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098、珍瓏棋局

“沒、沒什麽……”歐陽若琪急忙躲閃著,言語間閃爍其詞,“沒什麽……我不知道他喜歡喜歡我。”偏過頭,頭上的翡翠簪子垂著的細細一縷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微微的晃蕩,她緊緊的抿了抿嘴唇,有些坐立不安。

空氣中的氣氛有些尷尬,歐陽若琪強迫自己看著帳篷中的東西,隻見那鎏金異獸紋爐內燃著幽幽的紫蘭花香,氤氳著淡煙若有似無的散開,歐陽若琪隻覺得那花香都變成了炙熱的煙氣,竄進她的四肢百骸,灼的她腦門子也印處了細密的汗珠,含著花香的味道的氣味也嗆得她胸口有刺一樣的疼,渾身都十分難受,如坐針氈。

脖頸間仿若針紮,歐陽凝玉也有些尷尬,歐陽若琪急忙站起來,道:“長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嗯,好,有事的話再來。”歐陽凝玉剛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明明剛剛就是因為事情尷尬的,這樣說倒顯得是她在挪揄這個小妹一樣,想好歐陽若琪急著走並不在意。

歐陽若琪神色匆匆的離開帳篷,一邊的浣竹剛好拿了碗筷回來,視線隨著她的背影轉移,回過頭來見自家的主子也是神色有異,不禁疑惑道:“陽爍公主這是怎麽了,行色匆匆的……”

歐陽凝玉坐在桌邊,手中把玩著桌子上那雙鍍了金的銀筷子,神情深沉,“小丫頭動了不該動的春心……”說著,她嘴角莞爾一笑,深處有著一抹詭譎的氣息溢出。

“公主,這碗筷……”

浣竹有些為難的看著她,歐陽凝玉擺了擺手道:“我等駙馬回來了一起用吧……”

“是!”

時間流逝,月光長照金樽裏,已經接近十五,月亮越發的圓了起來,柔然的月光將象牙色的薄紗灑向大地,宛若白晝,迷離的顏色皎潔無暇。

風玲瓏正斜倚在床邊,因著腰上的傷口,身子微微的向這裏麵側著,正神情專注的看著一本書。

梅子從外麵悄聲走了進來,對著風玲瓏清瘦的背影說道:“主子,日昭國的丞相托醫女送來了治療刀傷的藥。”

楚淩?

纖細的眉頭擰起,風玲瓏沒有回身說道:“放那兒吧。”

“既然送來了,王妃都不看看嗎?”一把子玩味的聲音提起,混合著男性特有的磁性。

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來了,風玲瓏隻是淺聲說道:“妾身身子不方便,就不向王爺請安了,還望王爺不要介意……”

這幾日的狩獵行動並沒有因為風玲瓏和歐陽景軒受傷而終止,而是愈加激烈,倒是歐陽景軒落得清閑,到處賞花聽鳥啼,閑雲野鶴,好不快活!為著風玲瓏的傷,他還是日日夜夜在這裏。

“無妨,”歐陽景軒兀自的坐到了桌邊,神情悠然的斟了一碗茶道。兩人相去無言,半晌,風玲瓏隻覺得胸腔一陣輕微的疼痛,忍不住用手按了一下,手中的書也放了下來。

“主子,該換藥了。”丫頭端著一些瓶瓶罐罐進來,經過歐陽景軒身邊的時候微微福身行禮:“王爺……”

輕顰眉頭,狹長的鳳眼注意到那些瓶瓶罐罐中隱匿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隻裝作沒有看到,微微頷首,鼻息間一陣清香飄過。

是夜,萬籟俱灰。

歐陽景軒走到睡榻前,放下阻隔視線的疊影帷幔,開始寬衣解帶,剛開始的時候風玲瓏還會躲避,如今竟然也習以為常,她從裏麵反身的側首,目光落在他還綁著繃帶的左手臂,不知怎的心裏有些不舒服。

“王爺的手臂好些了嗎?”風玲瓏輕緩的開口,那句話就從嘴邊溢了出來,仿佛早就已經想好了一樣,隻是在腦海中千回百轉,到現在才找到適時的機會。

歐陽景軒的眉毛因為笑意而揚起,雙眸噙著邪佞,挑嘴道:“王妃這是在關心本王嗎?”

“那王爺日日來這裏是關心妾身嗎?”風玲瓏不自覺的就問出了這句話,問出口後就有些後悔了。

“是啊,”歐陽景軒倒回答的一本正經,坐到床邊脫下靴子,放到睡榻邊上,語速很快的說道,“本王壓了那麽貴重的東西在蕭悅樓,怕最後輸了離墨會不認賬。”

“妾身很好,勞王爺掛心了,”風玲瓏有些冷冷的開口,垂下目光看自己手裏的書,“側王妃傷也沒有大好……王爺不如去看看她吧!”這話似乎有著些許的酸意,甚至很別扭,但還是不受控製的說出了口。

歐陽景軒邪佞的一笑,繞過身子對著風玲瓏的清瘦的脊背,眯起了眼睛看她許久,才說道:“王妃這麽介意蝶兒做什麽,本王還沒有介意你和那個瞳部落的世子托鄂什霂塵呢……”他說的這樣精細,好似生怕風玲瓏聽不懂是的。

風玲瓏心下震了震,越發不知道將自己放在哪裏好,眼中水波幾經流轉,她才仿佛試探一般輕聲地問:“這不一樣,我和霂塵很清白……”

“是不一樣。”歐陽景軒不置可否,邪魅的笑容躍然於眼底,卻在風玲瓏微微一怔出神的時候說道,“本王和蝶夫人也算是夫婦,至少名正言順,你和霂塵……本王可說不準……”

風玲瓏的眼中有這一瞬間的憤怒,但在看到歐陽景軒的笑容的時候又不由得在這憤怒中又摻雜了些惱羞成怒……他這是故意在氣她?

“王爺何必這樣誹謗妾身,倘若懷疑,盡可查去。王爺懷疑妾身,那麽王爺在新婚之夜迫不及待的跑去賞月小築,難道兩人就是清白的嗎?”風玲瓏一口氣說完,卻又有些後悔了,她這樣的話是什麽時間準備好的?聽著語氣竟然好似捏酸吃醋一般……

吃醋?

風玲瓏被自己腦海中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可就在這時,歐陽景軒卻緩緩地湊了過來,溫熱的氣息噴在了風玲瓏的耳後,她一驚之下急忙躲避,卻一不小心撕扯到了後腰的傷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了一口冷氣,動作也遲緩下來,歐陽景軒就趁著她這一滯,將她反手按在了床上,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臂。

風玲瓏好像要石化了一般,她的身體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根本動彈不得,腰後的疼痛也忘記了,隻是用基本已經接近沒有聲音地問了一句:“你幹什麽?

歐陽景軒的嘴角輕揚,幾乎挨著風玲瓏的耳朵輕聲說道:“你我夫妻,能做什麽?”

風玲瓏的身體一僵硬,有些愣在那裏,耳朵升起的熱度,讓她的臉也好像被感染了一樣,紅的仿佛一隻煮熟的蝦子。本能的抬眼望向歐陽景軒,如此之近的距離讓風玲瓏在他有些褐色的瞳眸中看到自己現在慌亂的模樣,怔怔的問道:“王爺要強人所難嗎?

歐陽景軒故作疑惑的道:“夫妻之間還有強人所難這一說嗎?”斜斜的勾起嘴角,他十分滿意的看到風玲瓏瑟縮了一下,剛想開口卻注意到了手中她纖細的脈搏,不同於以往的安靜沉穩,這一次跳動的很快,然而他還是在那些波濤洶湧中聽出了倪端。

深邃的瞳眸中劃過一絲憂慮,但隻是一瞬間便恢複了以往的邪魅不羈,他緩緩地撐起身體,狹長的眼睛仍舊緊緊鎖住風玲瓏,道:“你放心,本王不會那麽急不可耐的……”

風玲瓏別開頭不去看他,知道他悄然鬆開對她的鉗製,清涼的空氣才撲麵而來,可這些涼絲絲的刺激卻沒有讓她的溫度減下半分,而是更加的火熱。

看著麵前麵紅耳赤的風玲瓏,歐陽景軒深邃的眸子眯了眯,嘴角混合著半分笑容,壓得聲音,挑釁意味十足的道:“王妃不要胡思亂想了,安寢吧!”說罷就進兀自躺了下來。

風玲瓏別過身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腰部的疼痛涼涼的,她甚至不敢去伸直蜷曲的身體。半晌,一個暖暖的身體貼了過來,身上一沉,繡著雲花細紋的錦衾就蓋到了身上,隻聽到一個帶著低笑得聲音說道:“王妃快些安寢吧,本王不會碰你的……”

聞言,風玲瓏立即把頭縮進了被中……掩藏了一臉的惱怒。

兩廂無言到天亮。

除去那夜,歐陽景軒沒晚都會給風玲瓏用金針過穴,用他的話說是為了風玲瓏好的快些,讓他的賭注更加結實,風玲瓏雖然有疑惑,但由於她最近確實好的快了很多,所以也沒有多言。加上夜擾那日送來的“聞香”和日昭西蒼兩國的藥物催化,又得以霂塵送來的輔助藥物……風玲瓏的身體愈發好了,這幾日已經能下床走路甚至出去透透氣了。

這一日,丫頭來報,說琴姬和蝶夫人正在帳篷外想要探望她,屆時她剛好和歐陽景軒用過早膳,正在品茶。

聽到這個消息,風玲瓏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表現,隻是淡淡的點點頭道:“請她們進來吧。”

“是,”丫頭手腳麻利的退過去,就見蝶夫人和琴姬雙雙走了進來,見到歐陽進選也在,琴姬的臉上略過一絲明顯的喜色,而蝶夫人卻依舊的端莊大方,噙著盈盈笑意,儀態萬千。

“給王爺,王妃請安!”蝶夫人和琴姬齊齊的開口。

歐陽景軒開口道:“都起來吧!”

“是!”琴姬麵帶喜色,讓身後的丫鬟珊瑚送上補品,一旁的素娥也是恭敬地將東西拿上前來。

蝶夫人向著風玲瓏一福身,耳上的芙蓉環晶墜便隨著笑語閃出粉紫星輝樣的光芒,更襯得她端莊中別有一番嫵媚:“聽聞姐姐今日身體大好,特意帶著琴姬妹妹前來探望,如今見到姐姐麵色紅潤,想必是身子已經好多了……”

風玲瓏隨手將蓋子放置杯口,語氣不鹹不淡:“勞煩妹妹掛心,本王妃一切安好。”

一邊聽著話的琴姬有些不滿風玲瓏的冷淡,對著歐陽景軒說道:“王爺這幾日為了王妃姐姐,日日夜夜都守在這裏,可是要冷落了我們幾位了……”明著話聽來像是撒嬌,實際上更多了些許諷刺的意味。

風玲瓏眼角噙了幾絲清冷,不予理會。

倒是蝶夫人顯得很大度,粲然一笑道:“琴姬妹妹說笑了,王爺也是擔心王妃姐姐的安危,在這裏小住幾日而已,妹妹可不要吃醋了。”言罷,螓首轉向歐陽景軒,關切的問道,“王爺手臂上的傷口可好些了?”

“皮外傷而已……”歐陽景軒聞言微微一笑,看著蝶夫人的眼神柔和了許多:“蝶兒,你身上的還有傷,不必多勞心掛念本王。”

“無妨,親身已經好多了。”蝶夫人嬌媚一笑,頓時,讓周遭好似都失去了顏色。

風玲瓏聽著這兩邊的一唱一和,倒是嘴角噙起了笑意,素手冉冉,眯了眼看著自己杯子中漂浮的茶花。

見狀,蝶夫人很識趣的慢慢開口:“妾身來看過便安心了,妾身還要回去服藥……”她知曉禮數的微微福身,嫣然一笑,“王爺、王妃姐姐誒,妾身先告退了。”

琴姬見狀也跟著配合:“奴婢也告退了。”

歐陽景軒慵懶的一頷首,目光追隨者蝶夫人離去的背影,半天才轉過臉來,卻看到風玲瓏的嘴角已經染上了笑意,道:“前幾日冷姬也來探望過妾身,隻是送來東西便走了,王爺那日不在,妾身就替著收下了。”

歐陽景軒也笑了一下,朗聲說道:“冷姬的性子就是這樣,不過她到底還是惦念著本王的……”說罷,若有所指的看著風玲瓏,隻見她貓一樣的眯了眼睛,,嘴角卻帶著三分從容的微笑,並不答話。

正思忖間,傅亦珩的聲音便從帳篷門口傳了進來:“王爺在這帳篷內也呆了好幾日了,不如和草民一起去獵海東青如何?”

歐陽景軒挑起眉毛:“你倒是有閑心,這裏能有海東青?”

“有沒有,不得獵一下才知道?”傅亦珩不容歐陽景軒多說,拉著他問風玲瓏,“王妃沒有意見吧?”

“傅公子說笑了……”風玲瓏聲音淡然,眸光毫無漣漪的看向歐陽景軒,“王爺想去妾身自是不會攔著。”她笑得雲淡風輕,眼角眉梢件卻帶著隱隱的疏離。

歐陽景軒眸光深邃的凝了眼風玲瓏,菲薄的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邪魅笑意,隨即抓過一旁折扇,和傅亦珩離開……

許久沒有出來透氣了,傅亦珩和歐陽景軒前腳剛走,風玲瓏也緊跟著走出了帳篷。

“主子這是要去哪?”丫頭跟在後麵,將手裏披風披到了風玲瓏身上,語氣中是掩不住的關切。

“這幾天在帳篷裏都憋快出毛病了,我出來透透氣,你就不要跟著了。”風玲瓏淺笑著自己係起風衣的帶子,將丫頭打發了,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丫頭還是聽從了。

樹林中涼風習習,吹著臉頰格外的舒服,風玲瓏有些愜意的舒展腰身,漫步在其中。

“好巧。”清朗的聲音響起,風玲瓏抬起狹長的睫毛向聲音的來源看去,隻見楚淩一身素錦長袍正端坐在一個石桌前,上麵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棋子。

“丞相安好?”風玲瓏麵無波瀾的微微福身,“丞相雅興,本王妃就不打擾了……”說罷,剛想離開,卻被楚淩叫住

“在下正在解珍瓏棋局,不知王妃可有興趣來指點一二?”

這話說的巧妙,既謙卑也讓人沒有辦法拒絕,風玲瓏雖然心裏不情願,但是麵上仍舊是平平淡淡的表情,蓮步輕移,來到石桌前。

楚淩臉上綻開一個溫潤的笑容,將麵前的棋碗緩緩推到風玲瓏的手邊,道:“王妃請!”

清淺的眯著眼睛,風玲瓏見到著棋盤卻不由的心下一怔……先不說這棋局上的棋子縱橫交錯,令人眼花繚亂,隻說這格局,也是千變萬化,讓人不知如何下手。

“聽聞著珍瓏棋局天下一絕,無人能解。”楚淩的話清潤的猶如微風拂麵,讓人舒服至極,他眉眼噙了笑意的看著風玲瓏,恭謙得度的緩緩說道,“那日見王妃慧質蘭心,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解開此局?”

風玲瓏微微一笑,隻是不動作:“丞相抬舉了……本王妃不過是番邦女子,對中原的雅物著實研究不多……”

楚淩聞言,隻是輕笑了下,臉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道:“這棋局格局複雜,變幻莫測,正如西蒼如今的局麵。”

風玲瓏鴉翼般的睫毛掩住自己的眼神,讓楚淩看不清楚,隻見她取了一隻白子落下,惹得他一怔,隨即也落下一枚黑子,就見到棋盤上的白子頓時被吃掉了一大片。

楚淩看著棋盤上的局麵道:“如今西蒼王日漸年老,卻遲遲未立太子,時間一長必定會引得眾皇子奪嫡,自相殘殺。從古至今,這樣的事情都屢見不鮮。”

嘴角噙起一絲薄雲般的笑意,風玲瓏也隻是輕聲的說道:“本王妃不過出身戈壁,對中原的事情理解甚少,並不知曉這些事情。”

心中有些詫異風玲瓏的話,卻見到棋局中取出一大塊白棋後,竟然天地一寬,既不必顧念這大塊白棋的死活,更不再有自己白棋處處掣肘,反而騰挪自如,不如以前這般進退維穀了。

看到棋盤上的突變,楚淩也不動聲色,緩緩開口:“聽聞蒼軒王曾經十分受寵,如今卻在城中做了個閑散王爺,當真是十分可惜……”

風玲瓏聽得出楚淩話中有話,隻是順從的笑了笑。隨意從棋碗中取出一子,她並沒有遲疑,隻是好似漫不經心的將棋子落下……頓時,局勢逆轉,隻見那字一落,黑棋便不論如何應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塊。但如黑棋放開一條生路,那麽白棋就此衝出重圍,那時別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楚淩心下一驚,怔怔的看著棋盤上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臉上卻隻是微微一笑,道:“王妃好棋藝!”

“再難的局也隻是一子定輸贏而已。”風玲瓏淡淡的開口,隨即站起身來道,“妾身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就不奉陪了,楚丞相,告辭!”說罷旋身,身後那青藍色的披風也跟著轉出一朵花來,豐姿盡展,盈盈離去。

楚淩望著風玲瓏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由得眼神一冽。

風玲瓏這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卻明白得很,一句“一子定輸贏”無非就是想告訴自己歐陽景軒便是那“一子”……

冷冷一笑,他注視著風玲瓏離開的方向,凜冽的眼中緩緩的升起一層陰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