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虎口餘生
“噗”，就在此時，一支利箭率先射中洛無塵右腿。劇痛之下，洛無塵膝蓋一彎，差點就跪伏在地。“噗”，又是一支，在公子愛的手臂上劃下一道深深的傷痕。倆人悶哼一聲，濃眉一擰，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麵對這永無止境的箭陣，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一陣徹骨的寒意和恐懼。這樣的情形，實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如果單打獨鬥，他們不會懼怕任何一個人。以他們各自的武功和狠勁，完全可以以一當十或者當百也不為過。可誰能料到柳葉山莊居然會在暗地裏設伏，而且還是江湖上為之聞風喪膽的連弩陣？
“大哥！”邱子墨見狀，總算是回過神來，心頭大駭，來不及多想，手中玉笛脫手而出，呼嘯著盤旋在洛無塵頭頂，總算是幫他抵過了隨之而來的箭支。洛無塵猛地抬頭，衝著邱子墨齜牙一笑，嘶聲道：“放心，死不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化身為黑狐的墨弦一開口，聲音聽起來就有點古怪。“他是想耗完咱們的力氣。隻怕到時候，誰也走不掉了！”
公子愛皺眉，快速掃了一眼黑衣人，“當務之急，應該迅速突圍！”其實他們早該突圍了。如果不是心心念念著那枚雲魂丹，隻怕此刻的他們，早就脫困了。隻可惜，那麽多人眼睜睜看著雲魂丹入了江若蘭體內，每個人心裏都還抱有一絲幻想。但眼下看來，唯有脫離這箭陣保住小命才是重中之重了。
“好！我來掩護！”洛無塵看了邱子墨一眼，虎目中流露出一絲無法言說的溫情，爾後發狠地拔下腿上的箭頭，殷紅的鮮血將他藏藍的長袍染成黑色，劇烈的疼痛讓他身軀一陣猛顫，可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你們先走，我來斷後！但，你們務必要保證將我家公子平安帶出！”
墨弦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下，旋即堅定地開口：“不，我家公主在此，墨弦絕不能棄之不顧。還是我來引開箭手的注意力，公子愛可以趁機去救人。而你有傷在身，隻需要配合好公子愛。我來拖住他們。成敗在此一舉，生死，各安天命！”
公子愛跟洛無塵麵色凝重地對視一眼，似是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有開口。這樣的時刻，所有的謙讓和推脫都顯得太過虛偽。撇開其它，他們都算是豪情俠義的男兒，若是無法脫身，不僅對不住自己，更對不住以死相拚的墨弦了。
“快走！”墨弦巨尾一掃，轟天的氣勢霎時暴漲，巨尾掃過，視線在一片飛沙走石中稍顯模糊。公子愛聞言雙掌一推，那古鏡頓時光芒銳增，而身子卻遊魚般貼地向前滑出，堪堪滑至邱子墨身邊。一手抄起邱子墨的同時，借勢踢出一腳，繼而踏往半空，忽地騰起數丈，一起一落之間，便欲脫出射程。
邱子墨何等聰明？雙腳一點，借勢抱著江若蘭如風般旋起。這時候，他才陡然覺出江若蘭身子柔弱無骨，輕得仿佛沒有重量。心中訝異，俯身看去，卻見江若蘭正撲閃撲閃著長長的睫毛，稍帶虛弱地對著他粲然一笑。
“若……若蘭……”饒是邱子墨鎮定如許，亦忍不住渾身一震，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這一驚一怔之間，他的身體陡然失重，下盤一沉，便連帶著公子愛一起，突地往地麵墜去，複又落入了重圍。
“你……”公子愛又氣又急，一張玉麵霎時變黑。好不容易才商量出的脫身辦法，竟被邱子墨瞬間毀於一旦，讓他如何不心急如焚？在這龐大的箭陣麵前，任何個人的力量都顯得單薄無力，若不是墨弦拚死牽製，就算他公子愛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全身而退。
芊芊指尖輕觸邱子墨濃黑而憂鬱的眉峰，真真切切地感受著那溫暖殷實的懷抱，江若蘭唇邊漾起一汪如水的柔媚，清麗溫軟的低語幻夢般響起：“子墨，我說過，天地皆緣，我們還會有重逢的機會。”
“你，醒了？你沒事？你真的沒事？”邱子墨如釋負重地長出一口氣，難以壓抑自己的欣喜若狂。盡管他現在很困惑，也很震撼，但心中除了歡喜和溫暖，絲毫沒有恐懼和怪異的感覺。仿佛他們之間原本就該這樣，而她，也從未稍離。
江若蘭輕輕莞爾，麵色還略略有些蒼白。“當我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苦苦掙紮徘徊時，你的呼喊如同一束燃燒的火焰，劃破虛空的暗黑，然後，我就循著這聲音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來。所幸，沒有迷途。所幸，你，還在。”
心中的鬱結煙消雲散，邱子墨下意識地摟緊江若蘭，用盡全身的氣力，似乎想把所有的溫柔和疼痛一並揉落，渾然忘了他們此刻正處在箭陣的漩渦。所以，當那兩支呼嘯而來的箭支對著麵前的江若蘭突兀而來，在他瞳孔中無限放大時，他想也不想猛地反轉身子，爾後，噗哧噗哧兩聲，那兩支奪命箭矢便狠狠紮進了他後心。箭支的衝力讓他踉蹌了幾步，一口鮮血箭一般撲出。
“秋！”江若蘭杏眼圓睜，素手拂過邱子墨染血的嘴角，看著他瞬間被冷汗浸透變得慘白的臉龐以及胸前訇然洇開的血色，惶然而難以置信地搖頭：“不，不！你，怎麽可以……”
邱子墨低頭看向江若蘭，剛毅的唇邊浮現一抹憐惜和欣慰。劇烈的痛楚和心髒的抽搐讓他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昏黑的漩渦和失血的感覺瘋狂地吞噬著他的視線和身體，唯有那張清豔絕倫的的俏臉在腦海熒然不去。
“若……蘭，你自己，多加小心……一定，要，好好的……”話音剛落，邱子墨瞳孔突然放大，身體猛地一滯，手臂收緊，以身體護住懷中的江若蘭，與她雙雙墜地。而江若蘭，則被他緊緊護在身體下邊，咻咻咻，一連串的箭支立刻插滿他的整個後背。
江若蘭呆呆地看著星眸漸漸放大的邱子墨，一時回不過神來。這生死之間的變故來得太快，快得她沒有任何思考和接受的空間。前一刻，他溫暖殷實的懷抱猶在掌心，下一秒，卻仿佛天涯永隔。有什麽比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子為救自己而舍棄生命更痛苦的事情？有什麽比生死落差如此之大而讓人陷入絕望的境地？
“啊！”江若蘭突然尖叫一聲，身子一翻，從邱子墨懷中掙了出來。月白的綢衫無風自動，墨黑的長發散落肩頭，而眸中則隱現出瘋狂的詭異的猩紅。旋即，一股濃鬱的悲傷的寂滅的氣息自她體內訇然而起，伴隨著鋪天蓋地的肉眼無法看見的淡淡的芒星。那芒星如同霧雨一般，籠罩著場上所有的人。爾後，一股浩大得無法形容的氣流就那樣“波”的一聲，在夜空中突地爆開。這爆裂和她眼中的狂怒足矣毀滅天地。
“啊”，一連串的慘叫響起，一排排黑衣人倒飛著跌了出去，咚咚咚，那些人都被狠狠撞在高大的城牆上，抽搐著，生死未明。離她最近的洛無塵跟公子愛被震飛之際，驚急中狂催內力才勉強穩住身子。即便如此，仍不免噗哧一聲，口中噴出一口鮮血，跪伏在地。稍遠一些的葉眉兒葉木兒也不例外，各自悶哼一聲，被迫退出好幾步才臉色蒼白著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難以置信地看著滿臉悲色卻又凜然不可侵犯的江若蘭，心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悸和恐懼。
“若蘭小姐。”唯一沒有受太大影響的墨弦身形一矮，化作玉麵墨衫的翩翩少年，眼中的震撼和關切溢於言表：“若蘭小姐，你，怎麽樣？”說實話，剛才江若蘭突如其來的撼天一擊給他的感覺也是太不可思議。也許，唯有用她體內那顆雲魂丹來解釋才合情合理吧？
江若蘭看看墨弦，又看看其他人，有些茫然地搖頭，似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於場上如此混亂。但她秀美一蹙，旋即低頭看去，爾後緩緩蹲下身子，一手抱住生死未卜的邱子墨，一手指向葉木兒，目光一寒，語氣森然地說：“葉木兒，你給我記住，若他有事，必讓你百倍償還之！”
黑巾蒙麵的葉木兒聞言一怔。還未等他回過神來，江若蘭已在墨弦的幫助下把邱子墨扶起來，纖手一招，一股強大的吸力如同一隻隱形的光罩，裹著洛無塵、公子愛、禦風以及昏迷過去的月兒等人瞬間消失，隻剩下麵麵相覷的葉眉兒跟葉木兒，還有一群生死不明的黑衣人。他們消失得那麽離奇那麽詭異，若不是滿地狼藉的屍體和武器，會讓人錯以為他們仿佛從未出現過，也從未發生過爭執和戰鬥。
“我們，也走吧……”葉眉兒淡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厭倦和疲憊，冰冷的眸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葉木兒瑩白的手掌拂過雙麵刃，濃黑的眉峰下，是略顯沉吟和黯淡的眼神。很顯然，他根本沒料到事情會發生變故，也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栽這麽大一個跟頭。半晌，始呼哨一聲，一群黑衣人如飛而至，開始迅速清理戰場。不過片刻，偌大的城牆便被清理得幹幹淨淨。隨著大隊黑衣人快速而有序地撤退，泠泠的月色下，整個洛陽城又回複了以往的平靜。夜涼如水，月色安寧，仿佛這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