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徐田氏拉著徐鶯的手,有些急切的道:“……我們也不要這東宮的什麽富貴了,我將京裏的東西和房子全賣了折成現銀,到時候我們趁亂就從京裏逃出去,找個偏僻的村子隱姓埋名,到時候京裏的人找你不著,多半就報個你病亡的消息也就過去了。隱姓埋名的日子雖然艱苦些,但至少將命保住了。”

徐鶯默默的看著徐田氏,過了一會才道:“母親,您別說傻話了。一進東宮的門,我這輩子都是東宮的人,哪裏是說逃就能逃得了的。何況一大家子拖家帶口的,哪裏那麽容易逃走,逃不走被抓回來,那可是殺頭抄家的大罪。再有,我還有昕兒呢,難道我丟下她不管了不成。就算這些都不管,讓一大家子的人跟著我逃命,我心裏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徐田氏著急得險些哭出來,道:“那怎麽辦,那南疆哪裏是能去的,鬧瘟疫可不是小事,去了安能有命回來。”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出的這個主意是不行的,隻是她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南疆送死。哪怕是不行,也總要試一試。

徐田氏又罵道:“也是太子妃不好,要去她怎麽不自己去,怎麽非得讓你去,就欺負你沒娘家撐腰不成。還有那個趙嬪不是主動說要去嗎,讓她去就得了……”

徐鶯連忙打斷她道:“母親,您快住嘴,太子妃娘娘哪裏是我們能編排的。”

徐田氏捂著嘴巴哭了一聲,道:“我也是太著急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娘親。”

徐鶯拉過徐田氏的手,安慰她道:“母親,我知道您疼我。但我得殿下庇護活了這麽久,享受了太子帶來的這麽多富貴,現在為殿下做點事也是應該的。何況,誰說去南疆就一定會死了。您以前不是一直說我福大命大有福相嘛,我保證這次也一定平平安安的回來。”

徐田氏道:“早知如此,我寧願你不進東宮享什麽富貴,我們在鄖陽平平安安的多好。”

徐鶯道:“可是母親,我卻不後悔進了東宮。殿下對女兒是真的很好,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和弟弟,殿下便是對我最好的人了。”想到還在南疆身患疫病的太子,徐鶯不由眼睛濕潤起來。徐鶯繼續道:“女兒在東宮雖然有時候覺得很幸苦,但更多的時候也生活得很快樂。所以去邊疆照顧殿下,不僅是太子妃的命令,女兒也是心甘情願的。”

徐田氏握著徐鶯的手,不由道:“你這傻孩子……”

徐鶯才哄好了徐田氏,又跟她說了一會兒話,而後送了她回去。

徐田氏走了之後,徐鶯在小榻上繼續坐了一會,又抬起頭將眼眶裏的眼淚忍了回去。

其實她明白太子妃為什麽會選中她,趙嫿家世太好,膝下又有四個孩子,若是走這一趟立功回來,會對太子妃產生威脅。柳嬪同樣有娘家撐腰,何況柳侍郎是這次征戰的糧草先行官,讓柳嬪去會令柳家人不滿,到時候跟柳家生起一嘴的官司,糾纏起來也是一樁麻煩事,她現在精力有限,實在不想在費這個心思了。且同樣的,柳嬪膝下也有太子的庶長子,到時候柳嬪萬一立功回來,對她同樣有所威脅。

楊選侍和劉淑女是跟皇後能扯上關係的人,太子妃對她們不信任。江婉玉自己都還在纏綿病榻,更不可能去照顧太子。

東宮的侍妾就這麽幾位,排除上麵不適合的,可不就是隻有她這一位。娘家不顯,膝下沒有兒子,就算萬一立功回來,對她也沒有威脅,若是萬一沒逃過瘟疫死了,也沒什麽。難道地位卑微的徐家還敢來跟她要女兒不成。更何況,太子最寵愛她啊,如今太子生病,自然該她去才能不辜負太子的寵愛。

說來說去,左不過是太子妃的利益權衡罷了。犧牲她,是對太子妃造成影響最小的,也是對太子妃來說最省事的。

其實她並非不願去南疆照顧太子,太子是東宮的基石,太子若沒命了,整座東宮傾塌之下她們這些妻妾又怎麽可能活得了,就是東宮的這些孩子也活不成的。她去邊疆,若太子活了最後她也活了,這自然是皆大歡喜的結局,若太子活了她死了,至少還能保住昕兒。若是太子死了,最後大家都隻能跟著一起吃,若是如此,比起在京中跟著東宮的其他妻妾一起死,她寧願在南疆死在太子身邊。

更何況,她也擔心太子,她也希望陪在他身邊,這一刻,她無比的希望能陪在他身邊。所以哪怕太子妃不提,她也是會主動說願意去邊疆的。

可是她自己願意去是一回事,被太子妃犧牲又是令一回事。成為別人的犧牲品,這樣的感覺總歸是不大好。

她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眼淚,接著便看到杏香從外麵走進來。自從知道她要去邊關之後,她院裏的宮女和太監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也是,她們的前程要看她,萬一她死在南疆了,她們也會跟著如無根的浮萍,這樣的情形下,又誰能高興得起來。

徐鶯見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有話要說,不由問她道:“是有什麽事?”

杏香這才開口道:“太子妃娘娘讓人來請您過去。”

徐鶯點了點頭,讓人給她打了水洗了臉。然後才換了一聲衣裳去了正院。

太子妃就坐在小榻上捧著茶在等她,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要忙要操心要擔心的事情太多,太子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看著精神也不大好。

徐鶯上前給她行禮,然後她叫起給她賜了座。

她坐下後,她將手中的茶碗放下在小幾上,用帕子擦了擦手,而後就一直看著她。

太子妃在她臉上並沒有看出什麽來,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平靜得跟平日一模一樣。好一會之後,她才開口問道:“你可怨我?”

徐鶯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不怨。”毫不相關的人,又怎麽會怨。她不曾害過她,隻不過是權衡利弊之下犧牲她罷了,她這樣做甚至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太子著想,想著太子心悅的人在旁邊照顧他,他心情愉悅之下病也好得比較快也說不定,所以她的做法甚至說不上錯。

太子妃沒有說話,其實就算她怨,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定。她從來就不怕別人怨她。

頓了一會,她又開口道:“你走之前將昕兒抱過來吧,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徐鶯道:“娘娘要照顧四郡主,就不麻煩娘娘了。”

她並不放心將昕兒交給太子妃,就想太子妃權衡利弊之下會犧牲她一樣。萬一昕兒與太子妃或者東宮的其他的利益相衝突了,太子妃同樣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昕兒。

徐鶯道:“妾跟劉淑女一向交好,若娘娘同意的話,妾想將昕兒交給劉淑女照顧。若娘娘願意,娘娘替妾偶爾照看一下昕兒就好。”

太子妃有些吃驚,劉淑女份位太低,又不得太子的寵愛,在東宮一向無甚地位。她以為比起劉淑女來,她這個正妃應該更能護得住三郡主。但沒想到徐鶯卻選擇了劉淑女。

太子妃道:“既然你心屬劉淑女,那便讓劉淑女來照顧吧。”她自己也忙得很,要做的事情很多,少一份精力來照顧孩子,她也求之不得。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道:“你放心,我必不會讓誰委屈了昕兒的。”

徐鶯謝道:“那就謝謝娘娘了。”

兩人說完了話,徐鶯重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來時,劉淑女也在她的院子裏。她正陪著三郡主坐在地上的錦墊上麵拆九連環,劉淑女常來,三郡主對她並不陌生,所以也並不排斥她。

但今日三郡主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低下頭去拆兩下九連環,便抬起頭來望一眼門外。看見無人進來,便又失望的低下頭去再拆兩下就連環,再抬起頭來,直到看到徐鶯從外麵走進來,才扔了手上的九連環,跑過來撲到徐鶯身上。

或者是受她院子氣氛低沉的影響,三郡主最近的心思也格外敏感,喜歡粘著徐鶯,見不到人就要不高興。

徐鶯將她抱起來,問她道:“昕兒是在等母妃嗎?”

三郡主看見她,心情要好許多,眼睛亮亮的點了點頭,而後緊緊的抱著她的脖子,一絲都不肯放鬆。

徐鶯親了親她的臉頰,跟她道歉道:“對不起,讓昕兒著急了,是母妃不好。”

劉淑女也跟著站起來,看著徐鶯喊了一聲:“徐妹妹……”跟著想說什麽,卻最終沒說什麽。

徐鶯看著她淺笑了一下道:“姐姐來啦,正好,我有些話想和姐姐說呢。”

徐鶯迎著她一起到小榻上坐下,徐鶯本想讓奶娘暫時將三郡主抱下去,隻是三郡主一直抱著她的脖子不肯離開,徐鶯隻好將她放在膝蓋上。

劉淑女問道:“妹妹想和我說什麽?”

徐鶯道:“姐姐知道,過幾天我就要去南疆了,我想將昕兒托付給姐姐照顧,不知姐姐可願意幫我照顧三郡主一段時間。”

劉淑女連忙道:“有什麽願不願意的,隻要妹妹信得過我,我萬死不辭。”

徐鶯道:“那就先謝過姐姐了,姐姐放心,這件事我已經跟太子妃說過了,太子妃是同意的。”

劉淑女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跟她保證道:“妹妹放心,隻要我活著的一天,就不會讓人傷害了三郡主。”

徐鶯回握了她的手,道:“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已經一歲半的三郡主已經有些能聽懂大人的話了,徐鶯和劉淑女的話她雖沒有完全聽明白,但卻有些明白母親好像是要離開她,將她交給這個阿姨照顧了。聽到這裏,她不由抱著母親的脖子大哭起來。

徐鶯抱起她輕輕哄著,跟她道:“母妃知道昕兒不想離開母妃,但母妃要去照顧父王啊,昕兒這段時間就跟著劉庶母好不好?”

三郡主聽得卻更加傷心的哭起來,小孩子總是忍受不了分別的。在不久之前,疼愛她的父王剛剛離開,如今連母妃也要離開她了。三郡主隻覺得接受不了,連心都要碎了。

劉淑女聽著有些不忍心,開口道:“這些話還是等過幾天你走的時候再說吧,何必讓孩子傷心呢。”

徐鶯歎了一口氣,道:“早說晚說都是要說的,早點跟她說讓她早點接受現實更好,免得等到真正離開的時候接受不了。”

劉淑女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麽。

沒一會之後,劉淑女便先告辭了。徐鶯將哭著的三郡主哄睡之後,將她放到內室她的床上,然後出來。

杏香就在外麵,看見她喊了一聲:“娘娘……”

徐鶯吩咐她道:“你去將梨香、梅香和芳姑姑叫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杏香道是,然後出去將梨香、梅香和芳姑姑叫了進來。

徐鶯讓其他人都下去之後,然後跟她們道:“我過幾天就要去邊關,我身邊總要帶一個人去,梨香、杏香,你們平時是跟著我的,我想問你們,你們誰願意跟著我一起去邊關?”

梨香和杏香沉默了一會,最終梨香先走出來跪到她跟前,聲音堅定的跟她道:“娘娘,奴婢跟您去。”

徐鶯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到底是跟著她一起進東宮的啊,情分總是不一樣的。

而在這時,杏香也握了握拳頭,堅定的走出來跪到徐鶯麵前,道:“娘娘,奴婢也願意跟著您去。”

徐鶯想了想,最終道:“那就讓梨香跟著我去吧,邊疆瘟疫,用不著多一個人陪我去送死。杏香,你和梅香到時候幫我照顧昕兒吧。我將昕兒托付給了劉淑女照顧,到時候你們跟著去劉淑女那邊照顧昕兒。”

杏香和梅香道是,接著徐鶯又望向芳姑姑,道:“我知道姑姑是個有能力的人,但比起我來,昕兒更需要姑姑。我也將昕兒托付給姑姑了,我望姑姑能護得住我的昕兒平安無憂。”

大抵氣氛有些沉重,又暗含著離別,芳姑姑也跟著徐鶯一段時間了,心裏對這個伺候的主子也不是沒有感情,聞言心裏也不好受。但終是跟徐鶯保證道:“娘娘放心,拚盡全力,奴婢也會護得住三郡主平安。除非奴婢身死,若不然,我必不會讓三郡主少一根頭發。”

徐鶯點了點頭,又將手上的一個令牌拿了出來,交給芳姑姑。

芳姑姑看了令牌有些吃驚,令牌是太子私下裏給她的,她並不曾告訴過別人。

徐鶯對她道:“這是東宮侍衛的令牌,除非萬不得已,不要使用。若萬一情勢危急,這個令牌在你手上,或許能護得住昕兒一名。”這東西若讓外人知道了太子將它交給了她一個側室,倒底是不好。

芳姑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連忙道:“娘娘放心,奴婢曉得。”

徐鶯歎了一口氣,又接著道:“但願這枚令牌沒有能用得上的一天。”

估計大家都是第二天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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