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侯少雲心裏雖然已經慌亂不已，臉上卻依舊在故作鎮定，他的眼睛一直直視著孔凡霖的眼睛。
這讓孔凡霖想到了自己在上犯罪心理學的時候，教授曾經講到的一個案例——一般人都認為撒謊者是不敢直視他人的，事實上剛好與之相反，撒謊者會因為擔心自己的謊言不被人相信，所以會刻意直視對方的目光，以此獲取對方的信任。
現在看到侯少雲的目光，讓孔凡霖更有了這樣的感覺。
說實話，昨天晚上當上官琬芸將那雙鞋子拿過來的時候，孔凡霖就有一種感覺，他第一反應就猜到了是侯少雲。
雖然連孔凡霖自己也不知道個中原因，但是好像第一次見到侯少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預感，大概這就是警察的第六感吧。
想到這裏，孔凡霖饒有趣味地看著侯少雲。
發現了對方正在注視著自己，侯少雲不驚不慌，倒是很樂意與對方直視。
也許別人還沒有發現，但是後雷霆已經感覺到了侯少雲和孔凡霖兩個人之間的眼神不對。
就在後雷霆正納悶兒兩個人之間到底怎麽了的時候，孔凡霖的電話突然響了。
“頭兒，結果出來了。”
孔凡霖聽到這一點滿意地點點頭，“怎麽樣？”
“沒錯！就是他的！”
掛斷電話之後，孔凡霖臉上的表情更加自信了，他將手機放回去，所有動作都不慌不忙，麵對著大家關切的目光，他才懶洋洋地開了口，“剛剛我的同事打來了電話，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在羅麗麗小姐死亡的案發地點發現了攝像裝備。”
想到這裏，侯少雲心裏咯噔一聲，遭了，自己在那裏亂了手腳……
其他人並沒有發現侯少雲的驚詫表情，但是那一閃而過的顰眉卻被孔凡霖給發現了。
“不過，”隨著孔凡霖聲音的轉折，本來以為已經從影像資料裏找到了凶手的大家都因為他的聲調改變而緊張了起來，每個人都在猜測著“不過”後麵的話，“凶手十分狡猾，在犯案前破壞了現場的攝像設備。”
沒錯，侯少雲確實這樣做了，這也是多年來為瑞德邁德曼工作之後養成的習慣，做事較為嚴謹。可惜因為太久沒有做那種工作，還是讓侯少雲本來嚴絲合縫的工作習慣發生了改變，他已經猜到了自己失手的地方。
孔凡霖的目光一直追逐著侯少雲，非常享受侯少雲臉上一絲一毫的改變，不慌不忙地說著，“雖然對方破壞了攝像設備，但是我們在攝像頭上發現了對方的指紋。”
大家的心跳都跟隨著孔凡霖說的每一句話，尤其是在聽到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有著不同的表情。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孔凡霖的笑容更喜氣了，“侯少雲先生的左手大拇指應該手上了吧。”
這話已經將所有的意思揭示得夠清楚了，侯少雲麵無表情，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在了他的身上。
“怎麽？”孔凡霖挑著自己濃重的眉毛，“侯先生怎麽不說話？”
侯少雲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既然孔先生已經知道了答案，還要再說些什麽呢？”
這話已經代表著侯少雲承認了自己的罪證，所有人聽到這句話之後都驚詫萬分地看著侯少雲，不敢相信他說的這些話。
上官琬芸一直低著頭，這個時候緩緩地抬了起來，沒有看孔凡霖也沒有看侯少雲，“古先生，”她看著古暫淵，“請您先帶寶寶和月兒出去玩一會兒好麽？”
聽到上官琬芸的話之後，古暫淵愣了一下然後連連點頭，他剛剛一直全神貫注地聽著侯少雲和孔凡霖的對話，一時間忘記了這些事情是少兒不宜的，不該讓後曉明和古月兒在場，連連點頭，“寶寶，月兒，我們出去到草坪上玩好不好？”
“我不要。”寶寶撅著嘴，他最近都沒有見到媽咪，好不容易等到媽咪回來了，當然不願意輕易和媽咪分開咯。
平時一向寵溺寶寶的上官琬芸冷著臉皺著眉頭，“寶寶，聽話。”
後曉明從來沒有聽過媽咪這麽冰冷地對自己說話，聽到這裏被嚇了一跳，他呆呆地看著媽咪，眼睛裏麵眼淚直打轉——小家夥感覺媽咪最近變得好冷淡，心裏很是傷心。
無助的後曉明抬起頭來看著爺爺，希望爺爺能為自己說話，誰知道爺爺也非常嚴肅，“寶寶，聽你媽咪的話，和古叔叔出去玩。”
月兒這個時候走上前來拉住了寶寶的手，這才帶著他往外走著。
看到小家夥們都出去了，上官琬芸的頭再次低沉了下來。
雖然這個結果上官琬芸從昨天晚上見到那雙鞋子的時候便已經猜到了，而且，她還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事實還是讓上官琬芸覺得難以接受，她閉上了眼睛，希望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而已，睜開眼睛，一切還能回到之前，回到侯少雲沒有殺人、後雲海沒有被關進警察局、大家都沒有來到塞樂斯的時候。
但是，當上官琬芸睜開眼睛，侯少雲和孔凡霖正在用目光對峙著，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前所未有的真實感壓得上官琬芸喘不過氣來。
有這種感覺的不隻是上官琬芸一個人，還有後雷霆，他比上官琬芸還不能接受這件事情！
畢竟侯少雲會在這裏，都是因為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在國外認識了侯少雲、將他來到飛語集團、讓他成為自己的心腹，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
而自己親手栽培起來的這個心腹，也不會將自己的兒子親手送進警察局裏。
後雷霆看著侯少雲，他抿著嘴，始終不願意相信這一切！
在後雷霆的眼裏，侯少雲是那麽值得栽培，自己對他抱有那麽多的期望，一直覺得這個平日裏溫文爾雅寡言少語的男人將來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作為，甚至在自己感覺到侯少雲在追求自己孫子的媽咪時，後雷霆甚至覺得侯少雲比自己的兒子優秀很多，更適合陪伴在自己的兒媳婦身邊！
可是這一切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在商海摸爬滾打多年的後雷霆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走眼，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心血和信任的人，居然會是這樣的人，簡直是在否定自己！
至於慕容博和古小天也很驚訝，慕容博和侯少雲沒有過多的接觸，隻是在塞樂斯小島上才開始接觸，但是憑著他的眼光，也像後雷霆一樣非常欣賞侯少雲，並且認為侯少雲將來一定能夠有一番作為。想到前兩天自己還曾經羨慕後雷霆有這麽優秀的得力助手，卻沒有想到，這一次大家一起看走了眼。
而古小天和侯少雲也算是有過交往，因為之前為飛語集團拍過幾支廣告，在其中和侯少雲接觸過幾次，所以侯少雲對於古小天來說並不陌生。在飛語集團的代表中，侯少雲是古小天最看好的人了，非常適合外交工作，但是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個臥底一樣的存在，竟然在這樣的關頭咬了自己人一口。
此刻，坐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有同一個感覺，他們不敢相信侯少雲會是凶手。難道說侯少雲一直是這樣的危險人物，隻是掩藏得太深，而坐在桌子上的所有聰明人竟然都集體被他給麻痹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傷心、疑惑、難以接受的情緒籠罩著所有人，他們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侯少雲這時候目光突然望向了上官琬芸，他微笑著，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好像所有語言都被包含在了目光之中。
昨天看到那雙鞋子不見的時候，侯少雲並沒有想太多，他千千萬萬沒有想到上官琬芸居然會將那雙鞋子送到孔凡霖那裏去。
侯少雲不敢相信上官琬芸竟然會懷疑自己，難道說她早就對自己持有懷疑了麽？
這讓侯少雲感覺非常驚詫，自己一向隱藏得很好，而且，如果是別人的話，還道是能讓他接受，偏偏是上官琬芸，為什麽偏偏是她！這是最讓侯少雲接受不了的！
沒錯，來到飛語集團的目的不純，靠近後雷霆的目的不純，嫁禍後雲海的目的不純。
但是拋出所有的目的不純之外，隻有自己對上官琬芸的感情是認真的、單純的，卻偏偏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一想到這裏，侯少雲笑了起來，咧著嘴巴開懷大笑，但是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他那笑聲裏麵的辛酸和淒涼。
“那麽，”孔凡霖頓了頓，“也就是說，你承認了這件事情了？”
侯少雲的目光飄向了窗外，寶寶正站在草坪上和古月兒一起玩，小家夥快樂的樣子讓侯少雲突然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小不點兒的時候，那也是自己第一次來到飛語集團的時候，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一樣。
想想看自己花費了那麽長時間，將自己從之前那個冷血無情的特工變成了現在這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本來以為這樣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卻沒有想到組織從來沒打算放過自己。更可笑的是自己被逼迫著重新開始工作，接受任務，卻因為自己脫胎換骨扒層皮的改變導致自己不再適合接受這種任務，竟然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這件事情真是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孔凡霖再次問了一遍，這讓侯少雲覺得有些不耐煩，他抬起頭來點點頭，“沒錯，我承認。”
幾個人都沉默了，尤其是後雷霆，他長歎了一口氣，卻是無聲的，好像用盡了自己所有氣力一般，連肩膀都有些塌了下來，雖然已經承認了所有事實，但是真正聽到侯少雲認罪的時候，後雷霆還是感覺那樣心痛。
上官琬芸又何嚐不是如此，她之所以一直低下頭不敢抬起來，就是因為不想看到侯少雲的目光與自己相遇，她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侯少雲，畢竟是自己親手將他的犯罪證據送到了警察那裏，想必他也猜到了。雖然上官琬芸知道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而且畢竟是侯少雲犯罪在先，但是上官琬芸心裏還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自己很對不起侯少雲一樣。
這個時候最坦然的人大概就是侯少雲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侯少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可能是自己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不管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隻要給自己一個結果就行了，不要讓自己再這樣繼續煎熬下去就好。那種時時刻刻心髒都被吊起來的滋味兒已經讓他受夠了，再也不想嚐試。
看到侯少雲那種表情，孔凡霖反倒有些不悅，可能所有警察都會有這樣的通病，他咳嗽一聲，“那就好了，既然這樣的話，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侯少雲坦然地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猛然間回過頭來衝著上官琬芸笑了笑。
本來想要躲避侯少雲目光的上官琬芸這下沒來得及躲掉，直接和侯少雲對視在一起，本來想要閃躲的目光也一下躲不開了，愣愣地看著對方那溫暖一如從前的笑容，好像一切事情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坦然地看著自己。
越是這樣的目光，就越是讓上官琬芸深深地感覺到了一種愧疚之情。
“等一下，”孔凡霖突然叫住了侯少雲，“犯罪用的槍支呢？請你先把犯罪工具交出來。”
侯少雲點點頭，“就在樓上。”
孔凡霖看著侯少雲的眼睛，他知道這個男人深不可測，從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有了這種感覺，孔凡霖知道不能單純依靠一個人的表情來判斷他的內心，尤其是侯少雲這樣的男人，要說“似海深”，一點兒都不誇張。
想到這裏，孔凡霖就認定侯少雲很有可能會趁著這個機會逃跑，他突然笑了，“好啊，那我陪你上樓去取好了。”
“那，”侯少雲歪著頭看著孔凡霖，人和人之間的心理戰就好像是在下棋一樣，我猜你會這樣做，我猜你猜到我猜到會這樣，於是我想你偏不會這樣，不過侯少雲知道自己現在沒有時間和孔凡霖玩兒什麽心理戰遊戲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口袋，手機震動了起來，他將手伸進褲子口袋，趁著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立刻將撥進來的電話掛斷了，“我很樂意。”
兩個人說著一起轉身上了樓，侯少雲走在前麵，孔凡霖在後麵跟著，他將手插進了褲子後麵的口袋裏，並不是習慣性動作，而是因為槍就別在腰帶上，自己將手放在口袋裏，才能保證在最快的速度裏將槍拔出來。
侯少雲一點兒驚慌的表現都沒有，慢慢地往樓上走著，直接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口，這期間，樓下的人們都在注視著兩個人，後雷霆和上官琬芸心中都在擔心不已，他們也感覺到了侯少雲的高深莫測，但是孔凡霖也不是個一般人，他們都看到了孔凡霖的手和他腰間的配槍，如果這個時候侯少雲想要逃跑的話，毫無疑問會必死無疑。
房門被打開了，侯少雲首先走了進去，孔凡霖一直和他保持著三四米距離的安全範圍，跟在侯少雲的身後走著。
站在房間中央，侯少雲好像一點兒都不急著將槍拿出來，回過頭來看著孔凡霖，“你，好像一開始就猜到會是我一樣？”
孔凡霖不得不敬佩侯少雲的聰明，竟然連這一點都看出來了，這讓孔凡霖也懶得狡辯了，“沒錯，不過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侯少雲爽朗地哈哈大笑，好像一點兒擔憂都沒有，要知道，他可是殺人犯，並且嫁禍到他人身上，這個罪名一點兒都不輕，後果是很嚴重的！
“這個世界上，女人總是喜歡用自己的第六感說事兒，但是實際上男人的第六感也一點兒都不遜色的啊。”
孔凡霖有點兒不耐煩了，“好了，不說這些事情了，快點把槍找出來。”
“你好像很急躁，這個不應該是警察的應有素質吧？”
聽到這話，孔凡霖突然沉默著不說話了，他意識到侯少雲好像是在故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別說廢話，現在，馬上把槍找出來。”
實際上孔凡霖的這一點分析是錯的，侯少雲其實另有其他意圖，但是侯少雲肯定孔凡霖已經不再相信自己了，他倒也不急不慌，慢慢地走到了床頭櫃旁邊，拉開了最下麵的抽屜，一切動作都是那麽緩慢，好像是年歲大了的老人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孔凡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嗡嗡的轟鳴聲，倒也不是很奇怪，隻是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讓人感覺很突兀，他回過頭去一看，一架直升飛機靠近了窗邊。
不好！孔凡霖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可是當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自己頭上挨了重重一腳。
雖然經受過嚴格訓練，但是腦袋上挨了這麽一腳，孔凡霖頓時感覺頭暈目眩天昏地暗，差點兒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