有受傷,始長出一口氣,微微蹙眉:“蘭兒,莫非你要將這隻小狗帶回家去?”看樣子,她不太喜歡這黑黑的小狐狸犬。江若蘭點點頭,仰起小臉,認真地說:“您看它受傷嚴重,好可憐哦。如果我不救它,它會死的。”

“這……”蘇以慧仔細打量一下那小東西,見它無精打采地半閉著眼,身子還不住地發抖,下半身都被血凝固了,心裏也有些惻然。略一思忖,便點頭應允:“好吧。月兒,拿個帕子先給它止血,然後讓它躺在坐墊上,免得汙了小姐衣裙。”

月兒心有惴惴地伸手,那小家夥一見,原本無神的眼睛裏竟露出凶狠的光來,雙肩一聳,對著她齜牙咧嘴。月兒嚇得尖叫一聲,哪裏還敢近它身?蘇以慧秀眉一蹙:“蘭兒,娘看它身上有一股危險的氣息,不像是被家養馴服過的,你還是把它放了,任它自生自滅吧?”

江若蘭稍稍猶豫一下,一邊輕撫小家夥的毛發,一邊柔聲低語:“你別怕,我們隻是想救你。如果你再不聽話,我就懶得管你了。”那小家夥聞言一怔,似乎能聽懂她的話。嘴裏嗚嗚叫著,眼神開始柔和,情緒也慢慢平息下來。並且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輕輕舔了舔她的手指。

“月兒,把絲帕給我。”

“可是,小姐……”月兒嚅嚅著:“萬一它傷到你怎麽辦?”

“沒有可是。”江若蘭毫不在意地說:“我相信它不會傷害任何人。”

“這……”月兒不敢擅自做主,拿眼望向以慧。

蘇以慧歎口氣:“給她吧,月兒。”她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看似柔弱,骨子裏卻很剛烈,帶著一絲冥頑不靈的倔強和隱忍。也許是對她太過寵溺,隻要是她認定了的事,便絕不退讓。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極有個性,又讓她這個做娘的頭疼不已。

江若蘭取過絲帕,輕拍小家夥的後背,口裏還念念有詞:“閉上眼睛忍著點啊,一會有點痛,別怕,很快就好了。”小家夥狐疑的看她一眼,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微微顫抖著伏下身子,果真閉上眼睛。

這一下,不止是月兒,就連蘇以慧也情不自禁地呆住了。

江若蘭把心思都放在了小狐狸犬身上,極為小心地將它側翻過來,發現受傷的居然是它的胸口位置,而且上麵還有一截斷箭,鮮血正從創口汩汩而出,不怪得它之前走一步都那麽艱難,一定是痛到無法呼吸。

沒來由地,江若蘭為它這份極強的耐力和生命力所感動,鼻子一酸,輕柔地用帕子纏住傷口,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那小家夥:“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救你!”話音剛落,那小家夥頭一歪,竟似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