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是何人??日子過得平靜安逸,腹中孩子的動靜,也一日比一日厲害,每當靖人看見我那般麵目痛楚的模樣,都會惡狠狠一句,“你這般折磨你娘親,若是你出生了,我定要好生將你痛打一頓!”?
不知是那孩子聽得懂還是靖人的恐嚇奏效,這幾日倒是乖了許多。?
站在山中,有風迎麵吹來,春風和煦,萬物勃然,忽的,一聲咆哮傳來,響天動地般的嘶吼。?
“青鸞,你還我雪姬!”?
手持長劍,麵目凶煞,好不容易複生,他偏要攪得自己不得安寧。?
當年,他荒淫無道,民不?聊生,一次偶然機會拾得我的七彩鸞羽,更是妄圖與天同壽,不老不死。?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君家起兵攻陷城池,勢如破竹,他見大勢已去,可仍是賊心不死,在寢宮燃火,身著七彩鸞羽,仿玄鳥撲火而亡。?
著鸞羽者投火自?焚,可以磐涅重生,君家帝王惶恐不安,以箭射之,用劍擊之,並斬其頭顱,拋於荒郊地底深埋。?
鬥斛帝王氣數自此耗盡。?
“青鸞,還我雪姬!”薄霧中,格格不入的他大吼,眸色冰寒,瞳孔放大,瞳仁呼之欲出。?
我飛身到幾尺之外,懸在天際,腳下浮雲蹁躚,我看著那個男人,大喝道:“鬥斛,你太放肆了!”?
“我要雪姬,青鸞你還我雪姬!”他長劍一掃,地麵的草木瞬時化作烏有,看來他離成魔不久了。?
我撚眉,想起那個雪發朱顏的絕代女子,妖孽禍國,那女子迷惑君王,助紂為虐,魂魄早就灰飛煙滅,我如何還他。?
“青鸞,當年我與雪姬情投意合,你為何非要將我們拆散,害的我們生離死別,死生不複相見?”長劍直指於我,寒光閃爍,如同冰雪刺目。?
我站在雲端,冷眼看著他的通紅雙目,道:“鬥斛,你本是明君!”?
“哈哈···”他仰天長笑,“明君···明君!”?
“青鸞,你以為我還是那個會畏懼神鬼的鬥斛嗎?我告訴你,青鸞,今ri你若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便於你同歸於盡!”他咬牙切齒,麵色苦楚難當。?
有些無奈的搖頭,那個曾說過要報答我救命之恩的單純孩童早已不複存在,現在的鬥斛隻想殺我於後快。?
“罷了,你隨我來罷!”話說再多也是無用,不如讓他去了那處,他定能明白一切。?
雪花輕輕卷起發絲,冰麵如鏡,雪藏眯著眼瞅著我和跟在身後的鬥斛。?
雪藏一身雪白的毛發,即便和月華是本家,但那氣質絲毫不及月華一星半點。?
“嗬,我說是誰?原來是那狐狸精的相好,怎麽那狐狸精死了,你就不甘寂寞的找上了別人麽?”他一開口,就沒一句好話。?
“怎麽,連肚子都這麽大了,該不是這男人的吧···哎呀,要是狐君泉下有知···怕是要氣的活過來···這可是綠帽子,綠帽子啊!”雪藏嬉笑,白色的尾巴搖晃,說的好不愜意。?
雪光寒色,四周冰冷,對於雪藏那低劣的話,我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的想起——就是在這處,就是在這處,我曾與月華生死別離,決絕斷情。?
“你這隻狐狸精話真多!”就當我兀自想著之時,身後的鬥斛早已不耐煩的伸手,一把長劍“噌”的飛過,穿透那狐狸精的白尾,雪藏被那劍光晃花眼,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狠狠地釘在幾米外的雪壁上,齜牙咧嘴的大罵。?
鬥斛不是凡人,他如今半人半魔,若是他想要雪藏的命,也是能輕易奪得的,可他偏偏沒有,由此可見,他並非無藥可救。?
“莫要磨蹭,你帶我來這處,究竟作何?”他轉過眸子,盯著我,麵上滿是不悅。?
我沒有回頭,隻是靜靜的轉目,看向某一處,然後手指一個翻覆,深埋冰底的女子,一點一點的浮出,最後破冰而出。?
冰碎雪散,如同尖刀般刺痛我的眼,雪藏陰陽怪氣的大吼,我聽不得半句,我一步步走向那女子,可還未走近,身後的鬥斛搶先一步,將那浮出冰麵的女子緊緊抱住。?
朱顏白發,絕世芳華,月華,你真的很像她,頭發,麵容,還有那骨子中時而透露的魅惑氣息···?
嗬嗬,如此之相像,我早該知道不是麽?我居然傻到相信你的話,將她視作情敵,將你看做負心薄幸之人,而你倒也順水推舟,將錯就錯,本意是讓我死心,卻未想到我竟為此走上絕路。?
青鸞本就是烈性的鳥,死腦筋的可怕,寧願一死,也不願承受這般殘酷的疼痛。?
月華,你為何從頭到尾都不曾告訴我,這女子是你的母親,是你可望而不可及的母親??
心頭掙紮疼痛,雪色的發絲鋪展,女子眉目安然,唇色豔麗,被鬥斛抱在懷中,如同睡熟嬰孩,惹人憐愛。?
如此無害安靜模樣,誰能想到這個女子,就是這個女子蠱惑帝王屠?殺侵略,毀了一世英明。?
“她死了?”雪麵上清晰的可以映照鬥斛顫抖的身影,而那女子身下一片空白。?
“她死了?”他緊抱著她,聲音低沉如若喃語,無法相信自己眼前看見的事實,這個他一生都放不下的執著,寧願成為這半死不活的模樣,隻為見她一麵,而她死了?居然死了??
黑色的眸子恍若無物的盯著那女子,他身子顫抖,無法相信,無法相信。?
我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漠然道:“在你死後不久,她便自願散魂殺魄···”?
“不可能,不可能···當日不是你將她擄走,讓我再也見不到她···這是假的,都是假的,你騙我,你一定在騙我!”他雙唇顫抖,音節破碎難以成聲。?
騙他,此刻我倒真的希望我在騙他,但事實就是事實,既然是事實,他必然要承受。?
我眉心微顫,眸光起伏,本不想開口,卻又不得不說,“她本就背負著禍國的罪孽,又身為妖邪,天帝派人將其誅殺,她逃不過,又不願死在神人之手···”?
“誰?是誰逼死了她?是你?”?
“不是···”我曾想護她,卻沒想到她仍是逃不出這一劫。?
“那是誰?”?
“不知!”?
“是···是你們,是你們逼死了她,逼死了我的雪姬!”他轉頭聲嘶力竭,渾身肌肉散發出極其可怕的戾氣。?
沒有被他的凶煞模樣嚇到,我隻是慘然笑笑,“是麽?鬥斛,何不說是你的縱容將她一點一點的摧毀!”?
聞言,他眉宇揪緊,凶神惡煞地大吼,“你胡說,我愛她又怎麽會毀了她,明明是你們這些所謂的神毀了她···明明是你們,是你們!”?
“是我們?嗬嗬,鬥斛,你偏要我說實話,殺忠臣,施酷刑,長征戰,她隻是一句話,你就不加思索顧慮,一味的縱容,你這是愛麽,國破家亡,她被世人唾棄成‘妖姬’,這就是你的愛麽?你難道不知愛一個人就要保全她的名節,你說你愛她,嗬嗬,你真的知道她要的是什麽嗎?”?
“什麽?她要的是什麽?”他抱住女子的手顫抖的厲害,眸光忽明忽暗,極便是重生,他還是無法知道雪姬真正要的是什麽,雪姬終是那麽冰冷的難於接近,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人,可是他沒有辦法,從第一眼看見她,他便知此生眼中再無他人。?
他不懂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懂她。?
黑色的發絲在風雪中糾纏,鬥斛望著懷中猶如安睡的女子,心中疼痛,而我則是動了動眉角,狠下心來,說了一句,“鬥斛,她不愛你!”?
“什麽?”他眸光一凝,抬頭間有氣息壓抑鋪天蓋地而來,他雙眸發光的狠狠瞪著我,“你說什麽?”?
“鬥斛,你一直都知道不是麽,何必自欺欺人!”我肩上的發被他猛烈而來的氣息砸得淩亂。?
“胡說,你胡說,雪姬愛我,她愛我···愛我”他雙目圓瞪,大吼,麵色難看扭曲,身上的氣息越發強烈,身周的冰層一點一點的破碎,嘎嘎作響。?
我壓了壓有些沉重的眉頭,心中歎上一口氣,“鬥斛,一個女子若是愛一個男子,定會處處為其著想,不願他為自己傷心難過,不願他為自己背負罵名,更加不願他為己而死···你捫心自問,她是否如此對你?”?
“···”雪光映照白色的麵上,蹲坐在地上的鬥斛,雙唇抖動,麵如死灰,他被我問的啞口無言。?
輾轉複生,他癡情錯賦,佳人無情,隻是他仍不願回頭,一錯再錯,泥足深陷。?
手指輕撫過雪色的麵,如同對待稀世的珍寶,他轉過頭,不再看我,僵硬的身體晃動,波瀾壯闊的目光一點一點的轉作靜止。?
極便擁有天下,後宮三千,可他從來都不曾擁有過這名絕世女子的愛,他記得他曾今問過——你心中有我嗎?而那女子抬眉冷笑——你最清楚,不是麽??
他一直欺騙自己她心中是有他的,所以他願意用天下人的珍貴性命隻為換來她對他的片刻歡顏,可他終究是抓不住她,她飄渺的來,淡然的去,沒有祈求,也沒有絲毫的留戀。?
雪姬啊,雪姬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連一點點漣漪都不曾波動過?我不信,我不信!你臥在這雪地深處作何,是誰將你帶到這處,這處這麽冰冷,你怎能待在這處,是那些所謂的神殺了你,那我就要讓他們償命!?
巨大的冰雪晶柱閃爍寒光,在我一瞬不瞬的盯著鬥斛的麵際時,他平靜的眸光徒然變得陰鶩不明,我心頭一跳,轉瞬間身側的雪光刺目,冰山齊齊斷裂,冰麵碎開碩大的口子。?
巨大的衝擊迎麵而來,長劍冷光,他抱著雪姬起身,眸色似火。?
雪光赤色,他站在當中,用一種仇恨憤怒的目光盯著我,黑色的發絲糾纏在身後。?
他終於成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