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心腹手下
一個人的眼神最能反映他內心的想法。方波頗有底氣的眼神讓陳寧感到自己沒有選錯人。當然必要的敲打和提醒還是需要的。有時候，陳寧的確需要秘書充當自己和下屬之間的潤滑劑，當年費明就把這個任務完成得非常好。現在，作為外來戶的陳寧更加需要一個本地的秘書在有些時候去充當自己和下屬之間溝通的橋梁。今天看似方波因為礙於情麵，接受了新聞出版局局長劉海濤的邀請，實際上已經很好的在陳寧和劉海濤之間很好的進行了溝通。
陳寧不想把氣氛搞的過於嚴肅，這樣反而使得方波以後縮手縮腳，笑著對方波開玩笑說道：“方波，我記得你好象以前答應過請我吃飯的，到現在怎麽一點下文都沒有。”
上一次在燕京的時侯，陳寧和方波進行談話時，曾表示過回來請方波全家吃頓飯。方波當然客套的表示應該由他來請，結果陳寧居然提出要上方波家裏去吃。當時，方波心裏還有些小想法，想在陳寧麵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清廉。但從燕京回來後，由於一直忙於工作，陳寧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既然領導沒有提及，方波也不好再次主動邀請。不過，心裏總是有點小失望。
今天，正好剛剛就工作紀律陳寧給方波提了個醒，盡管表麵上方波很誠懇的接受市長的提醒，但是心裏多少有點小委屈，因為在這方麵，方波自認做得非常好。現在陳寧再次提到自己請客吃飯的這件事，方波的眼前頓時一亮，心中的那點小委屈馬上就煙消雲散了，連忙笑著說道：“主要是怕太打擾市長了，我請客，沒問題。”方波難得在陳寧麵前顯得語氣十分放鬆。
“不是怕打擾，恐怕是我沒有開口，你不好意思再邀請吧。好，反正今天下班後沒什麽事，就去你家嚐嚐你那口子的手藝。不打擾吧？”陳寧笑嗬嗬地說著的同時，最後學了一句方波平時請示時的說話口氣。
兩人同時嗬嗬笑了起來，方波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說道：“市長，您能光臨寒舍，當然求之不得，隻怕到時候有些怠慢。”
“沒事，沒事。這段時間不是接待，就是一個人吃飯，沒意思透了，正好借此機會去你們家嚐嚐家常菜的味道。”陳寧笑著擺了擺手，接著感歎道：“有時侯，家人不在身邊，還真有點想得慌。”
“市長，其實您平時也真該回燕京去看看家人。您看，您來陽城都已經兩個多月了，除了上次到財政部去申請配套資金，您回去過一次之外，其他時間您可是一次也沒有回去探過親。”方波為微皺了皺眉頭向陳寧勸慰道。有句話，方波隻能在肚子裏說說，看看人家常務副市長肖向東，他是本地人，家也在陽城，但是他去燕京的次數可就忙多了，一個月少則一二次，多者每周都要去一次。具體去幹什麽，大家就心照不宣了。而象陳寧這樣，每天都在忙於工作，就是雙休日，不是在辦公室加班，就是到下屬區縣或者各行各業去走訪，晚上還要把文件帶回住處繼續處理。象陳寧這樣勤政的市長，方波是打心眼裏佩服。
陳寧笑著擺了擺手道：“我這不是剛到陽城不久嘛，方方麵麵太多的東西需要去了解，需要要熟悉。等忙過這段，以後多回去幾次罷了。好了，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如果再有什麽安排的，你幫我推了，下班後去你們家。”說著向方波揮了揮手，示意沒事了。然後，拿起桌上方波剛剛送進來的文件，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方波輕輕地從陳寧的辦公室走出來，關上門後，突然一個箭步竄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電話便撥通了孫春紅上班的電子城櫃台上的電話。
電話湊巧就是孫春紅接的，方波在電話中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你下午請個假，買幾個你最拿手的菜，今天陳市長要上咱們家來吃晚飯。”
孫春紅那裏人聲吵雜，再加上電子城中的音樂開得震天響，孫春紅一時沒有聽清，在電話中大聲問道：“什麽？誰今天要上咱們家吃飯？”
方波著急地看了看裏間的門關的好好的，用手捂著話筒，稍許提高音量道：“陳市長，是陳市長今天要到我們家來吃晚飯。”
“啊？是陳市長。”電話那頭的孫春蘭總算是聽清了，明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不由地叫了一聲。好在孫春蘭這些年在方波的熏陶下，較其他的下崗婦女來得有分寸的多，馬上壓低聲音，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求證道：“你說陳市長今天晚上要到咱們家來吃飯？”
“對。你趕緊下午請假，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你怎麽請市長到咱們家來吃飯呀？你看看咱們家那個地方，你說你讓陳市長來了以後坐在哪裏吃飯呀？”電話那頭的孫春蘭一陣驚喜後，微微沉默了一下後，無奈地說道。
“這個？”方波一下也頓住了，是啊，市長大駕光臨，總不能讓陳市長和自己平時一樣蹲在過道邊的小桌子上對付吧。考慮一下之後，方波咬了咬牙說道：“這樣，我中午抽空回來一趟，咱們把房間的床翻掉，把桌子放到中間，然後你再好好收拾一下。哦，對了，另外你跟你媽打個招呼，麻煩她老人家放學後去接一下女兒。今天就讓女兒到姥姥家住一個晚上。”
“那好，現在隻能這樣了。我待會就給我媽打電話。”孫春紅想了想，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但是一想到平時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高高在上的市長要上自己家來吃飯，孫春紅總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壓低聲音有些扭捏的說道：“我就怕我的這個三腳貓的手藝，就怕陳市長吃得不好。”
聽到平時潑辣的妻子居然有些扭扭捏捏，一副不自信的樣子，方波笑了笑，安慰道：“誰說你是三腳貓的手藝，我看你的手藝相當不錯，不然我也不敢把陳市長往家裏請呀。好了，下午準備一下，晚上好好露一手，我對我老婆可是有相當信心的。”
一個上午，方波的腦子裏一直想著晚上陳寧到家裏吃晚飯的事情，中午回去跟孫春蘭交待該注意什麽，話該怎麽說。除了接了兩個電話之外，方波基本上什麽也沒做，原本想起草一份文件，結果才寫了兩行字，連個開頭都沒有寫好。中午，趁著陳寧午休的時侯，方波又匆匆趕回家，和孫春蘭一起把房間裏的床給翻了，又前叮囑萬囑咐自己上午想到的提醒孫春蘭，弄得沒見過多大市麵的孫春蘭也是十分的緊張。
走出市政府大院的後門，穿過一條馬路，往左五十米拐個彎就是市政府機關家屬院。走進大門，東側的幾排六層住宅樓都比較新，包括剛剛建成的那兩座新的宿舍樓都是九十年代以後家屬院擴充以後新建的。相比之下，西側的老家屬院就顯得十分陳舊，一看就知道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建築。陳寧原本以為，方波作為一名副處級的幹部，家應該在東側的幾棟樓中，沒想到方波帶著陳寧一直走到西側最後麵的一幢樓。而且方波的家居然還在六樓，如果陳寧前一陣子用走樓梯的方式鍛煉身體，走上六樓還真的有些吃力。
“這裏，這間就是我家。”方波走在前頭熱情的招呼陳寧，同時推開了沒有上鎖的房門。
“春紅，陳市長來了。”進門之後，方波一邊請陳寧進屋，一邊招呼正在炒菜的孫春紅。
陳寧走進房門，頓時感覺到一陣局促感，進門竟然直接是一個過道。左手一間是三個平方都不到小廚房，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子，一臉局促的從廚房裏走出來，朝陳寧喊了一聲：“陳市長。”
方波在一旁笑著介紹道：“市長，這是我的愛人孫春紅。”
“嗬嗬，春紅同誌，不好意思打擾了。”陳寧笑嗬嗬地向孫春紅伸出手道。
孫春紅伸出雙手準備和陳寧握手的時侯，馬上意識到剛才炒菜的時侯，手上沾上了一些油膩，趕緊在自己的圍兜上使勁擦了擦，這才雙手握住陳寧的手，神情激動地說道：“陳市長，您可是請都請不到的客人。哪兒會，哪兒會呢。”
“早就想過來看看了。方波給我當秘書，工作時間也沒有個準數，春紅同誌不會意見吧？”陳寧笑嗬嗬的打量一下孫春紅。孫春紅看上去歲數和方波差不多，眼角淺淺的魚尾印跡證明了這個容貌秀麗的女人為家庭所付出的艱辛。
“沒有意見，沒有意見。方波能為您服務，那是他的光榮，我舉雙手支持他的工作。”陳寧的隨和讓孫春紅擺脫了剛才的局促，笑著說道。同時又朝方波吩咐道：“方波，你快請陳市長裏屋坐，我還有兩個菜就好了。”
當陳寧走進裏間的時侯，被眼前的景象驚訝了，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間內，靠牆擺放著一個衣櫥和一個五鬥櫃，靠窗擺著一張寫字台。門口旁邊用一條綠色床單遮蓋著的明顯是一隻被翻起的木板床。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張蓋著白色桌布的方桌，上麵已經擺放著四五個已經燒好的菜肴。陳寧沒想到自己的秘書住房會這麽困難，早知道這個情況，還不如不來了，這不是明擺著給人家添麻煩嘛。這時，陳寧才想起當初要求到方波來吃飯的時侯，方波好象曾經跟自己說過家裏房子小不太方便。
“市長，您快請坐，房子小，您別介意。”方波跑過去拉開首位的椅子，熱情地招呼道。
陳寧點了點頭，坐下後發現窗台旁邊的牆壁上還貼著幾張三好學生的獎狀，陳寧記得方波有個上小學的女人，詫異地問道：“方波，孩子呢？”
“孩子，今天上她姥姥家了。”方波一邊在陳寧的旁邊坐下來，一邊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陳寧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這裏外不到三十平方米的一室戶，看著方波，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方波，今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有了陳寧這句話，應該說方波之前請陳寧到家裏來吃飯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但是，看著自己一家三口蝸居的小屋，方波感到有些心酸，牽強地笑了笑，說道：“不麻煩，不麻煩，市長，您請隨意。”
這時，孫春紅端著兩個菜進來，看到方波陪著陳寧就這麽幹坐著，一邊把菜放到桌上，一邊朝方波埋怨道：“方波，怎麽不招待陳市長先吃呀。”說著，拿起桌上一瓶明顯是灌裝的白酒，一邊給陳寧倒酒，一邊笑著說道：“陳市長，這酒呀是方波的父母用今年打的糧食釀的新酒，雖然比不上市麵上的那些好酒，但也圖個新鮮。來，市長，您嚐嚐。”
孫春紅的熱情衝淡了剛才有些沉悶的氣氛，方波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是呀，市長，這是農村自己釀的酒，您嚐嚐。”方波見識過陳寧住的那裏堆著整箱的特供茅台，都是從燕京托運過來的。自己請陳寧吃飯，市麵上幾百塊一瓶的普通茅台根本不會在陳寧的眼裏，倒不如用這個自己家鄉新釀的老白酒來招待。
“好，我嚐嚐。春紅同誌，來，來，你也坐呀。”說著，陳寧端起酒杯，品嚐了一口。這種家釀的老白酒當然沒有茅台醇厚，不過勝在清冽可口，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不錯，不錯。”陳寧看到方波和孫春紅兩口子都看著自己，笑著說道：“你們也一塊兒吃呀，這樣看著我的話，我可是吃不下。”
孫春紅工人出身，性格潑辣爽朗，本來陳寧的隨和讓她感到很親切，沒想到陳寧還挺風趣，孫春紅一時忘了中午丈夫的囑咐，把陳寧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朋友，一邊給陳寧倒酒，一邊笑著說道：“陳市長，您如果喜歡喝，改天我到鄉下給您帶幾瓶回來。”
“春紅，瞎說什麽，這種酒怎麽能拿得出手。”方波在一旁瞪了孫春紅一眼。
孫春紅這才意識到陳寧可是這座城市的市長，哪會在乎這種老白酒，最多的是個新鮮罷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岔開道：“陳市長，吃菜，您請吃菜。”
陳寧夾了一筷酸菜白肉，嚐了一口。這種極具東北特色的家常菜陳寧以前也吃過好幾次，不過家裏燒的和飯店裏做的就是不一樣，更有種原汁原味的感覺。陳寧不由的連聲讚好。孫春紅頓時也鬆了一口氣，在方波的調動下，氣氛也逐漸熱烈起來。
“方波，你副處級有三年了吧，按照政策可以享受90到120平米的住房待遇。怎麽還住在這種一室戶的房子裏。”既然到秘書家裏來作客，陳寧這個當領導的也不能不過問方波目前的住房困難情況。
聽到陳寧提高這個話題，孫春紅不由想起前兩個月被方波推掉的那套嶄新的三居室，雖說當時她也是被方波說服的，但是想起來總是不舍。剛想張嘴說，但是接觸到方波淩厲的眼神後，隻得把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陳寧注意到這隊夫妻倆的眼神的交流，看了一眼方波，說道：“怎麽，有什麽不好說的。”
方波阻止孫春紅主要是不想給陳寧留下邀寵賣功的嫌疑，既然陳寧問起，方波也隻得笑了笑，回答道：“市長，主要是市政府宿舍一直以來也挺緊張的。再說，我之前的實際級別是正科，隻不過是享受副處待遇，這次當了您的秘書後，才真正解決了副處。”
陳寧點了點頭，但也馬上想起自己剛上任的時侯，秘書長鍾和平向自己提起過宿舍院裏兩棟新建的宿舍樓的事情。方波目前的條件完全有資格分到一套新的宿舍。不過，陳寧沒有繼續往下問。把話題轉移到詢問方波女兒學習的情況和家裏老人的情況。
方波倒也沒什麽，倒是孫春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畢竟房子是家裏目前最大的困難，如果想市長說明情況的話，或許就能改善目前窘迫的住房條件。
陳寧坐在車裏向正在開車的郭成軍問道：“成軍，前兩個月新造好的兩棟宿舍樓是怎麽分配的？”郭成軍隸屬機關管理局，應該是宿舍樓的分配情況有所了解。從方波家出來，上車後，陳寧想向郭成軍了解一下情況。
陳寧剛剛從方波家出來，現在又主動向自己了解市政府宿舍分配這種小事，郭成軍當然明白陳寧是什麽意思。連忙回答道：“市長，宿舍樓的分配都是按照級別和實際住房困難來分配的。”雖然，在分配中多多少少存在著一些貓膩，但郭成軍也不會傻到向市長打小報告。
聽了郭成軍的回答後，陳寧輕輕嗯了一聲。原本陳寧以為方波在宿舍分配上是不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是想想方波作為自己的秘書，機管局根本不敢對方波不公正。而且郭成軍的回答，陳寧也聽不出上次的宿舍分配存在著什麽問題。
郭成軍和方波，兩人一個是司機，一個是秘書，關係相處的還相當不錯。郭成軍是個單身漢，好幾次也曾跟著方波去他家蹭飯。但是就方波家那個住房條件，去了幾次以後，郭成軍就再也沒好意思去。
既然今天市長提到方波的住房問題，一向寡言少語的郭成軍忍不住說道：“市長，其實上次分房的時侯，方秘書是可以分到一套一百四十多平米三居室的宿舍。局裏都通過了，不過，後來被方秘書推辭了。我向他問過這個事情，他說主要是他剛當上您的秘書，不想被別人說閑話。”說完後，郭成軍偷偷地通過後視鏡，偷看了一下陳寧的表情，畢竟這也是他當著市長的麵，第一次替別人說話，這似乎已經超出了作為領導司機的基本職責，郭成軍的心裏多少有點忐忑。
陳寧靠在後座上，方波家的那個老白酒雖說好上口，但是後勁蠻足的，陳寧有些頭疼。聽了郭成軍的匯報後，陳寧隻是閉著眼睛點了點頭。不過，此時陳寧心中對方波又有了新的認識。
一百四十平米，三居室的房子，是正處級所享受的待遇。機管局分給方波，不能不說是考慮到方波是自己秘書的身份，做了超規格的優先分配。雖然方波以影響不好為由推遲了，陳寧並不相信方波的思想境界能高到這個程度，因為在方波的眼中，陳寧時常能發覺他頗有野心。他這麽做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為了坐穩現在的位子，以後能進一步往上爬。
陳寧並不排斥手下的幹部有野心。連拿破侖都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這麽多年的官場生涯中，陳寧對如何激勵手下的幹部，有自己的心得體會，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三給和三不給，“給票子”，“給麵子”，“給位子”，反之就是“不給票子”，“不給麵子”，“不給位子”。這三給三不給，陳寧是屢試不爽。
方波如今已經是自己的秘書，也就是說身上已經深深地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如果方波想繼續往上爬，隻能是依靠自己。一個人在自己住房極其困難的情況，一開始就能放棄一套三居室房子的誘惑，這種人是值得自己信任的。陳寧並不擔心以後方波會因為受到誘惑而背叛自己。當然，陳寧也必須要讓方波看到跟著自己的好處，就象當年的費明一樣，如今位子、麵子和票子都有了。
正在開車的郭成軍對陳寧的反應有些失望，但是他不知道就是因為他剛才的一席話，已經讓陳寧把方波視作如費明一樣可以信任的心腹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