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252、大出血,她和他的訣別

歐陽景軒到了冷宮並沒有讓人通傳,而是徑自走向後院……他站在出口的地方,看著風玲瓏著一襲白色雲錦衣裙逶迤拖地的立在梅林下,一頭的青絲沒有綰起,纖弱的背影安靜的立在那裏,輕風吹來,揚起如絲綢錦緞般的秀發,在落葉滿地的蕭瑟宮殿裏徒增了幾許孤寞。

太多時候沒有如此近距離的看過她,就算見也隻是夜深之時,他卻看不見她那淡若似水,燦若星辰,全然是話兒的眸子……

風玲瓏站在那裏沒有動,從歐陽景軒進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從上次蘭妃和冷嬪來過後已經過去小半年,這冷宮便隻有離墨偶爾來一下,卻再也無人如此光明之大的出現。

和離墨相處的久了,那人身上有種淡淡的,卻高深莫測的氣息是她熟悉了的,而此刻……就算不曾回頭,身後人的是誰,經過這麽久她卻依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

是悲哀還是什麽?

風玲瓏置於腹部的手微微緊了下,腹中的孩兒仿佛感受到她的情緒,適時踢了她一下,那種內心澎湃而清冷的矛盾思緒頓時讓她微微酸澀了鼻腔。

“愛妃好雅興……”歐陽景軒淡漠開口,“就算身在冷宮,卻也能悠然自得。”他看看麵前的梅林幽幽問道,“喜歡朕‘送’你的這片梅林嗎?”

風玲瓏看看梅林,如今還未入冬,這梅樹的花骨朵都還不曾打,“不知道孩子出生的時候,我還能不能看到這梅林盛開……”在冷宮這麽久,如今大腹便便的,她不認為歐陽景軒會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至於他為什麽不處理,她不想去想,從來她就沒有看明白過這個人。

離墨能夠進出冷宮,武功高強是一回事,可真的歐陽景軒也不知道嗎?恐怕未然……隻是為何不管,那也不是她能夠考慮的事情。

歐陽景軒跨步上前,風玲瓏緩緩轉身,二人四目想多,是淡漠還是怨恨仿佛誰也看不清楚對方的心……人的心可以在瞬間走的很近,也可以在瞬間拉開萬裏……可如今如果問他如果回到當初,他是不是還如此做……歐陽景軒的答案是絕對的。

他痛著,卻好過她離開人世……隻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如果死了,便一切都回不到當初。

“你如此喜歡這片梅林,等龍嗣誕下後,朕便賜你十裏梅林長眠……”歐陽景軒的聲音淡淡,一雙鳳眸輕佻了個嘲諷的弧度。

風玲瓏麵不改色的隻是微微一福,“謝皇上賞賜……”她起了身,星眸冷漠的看著歐陽景軒說道,“隻是,皇上為何如此肯定腹中胎兒是龍嗣?”

歐陽景軒淺笑,隻是笑容停在嘴角沒有絲毫的溫度,“龔醫女是宮中的醫女,縱然她能瞞得了一時,還能瞞得了多久?”

風玲瓏麵色微變,“皇上將龔醫女如何了?”

“你認為呢?”歐陽景軒不答反問。

風玲瓏麵露駭然,隨即恢複了平靜,隻是聲音裏多多少少的噙了哀然:“皇上本就不想要我的子嗣,為何知曉後不下其手?”

歐陽景軒微微側身,看著那偏落的夕陽,眸光深邃的說道:“朕不想要是一回事,可如今龍嗣已經存在……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朕?”他輕輕冷哼了下,“龔醫女作為朕的奴才,知情不報……那便是欺君。”

風玲瓏澀然一笑,“皇上今日來,就隻是為了稿子龔醫女因為我被受罰……亦或者,被賜死?”她的聲音聽不出悲喜。

可是,歐陽景軒卻是了解她的,知道此刻的言語已經深深的傷害到她……他無法知道巫婆能不能在她生產之前配出解去情蠱的解藥,可如今他必須要讓她心中對他的恨意更濃……如若不是如此,生產之時,玲瓏必然承受不住情蠱所帶來的噬心之痛,那之前做的一切,依舊是白費。

離墨看著霂塵心不在焉的樣子微微蹙了下眉,落下黑子後問道:“可是公主有事?”

霂塵看了眼離墨搖搖頭,隨即落下白子,“有藥王的藥已經好多了……”微微一頓,他沉歎的說道,“不知為何,近日總是覺得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有什麽事情發生……”他進不得宮,玲瓏也不想見他,他縱然擔憂和思念卻也無法……這半年來,多是師兄代為轉告了書信進去,可卻從來不曾帶出隻字片語。

霂塵的心思離墨豈會不懂?

離墨落下黑子,輕倪了眼一旁的墨玉簫,已然開裂的更大,如今卻是無法吹奏完整的一闋,“在生產前,怕都不會有事……置於生產後,他如今也無法估算歐陽景軒的心思。”

霂塵的心猛然一窒,那強烈的不安因為離墨的話填充了整個心扉,“師兄……”

離墨眸光凝聚,將霂塵接下來的話盡數的給逼了回去,“我不會相幫!”如今依然到了關鍵時刻,如果他估算的不錯,她不過兩月便能出現,這個節骨眼上,他不允許有半點兒差錯……以至於如今他也已經不踏足,對風玲瓏那莫名的情緒他不想理會,隻安安靜靜的等待時間的到來,等她破繭而出!

霂塵深深吸了口氣,他眸光凝聚的說道:“霂塵如果沒有記錯,除了墨玉,還有一樣可以讓師兄能夠答應一個條件……”

離墨微微蹙眉,墨瞳深諳的看著霂塵。

“我的命!”霂塵緩緩說道。

離墨卻微勾了唇角,“那也得我收才行……”

霂塵擰了眉,“師兄!”

“你什麽都無需說,風玲瓏和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會插手……你,也便斷了這個念頭吧。”離墨話落,人也起了身,一把撈過墨玉簫,撩了袍服去了簫悅樓前樓。

霂塵凝著臉,看看已經沒有了身影的門扉,最終也隻能起身離去……回到駙馬府,看著夕陽下歐陽若琪坐在椅子上,白芷給她蓋了絨皮毯子在膝蓋上,不免眸光黯淡。

經過雨中求情,若琪的腿變落下了病根,天氣寒涼的時候關節都痛的厲害……這個曾經任性卻隻懂得笑的陽爍公主,不知愁滋味的她如今卻安靜了許多。

“你回來了?!”歐陽若琪含笑看著霂塵,依舊是那張清秀的帶著兩個深深酒窩的臉,依舊是那雙清澈的眼睛。隻是,因為太過清澈,她想要由心的開心卻做不到,也泄露了出來。

“恩……”霂塵上前,在歐陽若琪麵前半蹲下,“今天好點兒嗎?”

歐陽若琪含笑的點點頭,“二哥來看過,說藥王的藥很好,已經微微有好轉的勢頭了……”她微微一頓,問道,“墨樓主答應幫三嫂嗎?”經過這麽久的相處,雖然二人至今相敬如賓,可她覺得他們之間還是有突破的,至少,她知道了霂塵竟然是離墨的師弟。

霂塵不曾回答,隻是淡笑的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用膳……”說著,他起了身,一把打橫的將歐陽若琪抱了起來,隨即吩咐道,“白芷,讓廚下備膳。”

“是!”白芷應了聲,就看著霂塵抱著歐陽若琪說著什麽離開……她的鼻子微微酸澀起來,就連眼眶都跟著紅了起來,如果沒有梅貴妃,是不是公主就能夠如此幸福,而不是假裝的?

風玲瓏站在梅樹林前,直到夕陽沒落在皇城的盡頭,她都未曾動……歐陽景軒被她氣走,亦或者二人就算經過這麽久,也還是兩相生厭……十裏梅林長眠,嗬嗬,若是如此,倒也好……隻是,她卻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那片戈壁,再也無法和阿爸、大哥騎馬射箭,和阿媽一起跳飛天舞……

十裏的梅林,怕是她因為選擇的錯誤,終究孤寂長眠……阿爸阿媽會不會原諒她?大哥會不會責怪她?風部落的族人,整個堯乎爾的亡魂會不會怨恨她?

風玲瓏收回視線,緩緩轉身往前麵走去……她的腳步不在淡然從容,她的臉上不再是偽裝的淡然,而全然成了冷漠……心是不是還會痛?

或許……

歲月匆匆,帶走的是曾經的蜿蜒思念,卻揮不去如今的淡淡離傷……秋去冬來,本以為去年的西蒼已然是冷過往年,卻不想今年更甚,那刺骨的寒風就好似刀子一樣,滑過破敗的窗欞,冷到了人的心扉。

風玲瓏站在窗前看著那冷宮內的蕭條,手附在已經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天氣陰沉沉的有些讓人透不過氣,就好似整個暗沉的天空要壓下來一般。

風玲瓏收回眸光落在冷宮的院落前,許是因為龍嗣的緣故,自從那人那次離開後,冷宮外麵就出現了已陳黎為首的禁衛軍在保守著,許是因為在這後宮之中有人對龍嗣下手,許是……她沒有繼續想下去,就算到如今心靜如水,卻每每想到他,心扉處便總會傳來沉悶的窒息感。

“站住!”外麵突然傳來陳黎的喝聲,“沒有皇上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入內!”

每天聽到這樣的話好幾次,這些日子以來,也確實被陳黎擋住了很多人,不管事實,是不是和風玲瓏交好的一律不讓進……本來平靜的冷宮,最近倒也變的“熱鬧”起來。

蘇玥氣憤的將桌麵上的杯盞一把掃到了地上,在李太醫麵前炸開,“你說,為什麽?”

李太醫一臉的愁苦,想來想去也覺得意外,“娘娘,是不是風玲瓏根本就沒有吃那些糕點?”

蘇玥意外憤怒一臉的猙獰,一雙挑了眼線的眼睛死死的瞪著李太醫,咬牙切齒的說道:“如今看來……皇上怕是早就已經知道了風玲瓏有孕的事情……”否則怎麽那麽巧?就在送了有問題的糕點進去後的第二天,皇上下令任何人不準去冷宮探望?

開始,她本以為皇上對風玲瓏深恨痛絕,可如今看來,竟是為了保護她?

一件事情想明白了,自然有太多的事情也就跟著透徹,蘇玥眼睛瞪了瞪,突然問李太醫,“如今後宮沒有子嗣的訊息……李太醫,你認為皇上是什麽想法?”不待李太醫回答,她緊接著給出可能性,“是因為隻想要風玲瓏那個賤人的孩子,還是因為後宮沒有子嗣,皇上隻能要她的孩子?”她希冀的視線看著李太醫,眼中全然是抗拒不想要的答案的眸光。

李太醫想要讓蘇玥心寬一點兒,可如今二人在一條船上,他不得不提醒她:“蝶妃入宮便又子嗣,皇上更是對大小封王的小王爺寵愛有加,隻要不是有特殊的事情耽誤了,幾乎每日都會看望小王爺……”

蘇玥的身體頓時無力的倚靠在了座椅上,仿佛靈魂被瞬間抽出來了一樣……可是如果是前者,皇上為什麽要那樣對風玲瓏,又將她打入冷宮?是隻是想要子嗣還是什麽?

她不想去想過多的東西,可此刻不得不去想……連日來,後宮的人驚聞風玲瓏有了子嗣,紛紛想了辦法想要進去探查,可是卻不得法。甚至,有人半夜派了有武功之人進去也是不得法,紛紛被禁衛軍給攔了下來。

甚至,就算是陽爍公主和逍遙王和風玲瓏如此交好,也是任何人不得入內……陳黎為首的禁衛軍就好似一道銅牆鐵壁,誰也不得其法的進入,就算是太後亦是。

蘇婉儀不僅僅身為太後不能進去,甚至夜晚派遣了桂嬤嬤探入也是不得其法,就如蘇玥所想,如今的冷宮已然是銅牆鐵壁,除了皇上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入內。

可是,他們卻哪裏知道,陳黎為首的禁衛軍,都是對歐陽景軒誓死忠誠的暗衛?他們都是跟著歐陽景軒一路走來,武功最高,最為忠心的暗衛,如今隻有這些身邊知根知底的人,歐陽景軒才敢放在冷宮四周。

而夜晚,更有金吾衛在前擋住第一關,如果擋不下,方才是暗衛出場……所以,現在的冷宮是銅牆鐵壁,一點兒都不為過。

外麵寒風肆虐,人心更是波濤洶湧。天氣暗沉了下來後,越來越沉,連著兩三日都不曾有好轉的跡象,甚至越來越沉,壓得整個皇宮都透不過氣兒。

風玲瓏站在梅樹林前,看著這幾日慢慢打出的梅花小櫻子,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了起來……怕是再有幾日,這梅花就要開了,真好,還能看到這片梅林的花開。

“棉兒,你看慣了這梅林盛開的場景,我到因為置身在這裏太久,如今卻是期盼多了幾分……”風玲瓏自喃的說道,星眸微微閃動的收回視線,攏了攏大氅,轉身往前麵走去。

適時,陳黎送了飯菜過來,她將屋內的的火盆燃的旺了些後什麽話沒有說的就往外走去,可人還不曾跨出門檻就停了下來,她仿佛隱忍著什麽,就在風玲瓏疑惑的看著她的時候,她暗暗咬牙,方才偏身過來說道:“少府大人讓我帶個話,如若誕下龍嗣後,你想要走,她就來……就來接你走!”

風玲瓏看著陳黎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氣還是什麽,不免淡淡一笑,“你喜歡霂塵?!”

陳黎頓時尷尬而局促,“我,我不喜歡他!”

風玲瓏柔和的說道:“那人派你在這裏是信任你,你這樣做……豈不是在背叛他?”

頓時,陳黎的臉上變得十分難看,她先是忍了忍,最後嘴唇翕動了下,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的氣憤離開了……

風玲瓏嘴角一抹苦澀,魚和熊掌從來都不能兼得,對任何人都是!

夜風呼嘯的仿佛一隻怪獸要侵吞整個世界,黑暗籠罩了天地的同時籠罩了人心,風玲瓏躺在床榻上,心裏總是莫名其妙的不得安心,仿佛有著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

外麵的風刮的越來越大,除了值守的人,已經沒有人願意出門。

可就在深夜時分,歐陽景軒和小豆子二人匆匆避開了宮中人視線的離開了皇宮,一路急行的往蒼軒王府而去……就算到了蒼軒王府,二人也不曾從正麵進入,而是尋了後院偏僻的地方飛身越牆進入了翠竹軒。

這個府邸本就是歐陽景軒之前的,加之他的改造,哪裏會容易進入怕是就算歐陽晨楓也是不知道的。

“什麽情況?”歐陽景軒見到歐陽晨楓後問道,可腳下的步子卻不曾停。

“如果沒有意外,怕是今天引了情蠱到體外的幼蠱就能蘇醒,但是,意外弟妹心中念著的人是你,必須要你的血來養足三個時辰……”歐陽晨楓說著擰了眉,“可如果不成功,怕是你的血液以後也無法偎毒。”也就是說,這次不成功了,景軒的血液幼蠱將不會喜歡,自然也無法製作解藥。

“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了……”歐陽景軒站在暗房的入口處,聲音凝重麵色深遠。昨日他去冷宮給玲瓏把脈,玲瓏怕是不出五日就要生了,他根本沒有猶豫的餘地。

歐陽晨楓是醫者,自然也是明白風玲瓏看日子差不多是要生了,成敗可以說也就看今晚了……

歐陽景軒推門進入,歐陽晨楓和小豆子都沒有跟進去,隻是分散到暗處,不讓在節骨眼兒上出現什麽亂子。

巫婆見到歐陽景軒進來,她也沒有行禮,隻是眼睛中略顯了激動的拿過旁邊的小甕就說道:“皇上,我有信心,這次至少七成的成功幾率。”

“那就是還有三成不一定成功?”

“……”巫婆先是怔愣下,隨即說道,“蠱蟲的成活率不高,沒有十成的把握,計算最普遍的蠱毒亦是……七成,已經是很高了。”

歐陽景軒雖然明白,可是,此刻他本能的拒絕任何的失敗……這直接關係著他和玲瓏的同時,還有他們的孩子。

“開始吧……”歐陽景軒不耽誤時間的說道,他不是個猶豫不決,拖泥帶水的人,如今也容不得他如此做。

巫婆應了聲後,將歐陽景軒領導半躺的藤椅上,隨即拉過他的手腕,拿出匕首看了他一眼後,毫不猶豫的在他手腕的脈搏上拉開了一條口子……都說蠱女心狠,卻也不假。

巫婆戴上麋皮後拿出幼蠱,隨即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歐陽景軒劃開的脈搏處……隻見那幼蠱聞到了血腥的氣息後,頓時有人水蛭一般附在了歐陽景軒的肌膚上,隻見歐陽景軒肌膚上的血管同時也開始映現了出來,甚至能夠看到血液漸漸的流逝……

“過程會很痛苦,以防皇上會用內功反噬幼蠱,我會將皇上弄暈!”巫婆除掉麋皮手台後,手指中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根細小的銀針,不帶歐陽景軒說話。一針疾而快的沒入了他的眉心,不過須臾,歐陽景軒隻覺得眼皮沉重,人已經昏厥了過去……

與此同時,冷宮外突然變的嘈雜起來,陳黎幾步人已經進了冷宮的寢居,就見風玲瓏痛吟的想要從床榻上撐起來,“你怎麽了?”

“我,我……”風玲瓏忍著腹部劇烈的絞痛的感覺,滿臉都是汗的朝著陳黎說道,“我……我好像要……要生了……恩……”

陳黎先是大驚了下,縱然在歐陽景軒底下做過各種事情,可這生孩子的事情她可是半點兒也不懂,“你,你等等……我去尋了皇上……”說著,她就轉身往外走去……可是,卻被風玲瓏拉住了胳膊,“怎麽了?”

“先,先找太醫……”風玲瓏忍著劇痛吃力的喊著,“不對……先,先找……找……找接生嬤嬤……”

“啊?哦,哦……”陳黎急忙應聲就往外麵跑去,可就算到了此刻,她也不忘記吩咐人死守著冷宮,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的同時,吩咐人先去尋了太醫和接生嬤嬤外,她急匆匆的去了龍陽宮。

外麵的守衛見是陳黎,雖然依然是深夜卻也還是硬著頭皮先進去通報了福東海,福東海如今雖然還不曾恢複以前的地位,可也已然在龍陽宮內侍候。聽聞陳黎來了,他估摸著是冷宮那邊出了事情,急忙扯過一旁的袍子一邊走一邊穿著往外走去……

此刻,暗沉了幾天的天空終於承受不住的開始星星點點的飄了雪花,福東海卻也顧不得身上穿的單薄,急匆匆的去見了陳黎,“可是那邊出現問題了?”

“福總管,主子要生了!”陳黎的臉色不好又著急,“皇上呢?”

福東海一聽,也是先怔愣了下,隨即說道:“那邊有了消息,皇上出去了……皇上不是說還有幾天才到嗎?”

陳黎頓時六神無主,“那怎麽辦啊?”

“我出宮去尋了皇上,你去冷宮盯著,千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什麽岔子,否則誰也好不了!”福東海急忙說完,轉身去換了衣服,顧不得其他的出了宮。

陳黎到了冷宮的時候,老嬤嬤和太醫已經到了,可陳黎沒有在,那暗衛也沒有敢讓接生嬤嬤他們進去。

“你們跟我來!”陳黎領著太醫和老嬤嬤就進了冷宮,如今梅主子要是生,如果沒有意外,怕是蠱毒也能解了,這之後梅主子的榮寵其實蘇嬪表麵能夠比擬的?

太醫和老嬤嬤進了寢居,頓時被和外麵蕭瑟完全不同的景象弄的怔愣了下,可轉念一想,以為是風玲瓏占了龍嗣的光……

“還愣著幹什麽?”陳黎大喝一聲,“如果出來什麽事情,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太醫拿了紅線出來讓接生嬤嬤係到了風玲瓏的手腕上,先是一陣子把脈後,開了藥物去讓人熬製,他則退了出去。

到底是女子生產,先不要是風玲瓏生的是龍嗣,他不能瞻仰外,這男子看血腥的事情也是有了忌諱……陳黎關了門,看著宮女在老嬤嬤的示意下一盆接一盆的水送了進去,又看看冷宮的門外,心急如焚。

血越下越大,屋內傳來老嬤嬤氣惱的聲音,還有風玲瓏那生孩子時無法遏製的聲音……

“啊……恩……啊……”

“用力啊,你倒是用力啊……別光把力氣放到叫什麽……用力……”

風玲瓏渾身已經被汗死沁透,腹部的陣痛夾雜著心扉處的劇痛,兩處的痛讓她漸漸意識有些模糊,甚至忘記了忍著那痛苦說帶來的更多的痛苦。

莫名的,腦海裏閃過從嫁給歐陽景軒到進入冷宮的片段,仿佛一年的經曆要在這片刻的功夫全部走完……而所帶來的點滴的痛苦更是猶如駭浪一般滑過。

適時,太醫吩咐人熬好的藥送了進來,老嬤嬤讓其喂風玲瓏喝下,好生產的時候不用那麽費力……可以快一點兒。

“啊……”

風玲瓏在一陣劇痛後,痛苦的叫了出生……適時,夾雜著老嬤嬤嘰裏咕嚕的謾罵聲。對於她這樣的老嬤嬤,給宮中娘娘接生自然有賞賜,可如今給冷宮的女人接生,可以說就是個晦氣的事情,以後如果有哪位娘娘要生了龍嗣,自然都不願意她接生的……

想到此,老嬤嬤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煩的催促著風玲瓏用力。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從開始的小雪已然變成了鵝毛大雪……風玲瓏隨著腹痛陣陣,她美人骨下的梅花變的殷紅的嬌豔欲滴。

與此同時,冷宮後院含苞待放的紅梅竟是在鵝毛大雪下奇跡般的緩緩展開了花瓣,在不過須臾就已經白雪皚皚的世界裏,那紅梅刺目的就仿佛被血染透了一樣……

福東海在外麵來回的踱著步子,他看看時辰,在看看天色,東方漸漸吐露的魚肚白讓他越發的心焦……梅主子陣痛已經快要一個時辰,而皇上如今不得蘇醒,那幼蠱也還最少要偎半個時辰。

“我先回宮看看……”福東海看向小豆子說道,“你在這裏等著,不管結果如何,讓爺兒速速回宮。”

小豆子知道耽誤不得,急忙點了頭……

歐陽晨楓擰了眉,看看暗房,最後無法的說道:“本王和你一同去……”如果有個萬一,他到底比那些太醫要盡心一點兒,如今倒也顧不得這些個禮儀,如若風玲瓏有事,不僅僅是景軒,怕是整個西蒼都會動蕩,何況如今的局勢容不得景軒有事。

福東海和歐陽晨楓離開後,小豆子一個人一邊擔憂著事情有突變,一邊著急的來回踱著步子,不停的看著暗房,聽著裏麵的動靜……安靜,太過安靜,以至於他絕對落雪的聲音仿佛都清晰的能夠聽見。

天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銀裝素裹而提前亮了起來,就在晨光微微顯露的時候,暗房的門終於打開……小豆子急忙迎了上前。

歐陽景軒神情蒼白,微露的疲憊讓他整個人都看上去毫無精神。

“爺兒……”

歐陽景軒嘴角露了抹釋然的笑意,他手中有一個青花瓷的小瓷瓶,裏麵是幼蠱合著他的血製成的情蠱的解藥……他可以告訴她所有,可以看著她誕下他和她的孩兒……

“爺兒,梅主子寅時突然陣痛,陳黎來了話兒說梅主子要生了!”小豆子顧不得別的,如今解藥拿到手,倒也不需要去做戲。

歐陽景軒一聽,先是俊顏頓變了下,隨即什麽話也沒有說的急忙往府外奔去……馬匹早已經準備好,二人想也未想的上了馬,策馬往宮中奔去。

宮門口的暗衛已經準備好了龍袍,見歐陽景軒進來,他將龍袍遞上,歐陽景軒直接罩在了身上,一路提了氣施展輕功往冷宮而去……

“參見皇上!”

“臣妾參見皇上……”

此刻的冷宮外已經圍了一層又一層,大家初醒便聽聞冷宮的風玲瓏難產,幾次斷了氣息,紛紛噙了異樣的心情來了冷宮。

歐陽晨楓顧不得男女有別,已經和剛剛趕到的龔醫女一同給風玲瓏診治,可身體上的虛弱不足以誕下龍嗣……就在眾人不知道要如何的時候,歐陽晨楓當機立斷的說出保大人。

就在眾人驚愕的不知道要不要聽從的時候,風玲瓏一句保孩子讓所有人釋然……

風玲瓏感激的看著歐陽晨楓,僅僅一句話,讓他卻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拒絕她……孩子是我愛他的時候有的,就當結束我們之間的痛苦好了……

歐陽晨楓來怔愣過後來不及說什麽,風玲瓏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生孩子……從頭到尾,就來歐陽晨楓也來了,可那人卻從頭至尾不曾來。外麵的那些宮妃,不管是噙了什麽心思,可也來了,而他沒有來!

這樣也好……

“哇——”

洪亮的孩啼聲震徹了冷宮,外麵一夜綻開的紅梅在風吹來的時候,花瓣灑落了一層,落在白雪上,讓人心生了悲愴的淒美。

風玲瓏虛幻的輕動了下眸子,看著老嬤嬤在用錦被包裹著龍嗣,她想看一眼,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偏頭看了眼門口,最後嘴角勾起一抹絕望的笑,眼睛終究無力支撐的緩緩閉起。

景軒,曾經的承諾不過都是過往雲煙,到底是我錯了……錯在將你放到了心裏……

就在風玲瓏閉上眼睛的那刻,外麵傳來“參見皇上”漸漸蔓延的聲音,歐陽景軒顧不得管那些參拜的人,隻是手緊緊的捏著那解情蠱的解藥的瓷瓶,大步的跨了進寢居……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個龍子!”老嬤嬤沒有想到歐陽景軒來了,頓時含笑的恭喜著。

歐陽景軒卻仿佛沒有聽到,他一雙鳳眸凝到一起的看著床榻上仿佛被血沁透的風玲瓏,那原本的白色雲錦中衣更是被侵染的斑斑點點,就好似一大片的紅梅花瓣落在了白雪上,染得整個世界都淒涼而華美……

歐陽景軒隻覺得腿腳猛地一軟,不是小豆子眼疾手快,他險些栽倒在地上……硬撐著身體,他拖著就仿佛灌了水銀的雙腿,眼睛看著風玲瓏身上的血而變的猩紅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每走一步,仿佛都是在心扉的位置狠狠的戳上一刀。

所有人忘記了反應,就連老嬤嬤臉上報喜的興奮也突然變的凝重,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

“皇上……”小豆子紅了眼睛的看著歐陽景軒。

歐陽景軒沒有理會,隻是拖著沉重無比的身體向前,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艱辛。

“玲瓏……”歐陽景軒輕柔的喚了聲,人在床榻邊兒上坐下,不顧那一床的汙穢,也不顧身上穿著的是天子龍袍。他的手微顫顫的抬起,看著那蒼白如雪風玲瓏的臉,他的手越發的顫抖起來,“我來了……玲瓏……你看看我……我來了……”淚,就這樣溢出了眼眶,他看著在眼前朦朧了的人,聲音顫抖的說道,“我拿來了解藥……我們再也不用如此……你看看……你看看……你睜開眼睛看看……”

歐陽晨楓不忍心看的別過了臉,屋內除了知情的人,剩下一個個都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仿佛看到天子落淚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玲瓏……”歐陽景軒輕柔的一聲一聲的喚著,他俯下身子在風玲瓏的耳邊,“你看看……隻要你睜開眼睛,我可以解釋……我對你的不好,堯乎爾……所有的所有我都可以解釋……玲瓏……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歐陽景軒的身體因為悲慟也顫抖了起來,他微微抬頭,微涼的薄唇附在了風玲瓏蒼白而夾雜著幹涸了的血跡的唇上,他閉上眼睛,淚滾燙的滴落在風玲瓏緊閉的眼睛上,可是,卻再也溫暖不了已經漸漸冰涼的身體。

“啊——”

長嘯的聲音在歐陽景軒仰頭的瞬間悲慟的劃過所有人的耳膜,裏麵知道情況的,外麵不讓進不知道情況的,緊忙趕來的霂塵和歐陽若琪更是一臉的駭然。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他嫩鞏固操控天下卻操控不了她?

那他還要這個天下幹什麽?

那他還活著有什麽意義……沒有了她,他還活著有什麽意義?!

“啊——”

又是一聲悲痛欲絕的長嘯,歐陽晨楓大驚,適時小豆子和趕進來的福東海也是同時一驚,隻聽幾乎同時的一聲“皇上”後,“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了歐陽景軒的嘴。

老嬤嬤和方才打下手的宮女已經驚呆的忘記了反應,福東海和小豆子雙雙上前,掌心凝聚了內力的同時覆到了歐陽景軒的身上,歐陽晨楓亦是一手用內力給歐陽景軒療傷的同時,抓了他緊緊捏著那解藥的手腕把了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