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鸞駕
武安城非常平靜的渡過了幾天時間,城內各方勢力見段虎從始至終都在軍營裏練兵,而丁喜二人也隻是在例行拜訪,也就逐漸淡忘了前幾天的異常舉動。
回元節是北秦特有的節日,每年的十月初五至初十是這年嫁出去的女兒回門省親的日子,所以又稱作回門節。
每年的這一天也是各個車行和船行最為忙碌的一天,這天需要接送的客人都有幾萬人,李老爹做這一行已經有三十幾年了,是京城四方車行的老資格,他足已自誇,自己駕的馬車是整個北秦地界最穩的,凡是坐過他的車的人下次出行也一定會指定他要駕車,這次就有一位熟客要回武安城探親,便指定要他駕的車。
李老爹駕著馬車,平穩而快速的在豫州通往荊州的官道上行駛著,手中的馬鞭不時的甩幾下,看似在認真駕車,其實心早已偏到另一個地方去了。他生平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聽說書,前幾日在車行對麵的酒樓裏,來了一個打南邊來的說書人,他說得不是別的,就是半個月前的武安城內的那場襲城戰。不過,他所說的並不是像官家公告上所說的那樣是萬騎軍大統領薛玄領著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將武安城收複回來,而是說一個名叫段虎的小小振威校尉,領著一萬威武軍和士氣底落的北秦軍士,將兩倍於自的敵人打敗,最終收複武安城。
原本眾人根本當這是說書人的誇張說辭,一點也不信,也是世上又有誰可以一敵萬呢?所以也認為這個段虎是說書人杜撰的。但是隨後幾天不時有從武安城過來的人也提到了這個段虎,京城的人才明白作證確有其事,一時間段虎之名威震京城,被京城的好事之徒起了個諢名,叫做虎煞。
“李老爹,最近京城有什麽趣事發生嗎?”坐在馬車內的客人像是有點無聊,開口問道。
“京城可沒有什麽事情,不過就是西北和南邊那兩邊的亂子讓這裏的人有點擔心罷了!”李老爹本就是個喜歡嘮嗑的人,一路上閑著沒事,就喜歡給客人說說京城的市井趣事,若是從外地來京城的人,則會告訴他們一些京城的忌諱,讓他們有所準備,所以南來北往的客人都很喜歡雇他的車。李老爹一聽見客人開口,嘴裏的話匣子就止不住了,說道:“不知客人有沒有聽過虎煞這人?”
車內人沉默了一下,說道:“您老說的那個虎煞,莫非就是京城上下傳得沸沸揚揚的振威校尉段虎?”
“對!就是他。”李老爹哈哈笑著說道:“虎煞這個諢名是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給這位以一敵萬的大英雄起的一個外號,讓客人見笑了。”
“虎煞!跟他還真的很合適。”車內人喃喃自語,隨後又不信道:“不過以一敵萬實在過於誇大,依我所想恐怕隻是以一敵千吧!”
聽到這話,李老爹可急了,他在車行裏向來都是以大實話兼固執著稱,要是有人不相信他的話,他定要追上前去與對方理論一翻,知道對方信服為之。於是他放慢駕車,朝身後的車廂內說道:“客人,你這話老漢我就有點不愛聽了!你並沒有見過段將軍以一敵萬的場麵,為何要妄下斷言呢?”
“嗬嗬!”車內人笑道:“那老爹您不是也沒看到嗎?那你為何就肯定那段虎是以一敵萬呢?”
“我是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有別人看到了呀!比如四通商行的吳掌櫃、天寶琉璃的二少爺、還有廣興隆的三當家的都在武安城親眼見到段將軍是如何以一敵萬的。”李老爹腰杆一挺,臉色肅然,辯駁道:“我還有一個遠方侄兒,這小子從小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就是一個大混蛋。這回段將軍領軍收複武安城時,這混小子就在龍泊灣的秦樓裏逍遙了!”
車內人問道:“那他也看見了?”
“當然!”李老爹昂著頭,像是身處其境似的,侃侃而談道:“這個混小子當時正躲在攏香院裏,伸著腦袋偷偷的看。這混小子說,那段將軍一個人站在南齊軍的包圍裏,手持一把厚背大刀,四處衝殺,所向披靡,那些南齊軍士頓時被殺得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足足有兩千多彪悍的軍士死在他的刀下。整個龍泊灣都被他們的血染成了紅色,好幾裏外都可以聞到那些血腥味,最後他們被殺得是膽顫心寒,鬥誌全消,一個個全都跪地求饒。”
車內人聽後,忍不住誇道:“若此事當真,這人或許又是我大秦的一員絕世猛將。”
“誰說不是呢?”李老爹臉上極為自豪,道:“我大秦地處北方,與北疆異族有數千裏的疆界交接在一起 ,或許是沾染了那些異族的習性,所以個個體魄強健,城城民風彪悍。正因如此,我大秦盛產戰將,遠的不說,就說現在,我大秦便有三員絕世大將。”
車內人猜測道:“老爹,想說的可是龍武將軍陳俊,萬騎大統領薛玄和這位振威校尉段虎!”
“不錯!就是他們三人。”李老爹細細數來,道:“陳薛二位大統領係出名門,都是我大秦名將之後,成名以久,世人皆知其過往,我老漢就不再說了,今日老漢想說的是這位出身貧賤的振威校尉段虎。”
“老爹知道這人的經曆?”車內人疑惑了一下,問道。
“當然知道!老漢我做了這麽多年的車行馬夫,手頭上自然有些關係,可以弄到一些關於段將軍的消息。”李老爹清了清喉嚨,娓娓說道:“說起這位段將軍,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想當日他……”
車內人靜靜的聽著李老爹口沫橫飛的述說著段虎的過往,劫法場、戰陳俊、殺楊彪等等經曆,或許是述說其中加入了不少從說書人所用的技巧,聽起來很爽利,有滋有味,腦子裏也不禁浮現出那個身高如塔、健壯似虎的英雄,手持大刀,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的樣子。
就當李老爹說到最過癮的時候,在馬車後麵突然傳來“哐”的一聲鑼響,將他打斷。半截話被堵在肚子裏的感覺是非常難受的,李老爹臉色變得很難看,向後張望過去,隻見有一大隊人馬,正從他身後緩緩的推進,地上揚起的灰塵將他們全都籠罩在其中,而雄壯整齊的步伐則從其中傳出來,響徹了方圓數裏,在官道上的行人馬車紛紛避讓兩旁。
“鳴鑼開道!好氣派的人馬,恐怕又是那個大官的媳婦回鄉省親吧!”李老爹雖然有點看不清楚飛揚在那群人頭頂上旗幟繡的是什麽,但從他們裝束和隨行奴仆來看,這人肯定是朝中某位大官的家眷。
車內人這時掀開車簾,向外張望過去,隻見這人大約三十來歲,麵容清瘦,目光深遠,長須及胸,長得是儀表非凡,儒雅清秀,十足的一個清流書生。他手搭眼上,聚目向那對人馬張望過去。
“咦?羽林衛!”車內人有點驚訝,疑惑道:“這應該就是我朝太子妃的青鸞銅駕!按照正常禮數,太子妃回鄉省親必須是初七以後,現在才初五,她為何會如此匆忙的往回趕呢?”
“什麽?太子妃的鸞駕!”
李老爹雖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但畢竟沒有見過什麽大世麵,一聽到是太子妃的車馬隊伍,連忙將馬車趕到路邊,然後跳下馬車,跪在地上,恭敬非常。而那名車內客人則在一旁冷眼旁觀,神色平靜的看著這支隊伍緩緩的駛過來。
隊伍逐漸靠近,一隊甲胄鮮明、氣勢威武的羽林衛行走在最前麵,鳴鑼開道,後麵則緊跟著一隊宮中的儀仗宦官,最後麵則又是一隊羽林衛在殿後守護,而太子妃所乘坐的馬車則在儀仗宦官的隊伍中間。
或許是本能反應,在車隊經過李老爹身前時,他微微抬起頭,細細的看了看青鸞車駕,隻見整個車身看不到一絲縫隙,車上的窗戶也被套上了深色的布,讓人看不到裏麵,而且那些宮廷匠師在馬車的四麵鑄造了十幾個小銅缽,裏麵放著點燃的潮香,潮香點燃後升起的霧氣,令車壁上鑄造的四隻青鸞神鳥看起來像是在雲霧中飛舞似的。
“不許抬頭張望!”這時從他麵前過身的宦官厲聲喝道。
“是!是!”李老爹趕忙重新低下頭,不敢動彈半分。
隨著車隊的快速離開,逐漸消失在官道前方後,李老爹才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對著車隊消失的方向,啐了口唾沫,蔑視道:“狗仗人勢的奴才,教訓起老子來了,活該你絕後。”隨後,轉身對車內人說:“客人,見笑了!老漢從這隊人馬行駛的方向來看,肯定是去巴陵渡乘船。我想今晚巴陵渡所有的船隻怕都會讓這些人給包了,我們要到武安城去的話,隻能在巴陵渡找間客棧歇息一晚,等明日有船離開再說。”
“就照您老的意思去辦吧!”
車內人沒有反對,而是重新將窗簾放下,鎖眉沉思,不再有任何言語。李老爹原來還準備講段虎其他的事情,見客人已經不感興趣,二話沒說,便駕駛著馬車朝巴陵南方的渡口駛去。
與此同時在武安城西南的守城軍軍營裏,段虎端坐在中軍大帳中,臉色及其難看,在他麵前呂梁和吳興武兩員將領戰戰兢兢的站立在那裏,而在他們身後則站立著六名由捍死營和武安守軍提拔的隊正,他的親兵侍衛隊正黑熊帶著人守衛在帳篷外麵。
段虎現在很生氣,原本是想要看看這幾日呂梁等人訓練的成果,誰曾想竟然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半個時辰之前,段虎頭戴朱紅火雀盔,身著烏金獸吞甲,腰挎九雷斬將刀,一身戎裝,在呂梁等人的簇擁下,站立在軍營的講武台上,檢閱這幾日軍隊操練的成果。
被留在軍營的士兵被分為十個大隊、三十個小隊,每個小隊抽調出兩人,考校武藝,考校共分為射箭、刀法、槍法、角力、殺陣配合等等項目。
開始的時候很正常,也很精彩,由於北秦民風彪悍,這些軍士們從小便練就了一身過人的武藝,這些項目根本難不倒他們,一個個舞得是刀刃翻飛,槍花四濺,那百步穿楊的神箭手就有好幾個,看得段虎也是高興不已,畢竟這些都是他最堅實的後盾。
如此身手矯健、訓練有素的軍士在最後的騎射的項目上,卻讓段虎大跌眼睛,全軍整整四千多人,竟然無一人能夠在奔馳的馬背上將箭射到箭靶上。不是準星不準,射偏了,就是力道不夠,半路掉在地上,更有一個軍士沒有夾住馬身,從馬上掉落下來,手中的弓箭對準講武台上的呂梁射出。若非段虎眼疾手快,在利箭離呂梁心口還有半寸距離時,抓住箭身,恐怕他心中的大軍還未形成便已折損一員將領。
原來武安城守軍大多數都是南方人,他們也是以防守為主,不需要太多的騎兵,所以這裏麵絕大多數都沒有騎過馬,那些騎過馬的也隻是會一些簡單的騎術,要應付騎射這種高難度技藝還差了很多。
對此,段虎既是惱怒,又無可奈何,要知道騎兵是一個軍隊最重要的戰鬥力,而騎射又是一個合格騎兵的必修項目,如今騎射項目竟然全軍覆沒,可想而知,在短期之內他是無法掌握這樣一支戰鬥力的。雖然這不會對他的計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若是有了這股戰鬥力之後,他的計劃會更加可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