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又是一年春。
春光燦爛,陽光明媚,百花綻放,一派欣欣向榮之色。
穿著一聲藍色衣裳的二皇子從宮外走進來,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上,將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黃色。
如今的二皇子,已經是一位十四歲的翩翩少年郎,長相清秀,氣質沉穩,身姿如鬆。他腳步沉穩的一路從皇宮走過,身後跟著自己的表兄趙二和恭王的嫡次子李昌,另外還有幾個隨身保護他的侍衛。
等路過禦花園時,正看到四皇子正在禦花園的一塊空地上,帶著一群侍衛正在玩蹴鞠。在空地的旁邊,已經圍了不少的宮女和太監,太監和宮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談論這這場球。
二皇子往四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便看到四皇子正十分認真的踢著腳下的球,旁邊兩個侍衛則左右夾攻的圍著他,眼看著就要從他腳邊將球搶了過去,但四皇子卻不知怎麽的將球一挑,然後一拐,身子一個漂亮的旋轉,然後便跳出了那兩個侍衛圍成包圍圈,然後重新踢著球,一路到了球門,然後一個漂亮的射門,球準確無誤的踢進了球門裏。
場上的侍衛停了下來,然後互相對望了一眼,接著拱手笑著對四皇子道:“四皇子,屬下們認輸了。”
四皇子卻嚴肅道:“不行,你們根本沒有用全力,再來。下一場一定要用全力踢,不許讓我。”
二皇子這才知道,原來四皇子是以一打三。
侍衛們有些無奈起來,他們雖然有些讓著四皇子的意思,但為了不表現得太明顯,他們也是用了八分的力,可就算這樣,四皇子以一打三能打贏了他們,也足以表明四皇子蹴鞠踢得十分出色了。若是一對一來打,他們是絕對比不過四皇子的。再加上他們比四皇子大了六七歲,就這來說,這一戰他們輸得十分慚愧。
站在二皇子身邊的李昌看著四皇子,不由讚歎道:“早就聽說了四皇子的蹴鞠踢得好,但沒想到踢得這樣好。聽說上次他和景川侯家的鄧愈比賽蹴鞠,鄧愈這個人自小就眼高於頂,一副看誰都不起的模樣,又是出了名的喜歡蹴鞠和蹴鞠高超。結果沒想到小他一歲的四皇子反而贏了他。現在在南書房裏,鄧愈仍是對誰都不服氣,就服四皇子。”
說著語氣裏還頗有一股讚賞的模樣。
趙二不滿的瞪了李昌一眼,然後轉頭去看二皇子的臉色,卻看到二皇子的臉色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李昌則終於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四皇子得皇帝寵愛,母妃又是專寵後宮的貴妃,二皇子對四皇子一向有種難言的心結的。
趙二想勸二皇子走,開口道:“二皇子,我們走吧。”
二皇子卻沒有說話,想了想,突然走到球場裏,淺笑著喚了一聲:“四弟。”
四皇子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二皇子他們,直到聽到聲音才驚訝起來,將球交給身邊的侍衛,過來對二皇子拱了一下手,道了一聲:“二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二皇子溫聲道:“我從宮外回來,抄近路回皇子所,所以才路過這裏。”說著又笑著道:“你在跟侍衛比賽蹴鞠?”
四皇子摸了摸自己耳朵,笑容飛揚的道:“不是,鄧愈約了我下次再比一場,所以我讓侍衛陪著我練一練球。”
二皇子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道:“那你一定要好好練,千萬要贏了鄧愈那小子,莫丟了我們皇家的臉。”
四皇子聽得有些不舒服起來,不過就是一場普通的比賽而已,四皇子自然想贏,但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不是輸不起的人,頂多等下次再贏回他來而已。怎麽到了二皇子嘴裏,就上升到皇家的臉麵來了,難道他輸了就丟了皇家的臉了?
不過二皇子說話向來喜歡話中有話,四皇子也早已習慣了,聞言沒說什麽,隻是道:“二哥如果沒事,我去練球了。”
二皇子卻突然道:“正好我也沒什麽事,我來陪你練一場吧。”
四皇子看著二皇子的臉,說是陪他練一場,但他眼神卻表現出想認真和他比一場。
但四皇子卻不怎麽想和二皇子比,倒不是怕輸,而是怕自己贏了。怎麽說二皇子都比他年長幾歲,又是嫡長子,萬一輸給了他,對他總是不怎麽好,況且二皇子又是那種有些輸不起的人。但讓他為此故意輸給二皇子,四皇子也是不願意的。
四皇子正想著怎麽拒絕,二皇子卻已經將身上的佩刀之類的東西解了下來,挽起了袖子,對四皇子道:“來吧,你來進攻,我來防守。”
四皇子隻好從侍衛手上接過了球,讓侍衛退下,然後自己和二皇子,一人攻一人打。
二皇子自小身體弱,哪怕後麵治好了,身體也還是比常人要弱一些,不同於四皇子是摔地滾打長起來的,所以運動一類的遊戲二皇子並不擅長。
二皇子對張開手,眼睛肅殺的看著四皇子,全力認真的防守著。
在比賽中,盡全力才是對對方的尊重。所以四皇子也沒有客氣,認真的全力進攻。他身體靈活的,或挑或踢的帶著球轉了幾下,再來幾個假踢,不到半刻鍾,就甩開了二皇子的防守,然後踢著球快速的到球門的方向跑去。
而這時候,二皇子剛剛反應過來,等他回過頭的時候,四皇子已經將球踢進球門裏麵去了。
二皇子的眼神再次沉了沉,但也隻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又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對著四皇子歎道:“四弟球技高超,二哥認輸了。”輸給小自己四歲的弟弟,而且是輸得有些難看的狀態,這種心情並不是那麽好受。
四皇子客氣道:“是二哥承讓弟弟,何況我今日穿了蹴鞠服,二哥穿著的卻是不方便運動的常服,多少影響了二哥的發揮。”
二皇子也像是替自己找到了理由般,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道:“說的也是。”說著又看向四皇子,道:“要不我們約個時間正式比一場,到時候我們各自叫上幾個人,分成兩隊來比賽。”
四皇子有些想扶額,心道,還要來啊。
四皇子有些明白二皇子的想法,他知道他和他單獨比,他是比不上他的。到時候各自組隊來比,若是他這一隊贏了他這一隊,也相當於是他贏了他,心裏多少算是個安慰。
不過就算組隊打,四皇子也是自信自己能贏過二皇子的,何況又是他自己上門求虐,所以幹脆爽快道:“好啊,二哥定個時間吧,到時候通知我一聲就行。”
二皇子笑著道好,又道:“我這就要回皇子所了,四弟要現在一起回去嗎?”
四皇子道:“我要先回一趟我母妃宮裏。”
二皇子點了點頭。
回皇子所和回玉福宮有一段路是相同的,四皇子自然就和二皇子走在了一起。結果走了沒多久,卻看到皇帝正坐在一個亭子裏喝茶,旁邊鄭恩等人正伺候著。
皇帝看到他們,笑著招了招手將他們叫了過來。四皇子和二皇子一起過去請安,皇帝指了指旁邊的位置讓他們坐下,然後才笑著問道:“聽說剛才你們在比賽蹴鞠?”
四皇子笑著道:“是二哥陪著我練了一場。”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問他們誰贏了。剛才皇帝就聽到說四皇子和二皇子正在比賽蹴鞠了,沒有過去看,其實也是為了顧全二皇子的麵子。若是二皇子在他的麵前輸給了自己的弟弟,隻怕心裏會更不好受。
皇帝沒有問起輸贏,讓二皇子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皇帝又接著道:“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盡力。”
裏麵多少有一些勸慰的意思,二皇子聽得卻是臉上有些火辣辣的,有種被皇帝看穿自己比不過弟弟的感覺。
也不足出於什麽心理,二皇子又突然道:“是呢,剛剛兒臣沒有準備好,所以輸給了四弟。所以兒臣跟四弟約好了下次再比一場,到時候兒臣一定竭盡全力。”
皇帝心裏歎了口氣,然後語氣淡淡的道:“好,下次誰贏了,父皇給贏的人出彩頭。”
二皇子垂了垂眼,感覺自己又像是說錯話了一樣。
四皇子突然有些同情二皇子了,他或是太想在父皇麵前表現了,但往往弄巧成拙。
四皇子端起桌麵上的茶喝了一口,故意移開話題道:“父皇,你吃獨食,這麽好的茶,你居然一個人在這裏享受。”
皇帝對著這個兒子,總是能從心裏高興起來,眉眼帶笑的敲了一下四皇子的腦袋,道:“臭小子,又來搜刮你父皇的東西。”
四皇子笑嘻嘻的道:“父皇舍不得給我,那我問母妃要去,我知道母妃那裏一定有,母妃一定不會舍不得給我。”
皇帝看著他道:“你母妃那裏也隻有一斤,不許問你母妃要,到時候我讓鄭恩送半斤到你宮裏去。”
四皇子道:“父皇,你也太吝嗇了,才半斤啊。”
皇帝道:“別那麽貪心,這種茶葉今年一共才出產了四斤,全都送到宮裏來了。”
四皇子這才不說話了。
二皇子看著皇帝和四皇子,心裏卻有些豔羨起來。他羨慕四弟可以這麽輕鬆自如,如同平常的父子那樣和父皇談話。而他和父皇相處的時候,父皇總是會給他一種壓力,讓他無形中緊張敬畏起來。他也想和四弟那樣親近父皇,但對父皇卻又總是敬畏大於親近。
其實他羨慕四弟的還有很多很多,羨慕父皇對他的疼愛,羨慕他的母妃深受父皇的寵愛,羨慕他性格開放總是能輕易的結交朋友呼朋喚友,而他要去結交一個人,卻要付出許多的努力。仿佛許多四弟能輕易做到的事情,到了他麵前,他卻要付出許多的努力才能做到。
這樣的四弟讓他感到不安,感到惶恐。他帶給他的威脅之感,比身為皇長子的大哥和少有天才之名的三弟更大。
正在二皇子出神的時候,皇帝突然轉過頭來問二皇子道:“昹兒,你喜歡喝這個茶嗎?要不要父皇讓人也送半斤茶葉到你宮裏去?”
二皇子連忙搖搖頭,恭敬的笑著道:“回父皇話,兒臣不敢奪父皇所好,何況兒臣宮裏還有其他的好茶葉。”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父子三人在亭中坐了一會,然後才起身離開。
二皇子是知道皇帝要去玉福宮的,所以先拱手行禮道:“父皇,那兒臣先回皇子所了。”
皇帝點了點頭。
而四皇子則抱著皇帝的手臂,笑嘻嘻的對皇帝道:“我陪父皇一起回去看母妃。”
而此時在玉福宮裏。
四歲的六皇子身體筆直的站在牆根上。晶瑩的一對眼睛閃閃發亮,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時不時的咕嚕轉幾下,悄悄的去看正嚴肅臉看著他的徐鶯,然後露出討好的笑來。
徐鶯瞪了他一眼,六皇子馬上收斂起笑容來不敢放肆,貼緊了牆根,然後低下頭去。
小小的一個人兒,穿著一身銀紅色的衣裳,頭上紮了兩個小揪揪,眉心點了一顆朱砂,皮膚白皙,皓齒明眸,糯糯的如同一顆糯米團子,是個十分漂亮的孩子。而再配合他此時裝出來的一副十分可憐的小模樣,一眼看了便要心生憐惜,恨不得將他抱在懷裏疼愛著,哪裏舍得責罵他教訓他。
徐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被他那副可憐的模樣騙過去,作出嚴肅的表情來,問他道:“知道錯了沒有?”
六皇子認錯認得很快,馬上抬起頭來道:“知道了。”清脆中而帶著軟糯的聲音,直撞到人的心裏裏,讓人心裏也跟著發軟。
徐鶯又問道:“錯在哪裏?”
六皇子道:“我不該跟芮哥兒打賭。”芮哥兒是寧昌公主和穎國公世子傅鍾的兒子,比六皇子年長了一歲。
寧昌公主時常會帶著芮哥兒進宮來探望佟太妃,宮裏沒有跟六皇子同齡的孩子,一來二去的,六皇子便跟時常進宮的芮哥兒玩得好。
徐鶯再次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六皇子馬上又接著道:“我不該跟芮哥兒打賭,然後將漱玉宮那個姐姐的頭發割了。”
漱玉宮裏住著今年新進宮的秀女,被六皇子割掉頭發的那一個秀女姓丁,徐鶯以丁秀女稱呼之。
徐鶯又問他道:“下次還敢不敢了?”
六皇子搖搖頭道:“不敢了。”頂多下次不割她們的頭發,把她們的眉毛刮了就是。
徐鶯卻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麽一樣,道:“看來還沒長記性。”說完轉頭將桌子上的戒尺拿了起來,又對著六皇子道:“把手伸出來。”
六皇子聽得頓時哭喪起臉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徐鶯,露出猶如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的表情。
梨香心疼六皇子,笑著勸徐鶯道:“娘娘,六皇子已經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我看這懲罰就免了吧。”說完正想給六皇子使一使眼色,讓他主動認個錯。
結果六皇子十分上道,不等她使眼色,便倏地一聲撲了上來,抱著徐鶯的大腿,做出一副受驚的模樣,語氣驚怕的道:“母妃,母妃,兒臣知道錯了,兒臣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打兒臣,嗚嗚……”
徐鶯心中清楚他是故意裝出這樣可憐的樣子來更多,隻是看到他這樣,徐鶯心裏立刻就軟了九分,哪裏還打得下手,隻是低頭看著六皇子,露出一臉的無奈來。
下麵六皇子一邊嗚嗚的假哭,一邊偷偷睜開一隻眼,偷偷抬頭去瞄徐鶯,見她手上仍還揚著戒尺,不由更加大聲更加可憐的裝哭起來。
皇帝和四皇子就是在這種時候走進玉福宮的。
皇帝看著抱著徐鶯的腿好似在哭的六皇子,不由邊走邊開口道:“這是怎麽了,暎兒怎麽哭了。”
六皇子一見皇帝來了,身上的底氣頓時足了幾分,馬上棄了徐鶯,走到皇帝麵前重新伸出手抱著皇帝的大腿,嗚嗚的喊了一聲“父皇”。
皇帝伸手將他抱了起來,然後看著他道:“怎麽了,我們暎兒怎麽了?”
六皇子轉頭小心翼翼的望一眼徐鶯,又轉過頭來看著皇帝,然後道:“父皇,兒臣下次再也不敢了,兒臣再也不將那個姐姐的頭發割掉了。”反正她也沒有頭發可割了。
皇帝是知道六皇子跟寧昌公主的芮哥兒打賭,將住在漱玉宮的丁秀女的頭發割了的事情的。開春後進行了選秀,三輪過後如今還剩下最後一輪檢閱,新的秀女如今都住在漱玉宮裏。
這些秀女裏頭,總是免不了有心裏活泛的,其中以這個姓丁的秀女最甚。如今一到五的皇子全都住進了皇子所,秀女們接近不了,唯有一個六皇子,年紀小,丁秀女大概覺得六皇子好哄,便裝出一副溫柔知心大姐姐的模樣,想要接近六皇子進而達到別的類似於“接近皇帝”的目的。
結果丁秀女哄著哄著,正得意洋洋於六皇子真好哄的時候,六皇子突然問她道:“姐姐,你的頭發真漂亮,能讓我剪一點點嗎?”
丁秀女還真以為隻是剪一點點,也沒問六皇子要剪她的頭發做什麽,很爽快的點頭了,為了能接近皇帝,剪一點點頭發算什麽。
結果六皇子根本不是剪一點點,而是哢嚓幾聲全都將她給剪掉了。這時候的審美觀可欣賞不來短發造型,丁秀女發現自己頭發隻剩下寸餘長的時候,連哭都哭不出來,一回去就準備找繩子上吊了。
四皇子不喜歡漱玉宮的那些秀女,對他來說,那些人進宮其實就是想要和他母妃搶父皇的。聽到六皇子的話,不由對他豎起了一個拇指,道:“做得好,像是我弟弟。”
小孩子總是喜歡別人誇獎的,特別是對自己做的很得意的事情,聽到四皇子的話,六皇子不由對著四皇子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來——果然還是哥哥懂我的心啊。
徐鶯聞言瞪了四皇子一眼,在他腦袋上敲了一戒尺,道:“昭兒,你再教壞你弟弟,小心我揍你。”
四皇子連忙聳了聳肩,然後做了個封嘴的動作。六皇子則早忘記哭的事情了,看到哥哥被母妃打還很高興,在皇帝的懷裏捂著嘴巴笑起來。
皇帝也不覺得是自己兒子的錯,隻覺得丁秀女活該,於是對徐鶯道:“我還當什麽大事呢,就這點事,也值得你動手教訓暎兒。”
什麽不是大事,頭發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來說,無疑是**。六皇子跟人打個賭就將人家的**剪了,這事情很嚴重好不好,她都聽說,丁秀女回到漱玉宮之後,都在找繩子上吊了。而且六皇子實在太調皮了,簡直是四皇子小時候的第二個翻版,徐鶯有心想要壓一壓他的性子,免得他無法無天了。
徐鶯十分不滿的喚了一句:“皇上。”
皇帝有心想要護著兒子,抱著六皇子坐下來,對六皇子道:“來,跟你母妃說聲我知道錯了,然後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最後一句話是對徐鶯說的。
六皇子很聽話,馬上聲音清脆的道:“母妃,我知道錯了。”
話都還是坐在皇帝的膝蓋上說的,認錯得一點都不真心。皇帝然後轉頭對徐鶯道:“好了,暎兒知道錯了,你將戒尺放下來吧。”
然後徐鶯無法了,這當老子的要縱容自己的兒子,她這個當媽的還能如何。