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有特殊的睡覺技巧
?沉默片刻後,扶蘇自嘲一笑,心想:我將胡亥養在身邊,真的將他當做自己兒子疼愛了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扶蘇意識到,日積月累的感情竟然險些讓自己忘了將胡亥帶在身邊的目的——他本是為了將胡亥教養成一個有才學的正直人物,而非給自己尋找心靈寄托。
想通關鍵,扶蘇壓下心底對自己的不滿,抬頭微笑道:“將胡姬請進來吧。對了,囑咐她安靜一點,胡亥剛睡著。”
內侍聞言退出輕手輕腳的房間,扶蘇目光深沉的看著睡夢中仍舊抽噎不止的男嬰,沉默許久終於解下腰間佩玉,塞入胡亥掌心——這枚玉佩色澤柔潤,入手溫軟,胡亥往日總喜歡趁著他看書的時候偷偷摸著打發時間,眼下他即將離開,將此留給胡亥也好做個念想。
快速而淩亂的腳步聲鑽進扶蘇耳朵,他瞬間收起了溫存的神色,飛快卻小心的將胡亥放置在榻上,自己行至窗前倚靠在牆壁上。
“多謝扶蘇公子,多謝您的恩德!”胡姬進門直接撲到榻邊,將胡亥幼小的身子抱在懷中,胡亂朝著前方叩拜,鬢間珠翠亂響,她根本沒試圖看清扶蘇本人身在何處。
“噤聲。”胡姬的感謝入耳,扶蘇腦中卻十分古怪的覺得自己受到了嘲諷,他不悅的皺起眉頭低聲喝止,隨即,扶蘇擺了擺手,神色厭倦的說,“帶他走吧。”
胡姬這才發現扶蘇站在窗邊,她抱著孩子換了個方向之後重新跪下,鄭重其事的叩首三次,感激道:“多謝扶蘇公子讓胡亥回來我身邊,否則我不止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胡亥。”
扶蘇看著跪在地上的胡姬,忽然發現短短八個多月,原本豐腴妖嬈的胡地美人竟然顯出一股形銷骨立的柔弱風姿,比他柔情似水的母親看著更加楚楚可憐。
扶蘇立刻明白胡姬的急速消瘦的原因是兒子生死不知的跟著自己住在這所庭院之中,他享受到胡亥的溫情撫慰原本屬於這名跪在院中神色淒楚的女人。
複雜的情緒侵蝕著扶蘇的意誌,他皺眉擺擺手像是要將惱人的情緒推離腦海,沉聲道:“快一點帶他離開。”
語畢,扶蘇背過身,做出抗拒的神色不願再看胡亥一眼。
胡姬激動的眨了眨眼,忍不住在胡亥飽滿的額頭親了又親,抱起他飛快奔出扶蘇的院落,腳下生風的速度簡直像是躲避仇敵的追殺。
沒有一個內侍敢發出絲毫聲響,他們都敏銳的嗅到了扶蘇公子飄散在空氣中的不悅的情緒,因而更加謹言慎行。
自胡姬抱著胡亥匆匆離去後,整座庭院忽然陷入令人不安的極端的寂靜之中。
扶蘇回到大案前,眼神空茫的環視著自己的居所,像是從未仔細看過這座居住了幾十年的院落般細致。
許久之後,他嘴角勾起無力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原來胡亥不在這裏,院落竟然如此寂寞。”
扶蘇苦笑著搖了搖頭,終於慢慢收起不合時宜的情緒,眼神重新煥發銳利的鋒芒,斂眉沉聲命令道:“收拾行裝,隨時準備出行。”
胡亥一睜開眼睛,立刻對上盈滿笑意的瀲灩雙眸,一雙屬於美人的眼睛。
他忍不住愣了一下,立刻詢問:“0815,這是誰?”
“……你連親媽都不認識了,我覺得未來的生活不會好了。”0815一臉慘不忍睹的悲傷表情,用力擠了胡亥臉上的嫩肉一把,認真的說,“你是不是對除了扶蘇公子之外的人,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這些人也會影響你任務成功率的,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啊,親!”
胡亥恍然大悟,低聲道:“難怪我看著她覺得眼熟,原來是和我長得像,尤其是眼睛,很漂亮。”
“你敢不敢不要這麽明目張膽的誇獎自己長得好看?”0815蹲在胡亥身邊,神色憤憤然。
胡亥露齒一笑,歪著頭說:“不敢,我長得確實好看啊,雖然不怎麽中原美。”
胡亥此時隻是個年幼的嬰孩,無論他做出什麽舉動都不會有人懷疑,因此,胡亥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非但沒引起胡姬任何猜想,反而激動的將他緊緊擁抱在懷裏,低喃著:“果然是母子連心,阿娘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
胡亥難受的掙了掙手腳,隨即驚訝的反應過來八個多月的相處竟然讓他徹底習慣了扶蘇公子有力卻不夠柔和的懷抱,眼前被理應更加舒適的生母擁在懷中,反而不能接受。
臉頰貼著胡姬豐滿胸脯的感覺太古怪了!
胡亥手上更加用力推拒著胡姬將他按在自己懷中的動作,眼見毫無效果,索性再一次祭出哭嚎大法。
胡姬果然立刻慌了手腳,驚聲呼喊乳母桃前來幫助自己。
乳母桃眼睛一轉,立刻將堆起笑容,飛快的開口道:“胡姬太心急了。胡亥公子天生聰慧,已經開始記著身邊都有些什麽人了,驟然離開長公子身邊,他肯定心裏害怕。胡姬不如慢慢和小公子親近,讓他逐漸習慣你……”
“我是他阿娘啊,他、他竟然……害怕我?”胡姬臉上的血色消失無蹤,整個人站在原地搖搖欲墜,看著胡亥的眼神哀痛入骨。
她跌坐在地,手掌緊緊攥著睡榻邊沿,大滴大滴的淚水決堤而出,母子兩人相對悲泣不停。
桃趕忙扶起胡姬坐在榻邊,低聲勸說道:“公子還小,就算聰慧又能記住多少人呢?他之前被送到長公子院落中教養,與胡姬未曾有什麽親近的機會,自然對胡姬生疏。眼下長公子即將出行,歸期不定,胡姬與其自卑自憐,不如親自照顧公子,讓他將您這個娘親記得清清楚楚,哪怕日後分別也不會……”
“你說什麽?!胡亥還會被扶蘇公子帶走?”胡姬猛然抬起含著淚水的雙眸,滿目驚慌。
乳母桃趁機添了把柴火,狀似無意的將扶蘇的意思說給胡姬:“胡姬未曾見到公子跟在長公子身邊的時候,他是如何受長公子寵愛——但凡經過長公子手中的珍饈財貨,隻要公子多看一眼,長公子立刻將其留給公子把玩,毫不吝惜。胡姬不必想長公子留在宮中的時候,公子是否能陪伴在您身邊了。您想想,您自己著半年多來可曾得到大王垂青?公子一天天長大,遲早要習武開蒙的,與其被大王忘到腦後,七、八歲上才想起公子將他隨便扔給什麽人教導,不如讓公子好好跟著疼愛他的長公子,也好讓公子有個依靠。”
胡姬聽了這話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不舍的望著胡亥稚嫩的臉龐。
自胡亥出生前,她就已經失寵於秦王嬴政,若非胡亥出生的時間太過巧合,一切本該按照她心中計劃讓這孩子泯然於眾人,可自滅韓的消息傳回鹹陽城中,胡亥注定不能按照她的計劃做個普普通通被人忽略的小公子。
但即使如此,胡姬也舍不得兒子對人強顏歡笑,她希望胡亥能過的開心隨意,去另外的公子手下討生活,哪裏是那麽容易的?
……更何況,胡亥身上還揣著一個重大的秘密。
乳母桃見胡姬對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意動,趁熱打鐵道:“胡姬可要早點考慮清楚,秦國大軍滅韓如此迅速,長公子隨同滅趙想必也不會花費很多時間——市井之中有許多傳言都說匈奴在秦軍滅韓的時候就鬧騰得厲害,似乎一直有意南下呢。這要是真的,趙國哪還有精力同時應付匈奴和我們秦軍,肯定會不堪一擊的。”
胡姬一愣,雙手緊握成拳,不敢置信的低喃:“滅韓的時候南下?胡亥正好出生……欒提頓……”
“胡姬,你說什麽?”桃沒聽清楚胡姬口中喃喃自語些什麽,望著她眼神疑惑。
胡姬強自微笑,握緊的拳頭已然被指甲戳破了掌心,她下定決心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不能護著胡亥,讓他、他大哥護著他才好。”
乳母桃霎時露出激動的笑容,飛快的說:“胡姬這樣說,奴婢就放心了,奴婢一心照顧公子,哪怕帶公子日後回到長公子身邊,肯定也全心全意為了公子好,絕不會讓公子吃虧的。”
胡姬雖然答應了桃的提議,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她懨懨的點頭,將胡亥重新抱在懷中,埋首在嬰孩身側,深吸著他身上的奶香,努力汲取力量。
秦國上下一心,緊鑼密鼓的整理著一切戰前準備,丞相王綰和國尉尉繚迅速調集糧草輜重、並征發民夫由馬興、蒙毅管理,隨後由他們派遣民夫運輸護送,務求糧草器械源源不斷的送入秦軍大營。
“長公子,咱們走吧。”頓弱笑著看向已經換上百夫長裝扮的扶蘇公子,出聲提醒。
扶蘇抬頭向鹹陽宮後宮的方向遠眺一眼,隨後,微笑著應下頓弱的邀請,大步流星的轉身走出黑色巨浪一般的軍隊之中,準備奔赴邯鄲。
滅掉趙國後,他在父王麵前就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有話語權的軍中將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