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鎮兒......”朱祁鎮強行張著嘴巴,但又不知想和太後說些什麽?隻覺太後來勢洶洶,顯然是有備衝著王振而來,而王振這個狗奴才又不給自己長臉,現在怎麽辦.....相傳太後決定的事情一般不會出現變故,隻要是太後開了這個口,今天要誰誰誰死,誰就必須得死!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威嚴,不怒自威,讓人聞之心生忌憚之感,可是......
王振心中怨恨死了這個老女人,咱家正春風得意之時,你偏偏闖進來要殺我?難道我王振命該此絕,眼下又是命懸一線,竟無人來救麽?他不服,他不甘心,為何那個初來乍到的朱少明隻要一犯事,就有那麽多的大人物為他求情,為他辯護!難道他就比自己高人一等麽?王振心中冷笑,不就是比自己多了根會流水的管子麽?咱家無管一身輕,那些各種擼什麽的都與咱家沒有任何關係。
他在賭,賭皇上的真情,賭皇上對他的寵信程度,賭這麽多年來的恩情,他拿的是命作為賭注,如果他贏了,也隻贏到一句話!一句讓他煥發新生的求情,如果不幸賭輸,那麽手中的寶劍便會割破脖頸處的動脈,窒息流血而死,後者無疑是這個老女人想看到的壯觀場麵吧?
王振心一橫,拚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來生奴才照樣伺候王公貴族,你個老女人,哼哼!你以為將我殺了皇上就能兢兢業業的勤政為民麽?那你就錯了,皇上懦弱的性格讓他處事畏首畏尾,如不是這些年自己在其身邊吹枕邊風,他敢有如此囂張的氣焰嗎?現在你覺得不需要我這個奴才了,覺得我的存在會威脅到你們正統的皇權,想卸磨殺驢,哼哼!我王振就是這麽好相與之輩麽?做夢!!
也許是看到了王振眼裏閃爍的精光,也許是在考驗王振的勇氣,張氏麵無表情的說了句:“你還有什麽可說的?朱少明在哪?這是哀家最後一次問你!”
王振知道,這個老女人問出這話是想將這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就算抓到蛛絲馬跡這事與我有關,但是你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如果你這個老女人敢下狠心,為什麽不去找郕王殿下呀!相信瓦剌世子與郕王殿下的交談你都了如指掌吧?因為你知道,朱少明的離奇失蹤必須要有一個人出麵為此承擔全部的責任,而我王振無疑是你們皇家血統的掌權者最後一次利用!死一個太監沒有人會去在乎,但是死一個三朝元老的孫子這事恐怕會傳得沸沸揚揚吧!嗬嗬,老女人,你打的精算盤!隻可惜那朱少明還未有那個福分娶到你孫女就已經一命嗚呼了,你還想製衡於我?
“狗奴才,知道詳情就快些說!是冤枉的就向太後求情!”朱祁鎮為王振這個奴才暗自捏了一把汗,幸虧太後及時製止了王振的下一步動作,若是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他沒有朱少明那般的幸運,也沒有朱少明那般的機智勇敢,他隻有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錯過了這次機會,他相信,太後絕對不會念及舊情,立即將他誅殺!
王振此刻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個老女人好高明的手段,選擇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喊住手,無異於給皇上吃了一顆定心丸,讓皇上知道她這個太後還是很通情達理的,不會濫殺無辜,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件事裏,無論他王振說與不說,她都不會將舉起的屠刀輕易的放下,哪怕是魚死網破,這個老女人也不會放棄,口口聲聲為了江山社稷,哼,我怕是為了殺我滅口吧!
王振的沉悶不語正是張氏想要的結果,不說話等同於默認,默認自己參與了朱少明離奇失蹤這件事,她要的結果不就是這個出師有名嗎?那麽,剩下的事情好辦!一刀砍了他,皇上也無話可說。這就是權謀,這就是人心,利用好了這些,無往不利!可惜皇上年紀尚小,還不懂得如此高深的帝王之術,相信等他長大了,自然會明白她為他做這一切的良苦用心。
“動手吧!”張氏仍是冷冷的開口說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已經沒了回頭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所以王振,你還是自覺點以免受到不必要的痛苦,現在有皇上在,哀家才賜你全屍,若皇上不在,哀家絕對會抽掉你的每一根筋,以消心頭隻恨,把持宮內大權,你以為自己就能隻手遮天嗎?你以為皇上這後宮裏頭沒有皇後,你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放肆扣減丫鬟其他受冷落的嬪妃的生活支度嗎?就是你整天在皇上耳邊煽風點火,幹擾皇上做決斷,你,早就該死了!
“不,不要!不要,祖奶奶!”朱祁鎮徹底慌了,太後先前叫住手時,他原本以為太後會饒恕了王振的罪過,隻要他交代出朱少明的行蹤,沒想到這狗奴才如此之倔,冥頑不靈你以為是在跟太後對峙麽?你以為你不說太後就會看在朕的麵子上對你寬大處理嗎?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太後已經給過你機會了,隻是你自己不珍惜,現在好了,連朕也無力挽救你了!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是行動上還是想掙紮著求最後一絲情。他知道這一劍下去,用不了多久,王振則會變成一句冰冷的幹屍,往事如煙,屢屢飄過,讓他心生懷念之感,往昔相處,他憨實的任打任罵,此時猶豫一幅幅畫卷,在他腦海中一一呈現,他淩亂了,頭一次感覺到最珍惜最寶貴的兒時片段即將要成為回憶,他開始手足無措,口不擇言的聲淚俱下。
“砰---啪!轟隆隆!”外麵的炸雷此時猛然響起,伴隨著如同電擊的還有太後張氏,還有跪著的王振,還有那年老的太監,老天或許在為朱祁鎮的下跪而哭泣,也或許被朱祁鎮的真誠感動得落淚。
張氏或許千算萬算,也不會料到皇上竟會為一個奴才下跪,而且還是跪在她的麵前,此時此刻,她哪顆早已被深宮裏磨礪得鐵石心腸般的心也為止顫動,她張大著嘴巴不知所措,牙齒不停的打著哆嗦,不可置信的望著麵前下跪的皇上,分明,有一顆,兩顆,三顆.......連綿不絕的淚珠從張氏的麵頰裏熨燙而下,她終是下不了手,開不了口。旁若無人呆若木雞的站起身,向著坤寧宮外走去.......
繁花落盡,該是零落碾塵的時刻,張氏走了,一同隨行的侍衛丫鬟也都跟著走了,所有一切都走了,坤寧宮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清,氣氛異常的沉悶,朱祁鎮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地上傳來的涼不是涼,心中的涼才是無邊際的涼,他知道,太後這一走,帶走的不僅僅是祖母對孫子的愛,更是一種深深的悲涼,一種絕望.....
“皇上,快起來,地上涼!”王振的眼睛濕潤了,轉過頭來看到皇上像失了魂一樣的癱坐在地上,他心中非常的難受,胸口裏麵堵,有些悶,他知道並不是因為大殿裏空氣不流暢,而是因為皇上,而是因為皇上這前所未有的壯舉,讓他王振撿回了一條性命,讓他王振從鬼門關裏逃出了生天,他......此刻任何語言都是做作多餘而且蒼白無力的,皇上下跪換回來的是自己的一條賤命,同時卻失去了張氏對皇上的憐愛,他唏噓不已,不知道這一切值不值得,頭一次產生如此的想法。
在紫禁城裏的一座別院裏頭,有三個人正枯坐幹等著結果。太後去了坤寧宮,怎麽這麽久茗秀都沒有傳出消息過來,這死丫頭料她這時候也不敢偷懶,可就是不見人,這是怎麽回事?太後親自去要人也會出現意外,這似乎不大可能吧!朱琳蘭不相信,她也不願相信,鎮兒一直都很尊敬孝順祖奶奶,祖奶奶去找那閹賊王振算賬,鎮兒不會在旁邊胳膊肘往外拐吧?想及此,朱琳蘭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巴,這種事不是不可能,而是.......
“小姐,小姐!不好了!”遠遠的就聽見茗秀上氣不接下氣的一路跑一路喊,這高牆大院的,也不知道注意形象,跟個傻小子一樣成何體統。朱琳蘭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死丫頭,同時心中升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如果不出所料,不出意外,果真是祈鎮在中間起到了幹擾作用,導致最終祖奶奶不忍心去傷害閹狗王振。
胡無衣心中一緊,她也預料到事情有些超出了她們的想象範圍,如果連太後都不能將他繩之於法,那麽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將他王振的閹頭砍下?難道那王振厲害如斯,竟然能左右皇上的決定並成功通過皇上來解救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事情就有些大大不妙了。
“慌張什麽?來,先喝杯水,慢慢說!”孫玉梅用自己的茶杯給茗秀倒了杯水,遞給她道。先喝水緩和一下,不著急,慢慢說!
茗秀感激的謝過孫小姐,絲毫不客氣的一口喝了個精光,這才哽哽咽喉,急切道:“太後神色匆匆的回了寧壽宮,總之奴婢觀太後的神情有些不大對勁,奴婢這才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向小姐匯報呢!”
猜想到的結果與現實中發生的結果一旦碰撞,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朱琳蘭緊擰著眉頭,朝胡姑娘看了一眼,她知道這個冷冰傲雪的胡姑娘同樣冰雪聰明,很多事情一點就通。同樣,她也是錦衣衛裏的人,相對來說與朱公子相處的時間也會充裕許多。
胡無衣似有察覺的會意一笑,眼前的這位公主毫無盛氣淩人的氣質,那天邀請她們進宮之時,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位女孩的眉清目秀,說話得體大方又不失身份。所以才會選擇信任她並跟著她一起來到了宮中,進宮了才發現,她竟是一位公主,而且還是大明朝目前唯一的公主,隻是她和玉梅還不知曉堂堂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為何會對她們青眼有加,玉梅曾旁敲側擊的問過,她總是溫柔一笑,並不告知結果。這讓兩人更是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隨她進了宮,有莫名其妙認識了公主,還能有比這更刺激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